第十四章 道淒涼,與誰說(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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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淒涼,與誰說

小夭失血過多,元氣大傷,苗莆給小夭餵了很多靈藥,小夭依舊昏迷了一整夜。幸好顓頊一直留在軍中,第二日傍晚才回來,那時,小夭已經蘇醒,讓苗莆幫她上了妝,顓頊又有很多事務要處理,來去匆匆,在小夭的刻意掩飾下,沒有察覺任何異樣。

小夭把靈藥當水一樣灌下去,可傷及了元氣,不是說好就能好,整天都昏昏沉沉,她常常靠躺在廊下,望著庭院中的花怔怔發呆。顓頊以為她是因為豐隆的死想起了璟,也沒多想,隻囑咐瀟瀟和苗莆陪著小夭,盡量多開解她。

休養了幾日後,小夭才漸漸緩了過來,蓐收和句芒也押運著糧草趕到了,顓頊將一切交代清楚後,帶著小夭返回神農山。

豐隆是赤水氏的族長、小祝融的兒子,他的死讓顓頊要麵對很棘手的局麵。顓頊回到神農山後,立即和黃帝商量,如何處理豐隆的後事。

黃帝說:「凡事都是禍福相依,隻要處理得好,禍也可以是福。豐隆的意外死亡,如果不考慮你感情上的難以接受,對整個國家而言,不見得是壞事。」

顓頊靜下心來想了一會兒,明白了黃帝的意思。共工和中原氏族之間,總有若有若無的聯係,兩軍僵持著沒有什麼,可真到生死決戰那一日,隻怕很多氏族都會有想法。可現在,共工竟然殺了豐隆,赤水氏和神農氏就絕對不能原諒共工,其他中原氏族自然會選擇站在赤水氏和神農氏這一邊。可以這麼說,豐隆的死,將共工和中原的聯係徹底斬斷了。

顓頊對黃帝行禮:「謝謝爺爺指點,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黃帝嘆了口氣:「你不是想不到,隻是豐隆的死讓你心亂了,看來你是真把豐隆當朋友。」

顓頊想起豐隆臨死前說的話,心中滋味極其復雜。

黃帝說:「豐隆在時,馨悅不重要,你想怎麼對她,我都不管。豐隆死了,你必須厚待馨悅,待會兒回了紫金宮,去看看她吧!」

「豐隆臨去前說『一生無憾,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馨悅』,我已經承諾了他,保馨悅一世平安,紫金宮內所有妃嬪以她為尊。」

黃帝很意外,嘆道:「豐隆這孩子也是個重情的,難怪他會貪功冒進,原來竟是為了馨悅。」

顓頊說:「看似豐隆是被相柳射殺,實際上,他是被神農馨悅逼死!如果不是豐隆,我真想……神農馨悅!」顓頊麵無表情,語氣十分平靜,可自豐隆死後,一直壓抑著的怒氣終是迸發了出來,他的手緊握成拳,無聲地砸了一下案,案上的茶碗變成了粉末。

黃帝淡淡道:「難道你就沒有錯嗎?馨悅為什麼會想殺小夭?如果她不殺小夭,何來她逼豐隆?你小時候,我就給過你選擇,你選擇的是舍私情、全大義!一直以來,你從沒有讓我失望過!可在小夭的事上,你讓我非常失望!」

自從禪位,黃帝對顓頊一直溫和,第一次,他說出了重話。

顓頊看著黃帝,坦然地說:「我知道,我任性了,自私地先考慮了自己。自爹爹戰死、娘親自盡,我一直嚴苛地要求自己,從無一日、從無一事敢懈怠,此生此世,小夭是我唯一的自私任性,求爺爺成全!」

黃帝無聲地嘆息,他何嘗不明白呢?黃帝神色緩和:「豐隆的死如果處理不好,會釀成大禍!你回紫金頂吧,記住,你是整個天下的君主,必須以整個天下的利益為先!」

顓頊默默地給黃帝行禮告退。

經過鳳凰樹下的秋千架時,顓頊回頭看向小夭的屋子,暈黃的燈光透出,卻不知道小夭在乾什麼。

苗莆碎步跑到顓頊麵前,行禮說道:「小姐請陛下離開前去見見她,她有話和陛下說。」

顓頊露出笑意,快步走進了小夭的屋子。小夭靠窗而坐,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為顓頊斟了一杯酒,小夭舉起酒杯,緩緩倒在地上:「豐隆,請飲!」

