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短情長(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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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時初至,本是酒家食店客散暫歇的時辰,荊芥所住的客棧外卻圍滿衙役。捕頭一聲令下,十多個公人一起闖入房內搜查,沒費什麼功夫,便從荊芥床下扌莫出一把長刀。

「李頭,這是?」剛進衙門的小捕快年輕識淺,識不得這像繡春刀又非繡春刀的奇怪物件。

「這是,倭刀!」李頭見多識廣,一眼就認了出來,拔出刀身,上麵隱隱還有血跡,「此刀源於唐刀,與繡春刀鍛造之法極為相似。」李頭搖搖頭,心知京都之內竟藏有此刀,事情必定不小。

事情當然不小,不僅圍觀百姓炸鍋,連座上的文武官員和耶魯台都難以置信。

「你!你如何能是倭寇?!」嚴世蕃千算萬算,絕難算到荊芥會有此一招,一時氣急敗壞,剛想授意章大人將其當堂杖斃,門外突然傳出通報之聲:

「陛下駕到!」

眾人扭頭一看,嘉靖儀仗已到門口,百姓紛紛跪迎,各大小官員也跟著行禮。嘉靖走入大堂,徑直走到主審位置坐下,徐階立刻退居次席,與章大人分坐嘉靖兩側。

「都起,該坐的坐,該審的繼續審,朕閒來無事過來看看,不耽誤你等辦差。」

眾人各歸各位,徐階雖坐在次席,依然行主審之責,厲聲問道:

「荊芥!你說你說倭寇?」

「荊芥?誰說我叫荊芥?!」荊芥冷笑一聲,「荊芥隻是汪直給我的名字,我有自己的名字,八歲之前,我都叫薑棘。」

嚴世蕃見他又要信口開河,深恐嘉靖被他蒙蔽,忙起身阻攔:

「陛下,此人之言不可輕信,無憑無據,單靠一幅仕女圖紋身便說自己是倭寇,簡直太過兒戲。」

「仕女圖?莫非你看不起這仕女圖,你可知我這一生都要受它擺布?!」

嘉靖聞言一愣,忙追問道:「你慢慢講,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是漢人嗎?為何又是倭寇?」

「謝陛下恩典,」荊芥俯身一拜,娓娓道來,「草民生在海邊,八歲那年倭寇屠村,殺光所有男丁,我因為年紀小,和一群孩子被倭首汪直帶走,起初還以為是自己幸運撿回一條命。誰能想到,這個汪直就是一條畜生,早知今日,我還不如當年死在村裡,總好過一生不人不鬼!」

荊芥獨白似有似無,盡是盲點,反而勾起嘉靖和旁人興趣。

「我們一群孩子,女娃被他送進妓館訓練歌舞日日折磨,男娃就被關起來,日夜毒打操練,僥幸活下來的,就被他帶著去殺去搶,將我們訓練成汪直的私兵。很多孩子不堪折磨悄悄自盡;像我這種抱著希望強忍血腥,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回歸中土的,成年後才發現,活著,隻是噩夢的開始。」

荊芥口若懸河,故事愈發精彩,嚴世蕃冷眼看著嘉靖越聽越有滋味,心中漸漸不安。

「後來汪直將我們派出去,大家都以為可以伺機逃跑,沒想到出發前汪直命人在我們身上紋滿東瀛仕女圖,再逼我們潛回大明做內應,從此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再不能見天日。」

荊芥戲假情真,仿佛秋慕狄一生淒苦,都已鐫刻自己身上,說著說著聲淚俱下,旁人無不動容,嘉靖更是怒拍公案,大喝一聲:

「豈有此理,竟敢如此淩虐我大明子民!」

荊芥見嘉靖出言支持,長嘆一聲,接著說道:「草民潛伏山西多年,向汪直遞送中原各種情報,後來遇到沈執,深知此人可利用,便隨他東奔西走。此次刺殺巴圖蒙克,原本就是汪直指令,希望我挑起大明西北戰事,減輕他在東南的壓力。」

