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1 / 2)
十日之期已過七天,這兩日荊芥身體好轉,便帶著尹初墨在京郊附近隨意轉悠。沈執之事,大明之事,二人都已盡力,荊芥也隻得寬慰自己,終究人定難勝天,世事無圓滿。尹初墨雖也難過沈執之事,但到底荊芥緩過精神,她也鬆快不少。
中午二人來到一處酒樓,隻見櫃台之上寫滿菜名,卻識不得幾道。尹初墨一向自負食家,今日卻有些甘拜下風之感。
「二位客官頭一次來吧,要不小人給二位介紹一番?」小二口音奇怪,但態度殷勤,麻溜地將荊芥尹初墨引入坐席,再將酒樓菜單一一介紹。隻是二人聽見這腸粉,及第粥等小吃,依然是不知所雲。
「二位有所不知,本店是廣東小吃,在南方久負盛名,隻是這開到京城裡來,還是頭一遭。」小二見二人不識貨,並不介意,反而有些得意地介紹起來。
既然如此,尹初墨也不客氣,劈裡啪啦就是一通亂點,不一會兒就上了滿滿一桌。
「人家都說了,這廣式小點,講究一盅兩件,品嘗一下即可,你看你點這麼大一桌,別把人家給嚇著。」荊芥見上菜的小二一臉狐疑,忍不住對著尹初墨揶揄幾句。
「怕什麼,有銀子不掙不是傻嗎,要真那麼好吃,我晚點再來一桌。」尹初墨也不客氣,拿起筷子就吃,一塊乾蒸放進嘴裡,瞬間眉頭舒展,來不及下咽,就趕緊夾了一塊放進荊芥碗裡。
荊芥見狀,也嘗了一口,果然鮮亮淩冽,滋味不俗,剛想誇贊兩句,突然樓下哐當一聲脆響。
「怎麼如此蠢鈍,教了這麼久還學不會!」
「對不起師父,這個鍋我找人給您補。」
二人聽了個大概,似乎是廚師在教訓徒弟,也就沒太在意。
「補什麼補,你這頭一天做粵菜廚子嗎?」
「師父息怒,師父息怒,這錢從我工錢裡扣吧。」
「你工錢很多嗎?這鍋一兩銀子,你自己去跟賬房說吧。」
荊芥尹初墨聽得眉頭微皺,尋常鐵匠處補個鍋底最多五文錢,即便買一口新鍋,最多不過三十文,這一兩銀子,著實有些欺人太甚。尹初墨看不過眼,便高聲嘲諷道:
「一口鍋一兩銀子,這師父賺了不少吧。」
「誰?何人在胡說八道!」師父聽見樓上有人搭話,心中很是不服。不多時,一個胖胖的廚子帶著個小徒弟走上二樓,見荊芥尹初墨年輕識淺,冷笑道,「不懂不可胡言,小心笑掉別人大牙。」
荊芥見他態度傲慢,也嘲諷道:「笑掉大牙?我就是連鍋帶牙全補了,也花不了一兩銀子,莫非這酒樓就靠訛人過活?樓下旁邊就是打鐵鋪,我花五個銅錢就能補得跟新鍋一樣。」
小徒弟表情難看,剛想勸解兩句就被廚子一把攔住,廚子掏出十個銅板重重拍在桌上,怒道:
「這是十文,你若有本事補好,我跪下來叫你師父。」
荊芥也不客氣,收起錢就往廚房走:「一言為定,這個師父你叫定了。」尹初墨雖不想生事,但見荊芥又恢復往日神采,也樂得跟過去看看熱鬧。
四人一起走進廚房,荊芥一眼有些呆住。地上確有一口破底鐵鍋,但這鍋身口徑足有三尺多長,大了尋常鐵鍋幾倍不止。廚子瞅見荊芥表情,一臉得意道:
「如何?這麼大的鐵鍋你可識得?這叫廣鍋,一次可盛水400斤。」
荊芥心知不妙,但仍嘴硬道:「就算大上許多,補的時候多費二兩熟鐵便是,十文十五文總夠了吧。」
廚子聞言更是不屑一顧,小徒弟忙解釋道:「客觀您有所不知,這廣鍋的工藝與一般鐵鍋不同,並非鐵匠一錘錘鍛造而成,而是通過澆築一次成型,薄如紙片,一旦破損就完全廢了,根本沒法補。」
荊芥拿起破鍋仔細查看,果然薄如紙片:「那這廣鍋豈不是很容易碎?」
「是啊,沒法子,正因如此用起來才要格外小心講究極多,否則師父也不會發脾氣。這廣鍋鑄鐵量極低,碎了就碎了,便是回爐也剩不了什麼鐵料。」
「剩不了什麼鐵料?」荊芥心中一個念頭閃過,似乎謎底就在眼前。來不及多說,荊芥匆匆丟下一句「你先回去等我」,便跑得無影無蹤。
很快荊芥就來到徐階府上,將今日見聞一一細說。
「此話當真?若能重開和談,這法子必讓韃靼無話可說。」徐階險些從椅子上彈起,然而很快又低落下來,「可沈執之事已成定局,眼下韃靼未必肯重新和談,萬一開戰,一切依然於事無補。」
「大人放心,此事在下也有辦法。」說著荊芥湊到徐階耳邊,低聲嘀咕幾句。
徐階臉色大變,驚愕地看著荊芥,見荊芥眼神堅定,知他心中已有打算,也隻得緩緩點頭。
拜別徐階,荊芥沒有返回客棧,反而獨自來到京郊的花街柳巷閒逛,很快便物色好一個本地地痞。地痞見荊芥出手闊綽,隻當他是哪個富戶家的紈絝子弟,也沒多想,便照著要求,將他領到背街陋巷中的一處隱秘之所。
荊芥掀開門簾,果然是他所尋之地,老師父掌著油燈見荊芥一臉細皮嫩肉,跟往來熟客大相徑庭,疑惑道:
「公子,老夫入行三十年,從未見過此種要求,您可要三思啊,這落子無悔,過後便是一輩子的事情。」
「老先生不必糾結,一切依我所言便是。」
老師父長嘆一聲,也知道不必再勸。
日升日落,轉眼兩天過去,尹初墨候在房內寸步未離。荊芥匆匆而去,她便知道局麵或有轉機,同時她也深深憂慮,為救大明,為救沈執,荊芥又將付出何種代價?
看著窗外華燈初上,尹初墨一滴美人淚奪眶而出,過了今晚,便是十日之期,荊芥還會回來嗎?
房門突然打開,荊芥一人搖搖晃晃走了進來,緩緩坐到椅子上,並不說話。尹初墨見他臉色蒼白,額頭微微滲出冷汗,也不知他這兩日到底發生何事。
「兩天兩夜,終於回來了?」
「嗯。」
「想到法子了?」
「嗯」。
荊芥不肯多言,隻是點頭,尹初墨反而難掩悲痛,哽咽問道:
「不是死局嗎?還有法子可解?」見荊芥還是點頭,尹初墨追問道,「你告訴我,你想的什麼法子?」
荊芥躊躇良久才說出一句:「這法子,或有些風險。」
「好,有些風險,」尹初墨伸手擦掉臉上淚痕,又問道,「我不能跟你同去嗎?」
荊芥搖搖頭:「我已與徐大人商議過,他承諾必會保我周全。」
「徐大人?你不是說他不可盡信嗎?」
「眼下我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