顓頊也將酒倒在了地上。

小夭說:「出征前,豐隆拜求了我一件事,我救不了他,隻能盡力完成他的拜求。」

顓頊蹙眉,不耐煩地說:「如果是想談馨悅,我已經答應了豐隆。」

小夭嘆道:「果然和我想的一樣,你雖然答應了豐隆,心裡卻壓根兒沒原諒馨悅,甚至因為豐隆的死,越發憎惡馨悅。縱然你會信守承諾,但女人都很敏感,馨悅又尤其敏感多疑,肯定能感受到你真實的情緒。」

顓頊冷冷地說:「她怎麼想是她的事,我會做到承諾。」

小夭說:「其實,馨悅和我有些像。因為父母不得不承擔的責任,我被母親遺棄在了玉山,她被父親遺棄在了軒轅城,少時的不愉快經歷讓我們的心又冷又硬,必要時,都是狠毒無情的女子。馨悅倚靠著家族親人,卻又完全不相信家族親人,她周圍的男人,父親、哥哥、祖父……都有更重要的責任和使命,她隻能靠自己,所以她緊張、多疑、偏執、狠毒。我沒有希望你能立即放下對馨悅的憎惡,隻希望你每次見到她時,心懷一些憐憫,畢竟她不是生來就這樣的。」

顓頊說:「小夭,她和你一點都不像!也許你們都有一副冷硬的心腸,可你因為經歷過苦痛,所以珍惜每一點溫暖,不管是師父、阿念,還是老木、苗莆、左耳,不管他們給予了你多少,你都珍惜、感激。馨悅卻因為經歷過苦痛,變得貪婪,一直不停地索取,不管別人給了多少,隻要一點沒順她的意,她就全盤否定,覺得別人都辜負了她!小祝融和豐隆為她做的少嗎?就算是我,她想要王後的權勢和尊榮,難道我沒有給她嗎?她隻把我看作交易,卻妄想我能像對你一樣對她?這世上,不止她受過罪、受過苦!」

小夭道:「我今日和你說這些,不僅僅是為了豐隆,更是為了你。豐隆死了,隻有馨悅在王後的位置上好好地待著,別再鬧出什麼難以收拾的事,你才能放手去做事。既然辛苦地統一了天下,就應該給天下萬民安居樂業的生活,否則你心難安!最難受的會是你!」

顓頊心裡又是甜蜜,又是苦澀,默默看著小夭。

小夭低下頭,避開了他的視線:「不管是為了豐隆,還是為了你自己,都好好待馨悅。」

顓頊說:「你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麼做。」

小夭道:「天色已晚,你趕緊回去吧,我就不送你出去了。」

顓頊離開後,小夭神思恍惚地呆呆坐著。苗莆問她要不要歇息,小夭揮揮手,示意別打擾她。

小夭用手指蘸了酒,在案上寫下和塗山氏有恩怨利益,又握有實權的氏族和人名:防風氏、神農氏、赤水氏、鬼方氏、禺疆……小夭甚至把「相柳」的名字也寫了下來。

防風氏——因為防風意映,他們肯定恨璟,璟若死了,有防風氏血脈的塗山瑱會繼位,他們肯定樂見其成,但防風氏有能力和塗山氏對抗嗎?