「原來如此,想是朕前些時日增兵東南,驚了這賊寇,竟弄出如此手段,當真駭人。」

嚴世蕃見嘉靖似要相信,忙阻攔道:「陛下,此人滿口胡言,不可輕信!他……」

「陛下,」荊芥見嚴世蕃要壞事,忙搶白道,「草民曾以薑棘之名,在汪直部屬徐海帳下擔任軍師一職,東南多人皆可作證,是真是假,派人前去一查便知。」

「陛下!」嚴世蕃還想辯駁,卻被嘉靖一口嗬退:

「夠了,嚴世蕃,你既非主審,又非狀師,站在這裡是何身份?!」

嚴世蕃臉色煞白,不敢再多話,嚴嵩見狀立刻站出來調停:

「老臣教子無方,請陛下息怒,但犬子也是一心為公,希望早日真相大白。」

嘉靖並不買賬,冷道:「嚴愛卿啊,你這兒子聰明,誰都知道,可朕最不喜歡旁人自作聰明。」

嚴嵩嚴世蕃聞言嚇得一起跪下不住磕頭,嘉靖一揮手,二人隻得乖乖退下。

「荊芥,你出賣大明,破壞互市和談,依律該判淩遲,你可知罪啊?」嘉靖轉頭看向荊芥,雖嚴辭鋒利,語氣卻緩和不少。

荊芥跪倒在地,朗聲說道:「無妨,陛下直管秉公辦理,草民早就不想再活,多一日少一日無關緊要。隻是草民尚有一事相求,還望陛下寬宏允準。」

見嘉靖微微點頭,荊芥接著說道:

「草民多年來食不下咽,內心惶恐,從未睡過一個安穩覺,直到遇見尹姑娘,原以為孤舟得遇彼岸,結果還是因為這幅紋身痛失佳人。如今隻望草民死後,陛下能將草民背上紋身除去,不要讓汪直種下的罪孽,被草民帶到輪回之地,永世不得安寧。」

嘉靖聞言一聲嘆息,看了一眼耶魯台,說道:「其罪難恕,其情可表,王爺你怎麼看?」

耶魯台聞言起身向嘉靖行了個禮,示意一切由大明律法裁決。

「此人刺殺巴圖蒙克,意圖破壞我大明與韃靼的互市和談,確實罪大惡極,可念在他及時醒悟,避免了兩邊的兵禍之苦,朕就給他個痛快,你看如何?」

耶魯台點點頭,回道:「倭寇狡詐,險些奸計得逞,幸好上天庇佑,未傷兩邊邦交,現陛下仁厚,願以國法懲戒,巴圖蒙克泉下有知,也不會介意。」

「好,荊芥,朕念你身世淒苦,自首有功,改判斬刑,死後允你身首葬於一處。隻望你來世重修善緣,洗淨前塵。」

荊芥跪下,叩謝萬歲,群臣跟隨,糾纏多日的命案終有定論,衙役架起荊芥押走,臨別之際,沈執終於明白荊芥今日所為,二人對視一眼,猶勝千言,兄弟之情,隻得來世再續。

嘉靖和耶魯台的儀仗一起走出刑部大堂,如今誤會冰釋,和談自是要重新開始,徐階跟在眾人身後,終於鬆一口氣。

荊芥坦坐詔獄之中,心知死期將至,徐階能否助自己脫險隻得聽天由命。誰知半夜時分,沈執竟穿著囚服被人送了進來。

獄卒深知沈執已然脫罪,態度殷勤不少,還給二人送來軟墊:

「沈大人,您先委屈一晚,這刑部也不知搞什麼名堂,做事拖拖拉拉,您的文書很快就能做完,最遲明天定會放您出去。」

待獄卒離開,沈執荊芥席地對坐,又恢復往日情誼。

「這是徐大人安排的?」荊芥此事必是徐階安排,讓沈執能與自己相聚一番。

沈執點點頭,沉默半晌才說道:「我知你故意如此,尹姑娘其實從未傾心於我。」

「無妨,如此說法,大家更易接受。」

沈執搖搖頭,低嘆一聲:「一人做事一人當,不論你我情義如何,都不值得你用這種方式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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