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百嬈(終)(1 / 2)
她死了。
夕雲的姐妹死了。
死在寧雲的懷裡,像普通的花草那樣,湮滅成灰,隻剩下一顆黑灰色的石頭。
其實她還活著,那顆石頭裡有她沉睡的心,但夕雲估計,她大概是再不會醒了。
可笑的是,在今天之前,夕雲都堅信她是個隻剩軀殼的孽種,無心無魂,不死不滅。
現在,全都反過來了。
原來她所認為的怪物隻是在掙紮,原來她所認為的馴化隻是在折磨。
她看著那隻孽種在最慘烈的安詳中死去,在反復思索之後,忽然發現,自始至終,她都沒對寧雲以外的事物流露出哪怕些許的怨憎。
所以,為什麼?
夕雲看著那個捧著石頭,宛然獨笑之人,逐漸困惑。
「喲,寧雲。」
「剛我還以為要死了呢,多虧了你,得救了。」
說話的人是季清歌。
盡管連楊凡都知道現在應該沉默,但她還是大大咧咧地跑了過去。
「那個,剛才呢,很危險哦。」
「我感覺那個怪物的強度都趕得上我們季家的那幾個長輩了」
「說來也奇怪,明明感覺她隨手幾巴掌就能拍死我們,但我們反而能壓著她打。」
「你真的很強呢。」
「真的,今天第一次直觀的感受到了,然後,還有,那個」
「謝謝?」
不甘,不念。
「就是啊,那個我想問你,到底」
不願,不解。
「為什麼?」
「還記得吧?之前,在白帝星,還記得吧?」
那些被廢墟掩埋的屍體。
那群死於黎明的少年。
那個湮滅了無數希望的夜。
你還記得嗎?
你可以救他們的吧?
你絕對可以,在那個晚上,讓更多人活下來的吧?
「到底,為什麼呢?」
「為什麼,要袖手旁觀呢?」
「是他們妨礙你了嗎?」
「還是拯救他們這種行為違背了你的準則?」
「你要是不想引起爭議的話,可以和我說啊。」
「好多人死了,好多好多」
「你見過那些抱著骨灰罐的父母嗎?」
「你知道一團肉泥在火爐中需要多久才能變成灰嗎?」
「說到底,你這個角色扮演的遊戲到底玩夠了沒有?」
季清歌並不憤怒,她在質問的同時甚至在思考今天要準備什麼晚飯。
現如今,她習慣了自己的漠視,在分清麻木和無情之後,她也終於學會了認清現實。
但她並不願停下來。
好像隻要在此時此刻,站在道德的製高點向寧雲嘶吼,她丟掉的人性就能回來,她心底的空缺就能被填補似的。
虛不虛偽,小不小人,無所謂。
最起碼,她的心,前所未有的安寧。
荒原又回來了,灰色的雲也成了連綿的山嶺,高懸在天際的邊緣,寧雲收起那枚石頭,像是解脫似的,閉上雙眼,長舒了一口幽深的吐息。
和往常一樣,他又能說什麼呢?
說那些人的死都是注定的,如果寧雲救了他們,天道就會為了原定的計劃能夠執行,讓更多的人死,讓更多的家沒?
可那些像窗戶上的飛灰一樣被擦拭掉的人,也有自己的人生啊。
他們愛著別人,也被別人愛著,於情於理,他們又憑什麼被那場近乎荒唐的災難奪走一切呢?
和往常一樣,他又該說什麼呢?
說他隻是個旁觀者,聽故事,講故事,就是他來這個位麵的全部意義,任何人的悲歡都與他無關?
可他確實在乾涉著別人的選擇啊。
想見到更多的笑容,想不計一切的,不顧未來的,拯救一些真切的人,挽回一些無可奈何的事,不正是他在這次難得的假期裡唯一想做的事嗎?
所以,他要怎麼想,才不會錯呢?
所以,他該怎麼做,才能對呢?
他冥思苦想,苦惱萬分。
其實這個問題已經被提出了無數次。
其實他早就得到了答桉。
但這一次,唯獨這一次。
就讓我休息一會兒吧。
他想。
之後會好好向自己道歉的,所以,就心甘情願的把自己騙一會兒吧,拜托了。
他第一次說服了自己,於是,他低下頭,露出比任何人都燦爛的笑容。
「我和你是不一樣的。」
「盡管,或許,可能。」
「我永遠都沒辦法真正地救回哪怕一個孩子。」
他睜開雙眼,眸中帶著悲憫。
「但是我仍然,能像正常人那樣,愛著別人。」
「對不起,阿清。」
有那麼一瞬,季清歌的表情是凝滯的。
短暫的困惑,片刻的窒息,久違的痛苦。
這些天,斷手,碎骨,皮開肉綻,都不及這一句真言割開的痛楚。
大風尖嘯著,淩遲著少女的心。
意識很快就被惱羞匯成的怒氣沖得一乾二淨,雙眼重新睜開的時候,季清歌已經躺在飛船的恢復艙裡,瀕臨死亡。
聽楊凡說,她暴走以後,喚出幽雲鯨,打碎了整個鐵漠。
聽夕雲說,她暴走以後,憑著同歸於盡也要扯下寧雲的一塊皮肉。
聽狼說,她失敗了,是寧雲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