小夭保留了防風氏的名字。

神農氏——馨悅再恨她,也不會瘋狂到想去殺璟,甚至可以說,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小夭順利嫁給璟。小祝融要的是中原百姓安居樂業,璟活著才對他有利。

小夭想了好一會兒,把「神農氏」抹去。

赤水氏——因為豐隆,四世家的均衡格局被打破,赤水氏一家獨大,璟若不在了,的確能讓赤水氏變得更強大,但……小夭想起豐隆提起璟時的悲傷,出征前,豐隆和她告別時的爽朗笑聲,抹去了赤水氏的名字。

鬼方氏……

最後,小夭的視線停在了相柳的名字上。

相柳——賊喊捉賊不是沒有可能。防風意映隱居在清水鎮,瞞得了天下人,卻不可能瞞過相柳。殺了璟,看似相柳得不到任何直接的好處,卻可以給顓頊帶來很多麻煩,處理不好就會引發氏族紛爭。相柳偏偏最近才揭露此事,如果小夭寧可錯殺,也不願放過,以小夭冠絕天下的毒術,必定會有很多氏族的族長和長老莫名而死,一定會引發所有氏族的恐慌和猜忌,隻要相柳善加利用,很有可能變成一場浩劫,讓共工得益。

小夭用手指一遍遍描摹著相柳的名字,是你嗎?是你嗎?

苗莆好奇地看著案上留下的幾個名字,不明白小夭為什麼半夜都不肯睡,對著幾個名字發呆。「小姐,你寫他們的名字做什麼?」

小夭笑了笑,將案上的名字抹去,苗莆卻畏懼地打了個寒戰。小夭的神情很像陛下對瀟瀟下旨時的神情,雲淡風輕一句話,卻是無數人的性命。

「左耳。」小夭叫。

左耳從窗戶外翻了進來,小夭說:「你去刺殺防風氏的族長,但不要殺死他。刺殺他三次,看他能調集到多少高手保護自己,回來告訴我。」

左耳不說話,也不行動。

小夭說:「在你回來之前,我不會離開小月頂半步。」

左耳道:「好!」轉身就走。

苗莆滿麵擔憂,都顧不上和小夭說一聲,就追了出去:「餵,你等等,我給你準備點東西。記住啊,小姐不是要他的命,你不需要靠近,隻需弄點動靜出來,讓他感受到有危險就可以了……」一會兒後,苗莆噘著嘴,一臉怒氣地回來了。

小夭笑道:「別擔心,左耳遠比你想象得聰明厲害,隻要別碰到……」小夭的笑意淡去,隻要別碰到那個比他更厲害的同類,無論如何,左耳都能保住性命。

苗莆恨恨地說:「我才不擔心他呢!誰會擔心那個野蠻無禮、粗魯愚笨的家夥?」

小夭忍不住搖搖頭,女人,你的另一個名字應該叫口是心非。

經過大半年的仔細調查,小夭留下的幾個名字被一一抹去,隻剩下了「相柳」。

小夭晝思夜想,時不時會在案上、地上寫下「相柳」二字,對著發呆。其實,能分析的都分析過了,現在心裡翻湧的一句話不過是:是不是你做的?

苗莆很擔心小夭,她完全不知道小夭到底在做什麼,有時候小夭像被遺棄的孩子,非常迷惘悲傷;有時候她又像是出鞘的利劍,在冷酷地擇人而噬。如果換成往常,陛下應該能發現小夭的異常,可是因為豐隆將軍的意外死亡,陛下十分忙碌,每次來都心事重重,略微坐一下就走,偶爾待得時間長一點,卻是和黃帝陛下商量事情。

瀟瀟像以往一樣來問過她小夭的事,可苗莆不敢說,也不能說。她的主人隻有小夭一人,未經小夭許可,說出的任何話都是背叛。苗莆隻能奏報一切正常。

小夭歪靠在榻上,手卻無意識地一直寫著「相柳」。

苗莆實在忍不住了,問道:「小姐,你每日都在寫那個名字,有時候還念念有詞,『是你、不是你』,究竟什麼意思?」

「我在思索到底是不是他做的。如果是他做的,我該如何去求證?」

苗莆終於理解了「是你、不是你」的意思,順著小夭的話,問道:「如果不是他做的呢?」

「如果不是他做的,那就是另一個握有實權的人做的,可是不可能,所有人我都查過了,難道還有漏掉的?」小夭非常煩惱,用力拍自己的頭。

苗莆忙拽住她:「小姐!小姐!」

小夭頹然地躺倒,看到左耳站在苗莆身後,也不知道他何時進來的,黑黢黢的眼睛,像野獸一般冷漠狡黠,專注地盯著小夭。

小夭問:「你想說什麼?」

左耳說:「不是相柳!有一個權勢很大的人,你漏掉了。」

還有她沒想到,左耳卻能想到的人?小夭不太相信,眨眨眼睛:「誰?」

「陛下。」

小夭猛地坐了起來,氣指著左耳:「你……你……你胡說八道什麼?」

左耳一臉迷惘,困惑地問:「我說錯了?陛下沒有權勢嗎?那是我理解錯了權勢的意思。」

左耳的樣子讓小夭沒有辦法生氣,她耐心地解釋道:「陛下很有權勢,非常有權勢,應該說是天下最有權勢的人,但你很清楚我在追查什麼,陛下和……」小夭看了一眼苗莆,苗莆立即捂住耳朵,一溜煙地跑掉了,小夭說:「陛下和璟沒有恩怨,更沒有利益糾葛。」

左耳用沒有絲毫起伏的音調,冷靜地說:「他們有恩怨。」

小夭無奈,被氣笑了:「你倒比我更了解他們了?你懂不懂什麼叫恩怨?」

「我懂!就是爭奪更好的洞穴、更大的領地、更多的獵物。」

「好吧,類似於野獸的這種糾紛。你說,陛下怎麼可能和璟去爭奪這些?」

「每年春天,不為了洞穴、領地、獵物,還有一種爭鬥。隻要雄獸看中同一隻雌獸,也會決鬥,越是強壯的雄獸,決鬥越激烈。」

小夭反應了一瞬,才理解了左耳的話,火冒三丈:「你……你……」

左耳說:「陛下和璟都看中了你,如果誰都不放棄,他們隻能決鬥。」

小夭用力砸了下榻:「一派胡言!出去!」

左耳立即聽話地離開了,小夭跳下榻,給自己倒了一大杯水,咕咚咕咚灌下:「真是胡說八道!人能和野獸一樣嗎?」小夭搖搖頭,甩開了左耳說的話。

可是,不知不覺中,左耳說過的話留下了影響。每當小夭凝神思索如何查證璟的死因時,顓頊就會跳進她的腦海裡。小夭被這種可怕的思緒嚇住,立即屏息靜氣,告訴自己,不可能,絕不可能!但思想不受控製,總會時不時地想到顓頊和璟之間的一舉一動,以前被她忽略的很多細節,都漸漸浮現。

豐隆臨死時,顓頊親口對豐隆說:「我這一生注定了沒有朋友、沒有知己,但我心底深處,一直視你為知己好友!就連我最珍愛的小夭,我也隻願意托付給你!」

小夭知道顓頊並不喜歡璟,她以為那是因為璟傷害過她,也以為是因為顓頊認為璟配不上她,至少顓頊一直認為豐隆遠比璟優秀,更願意接受她嫁給豐隆。可是,如今她已經知道了顓頊對她的感情,再回看過去,很多事不再像當年她以為的那樣。發現曾經的感受和事實不一致,小夭越發想弄清楚她到底忽略了多少事。到後來,小夭幾乎整日躺在榻上,回憶過去。

當父王昭告天下,小夭不再是高辛王姬時,外祖父黃帝想賜她軒轅氏,讓她真正地變成軒轅王姬,有這個天下最尊貴的氏,自然是最好的保護。顓頊卻堅持賜小夭西陵氏,甚至為此第一次和黃帝起了爭執……小夭當時隻惦記著要和璟「門當戶對」,壓根兒沒有深思顓頊為什麼不肯讓她成為軒轅王姬。

……

在阿念和顓頊成婚前一夜,顓頊怒氣沖沖地來找她,不允許她參加他的婚禮。

小夭問:「你一次都沒有高興過嗎?」

顓頊說:「沒有。」

「我想你總會高興一次的,遲早你會碰到一個喜歡的女子。」

「我也很自己喜歡的女子是什麼感覺,我想感受一次真心的歡喜,我想在別人恭喜我時,開心地接受。」

「肯定會知道的。」

顓頊笑說:「我也是這麼覺得,隻要我有足夠的耐心,我想我肯定會等到那一日。」

「嗯,肯定會等到。不過,真等到那一日,你可不許因為她就對阿念不好。」

顓頊溫柔地看著小夭,隻是笑,小夭用手指戳他:「你笑什麼?」

顓頊笑著說:「隻要我娶了她,這事我全聽她的。」

「什麼?」小夭用手指狠命地戳顓頊,「你……你有點骨氣好不好?什麼叫全聽她的?你可是一國之君啊!」

顓頊慢悠悠地說:「這可和骨氣沒關係,反正我若娶了她,一定凡事都順著她,但凡惹她不高興的事,我一定不會做。」

小夭連狠命戳都覺得不解氣,改掐了:「那如果她看我不順眼,萬一她說我的壞話,你也聽她的?」

顓頊笑得肩膀輕顫,小夭有點急了,掐著他說:「你回答我啊!」

顓頊一臉笑意地看著小夭,就是不回答。

小夭雙手舉在頭兩側,大拇指一翹一翹,像螃蟹一般做出「掐、掐、掐」的威脅姿勢,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你說清楚,到那一日,你聽她的,還是聽我的?」

「兩個人都聽行不行?」

「不行!」

「也許你們倆說的話都一樣。」

「不一樣的時候呢?」

顓頊說:「也許沒有不一樣的時候。」

……

傍晚,顓頊來小月頂,看到小夭又懶洋洋地躺在榻上。

他挑起珠簾,走到榻邊坐下:「你怎麼了?最近老是沒有精神的樣子,聽爺爺說飯也不好好吃。」

小夭說:「我在回憶過去的事。」

顓頊溫和地問:「又想起璟了?」

「也想起了很多你的事。還記得嗎?有一次,我們一起出海去玩,豐隆、意映、篌都在,那時馨悅還很驕傲活潑……也沒覺得過了多久……可是……豐隆、意映、篌都已經死了,璟也離我而去。」

顓頊對苗莆吩咐:「去拿些酒。」

顓頊斟了兩杯酒,小夭舉起酒杯,一口飲盡,晃晃空酒杯,忽而一笑,神情十分溫柔:「我知道,在你眼中,豐隆比璟好了太多,你一直瞧不上璟,覺得璟目光短淺,隻想著為塗山氏賺錢,行事又優柔寡斷,連篌和意映都擺不平。」

顓頊想起了豐隆臨死前在他耳畔的喃喃低語,隻覺月匈中憋悶難言,將酒狠狠地一口灌下,沒有否認小夭的話:「我的確曾經這麼想!」

小夭說:「你們都隻看到我救了璟,璟就賴上了我,可是實際上,是璟救了我。」

顓頊愕然地看著小夭。

小夭說:「離開玉山時,我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之後碰到的那些事,我給你提過,卻從沒仔細講過,不是因為我忘記了,而是那幾十年的日子隻有屈辱痛苦,我根本難以啟齒。被九尾狐妖關在籠子裡打罵折磨時,被他逼著吃下難以想象的惡心東西時,我活得連畜生都不如,我恨所有能恨的人,恨他們拋棄了我,讓我經歷這噩夢般的一切。我是熬過來了,但心已經傷痕累累!我剛遇見璟時,他比最骯髒的乞丐都骯髒,本來隻是一念間的隨手相救,並不在乎他的生死。可當我發現他身上的傷時,好似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突然萌生了強烈的渴望,渴望他活下去!似乎隻要他能克服一切陰影,好好地活著,我就能看到自己痊愈的希望。我自己經歷過那一切,我很清楚,被那麼殘忍地折磨羞辱後,變得偏激、冷漠、多疑,很容易,想要依舊溫和善良、信任他人,卻非常非常難!但璟做到了!他讓我明白,不管別人怎麼對我們,我們都可以選擇讓自己的心依舊柔軟美好。哥哥,你覺得他處置篌時優柔寡斷,可你告訴我,如果有朝一日,我突然背叛了你、傷害了你,你能痛快地殺了我嗎?」

顓頊斬釘截鐵地說:「你根本不可能背叛我,更不可能做傷害我的事!」

「璟對篌何嘗不是這樣的信念呢?篌是璟信任敬愛的大哥,在篌做出那些事之前,璟就如你今日一樣,堅信篌不可能傷害他。我本來以為,璟經歷了篌的背叛和傷害,無論如何都會變得冷漠多疑、心狠手辣一些,就如你和我的改變,但是他沒有!哥哥,難道你不覺得這是另外一種堅強嗎?看似和我們不同,但璟隻是以自己選擇的方式去打敗他所遇見的苦難。」

顓頊沉默不語,如果是以前,他縱然嘴裡不說,心裡也不會認同,但現在他不確信了人。一個對天下大勢分析得那麼精準的人,一個懂得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人,難道會不明白如何去復仇嗎?

小夭說:「璟清楚地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我告訴他『我不會付出,也不會相信』,他對我說『他會先付出,他會先相信』,說這句話時,他已經為我做了很多。說老實話,我雖然感動,也隻是感動了一瞬,因為我壓根兒不相信!在我看來,做得了一時,做不了一世!何況人心善變,今日真,不代表明日真!哥哥,你在經歷了那麼多事後,還能說出『先付出、先相信』的話嗎?還願意去這麼做嗎?」

顓頊嘴唇翕動了一下,卻沒有說出話。

小夭說:「我們是一類人,我們都做不到!璟一直在努力接近我,但我從來沒有真正信任他,可以說,時時刻刻,我都做好了抽身而退的準備!雖然我從來沒說過,但我想璟一直都明白。哥哥,也許在你眼中,我什麼都好,可實際上,和這樣的我在一起,非常累!」

顓頊淡淡地說:「他也許是為你付出很多,可我看到的是,他為了防風意映,把你傷到嘔血。」

小夭嘆氣:「是啊!璟的確有做錯的地方,可我何嘗沒有錯呢?明明我可以和他一起處理好這事,可我偏偏什麼都不做,隻是袖手旁觀地看著,等著璟向我證明。那時我還不懂,相戀可以隻有一方的付出,相守卻一定要兩個人共同努力!我們犯了錯,所以我們承受懲罰。我們倆都是第一次去喜歡一個人,犯點錯很正常,隻不過我們的錯被防風意映和塗山篌利用了而已。」

顓頊一直不敢去深思豐隆臨死前說的話,可那些話一直縈繞在他心間,灼燒著他。此刻,壓抑在心中的所有情緒突然失控了,他不耐煩地說:「就算璟千好萬好,你對我說這些有什麼意義?不管怎麼樣,璟已經死了!」

「砰」一聲,小夭竟然將手中的琉璃酒杯捏碎,碎片紮入了手掌。

顓頊忙拉過她的手,一邊清理琉璃碎片,一邊歉疚地說:「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本來是看你不高興,想陪你喝點酒,讓你高興一點,我卻……算了,不提了,不管你想說什麼,都慢慢說吧,我會仔細聽著!」顓頊低著頭,把碎琉璃一點點挑乾淨,挑完後,又仔細檢查了一遍,才幫小夭上藥。其實,這不過是普通的傷口,顓頊卻慎重得像是小夭的手掌要斷了。

小夭怔怔地看著顓頊,破碎的畫麵在眼前閃過——左耳說:「雄獸隻要看中同一隻雌獸,也會決鬥,越是強壯的雄獸,決鬥越激烈。」

鳳凰林內,顓頊將鳳凰花插到小夭鬢邊,問道:「如果我找到了她,是不是應該牢牢抓住,再不放開?」

「當然!」小夭肯定地說:「一旦遇見,一定要牢牢抓住。」

左耳說:「陛下和璟都看中了你,如果誰都不放棄,他們隻能決鬥。」

相柳笑笑,雲淡風輕地說:「塗山璟的死,看似是兄弟相爭,實際背後另有人要塗山璟死,如果沒有此人的安排,塗山篌根本不可能靠近塗山璟。」

……

小夭的淚珠猶如斷線的珍珠,簌簌墜在顓頊手上,顓頊抬起頭,焦急地問:「怎麼了?很疼嗎?」

小夭一言不發,隻是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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