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光明（1 / 2）
巴圖蒙克一案，徐階作為主審處理得當居功至偉，嘉靖心中得意，更許他主導之後與韃靼的互市和談。耶魯台經此一事，也知徐階非等閒之輩，通商細則談判順利，唯獨鐵器一項，尚未定論。
「王爺，韃靼方麵對於鐵器的要求，依然不會更改嗎？」
「那是自然，我草原子民，最是依賴鐵器生活，價錢不是問題，但絕不可從此次協議中抹掉。」
「敢問王爺，草原生活，鐵器多數用在何處？」
「自然是燒水烹食，以鐵鍋燉煮。」
徐階會心一笑，等的便是這句話：「既如此，下官可要恭喜王爺了。」
耶魯台一頭霧水：「不知徐大人何意？」
「從前韃靼鐵器多從邊關獲得，都是些小鍋小灶，甚至尋常百姓家的銅鼎燭台，既不方便也不實用。為本次互市通商，我朝陛下特意為王爺趕製了一種新鍋。」
話音剛落，兩個太監便抬著一口廣鍋進來，鍋口直徑超過四尺，耶魯台見此鍋碩大無比，容量驚人，忙問道：
「本王也算是見多識廣，卻從未見過如此大的鍋，到底是何名堂？」
「此鍋名為廣鍋，乃是我大明南方能工巧匠所製，盛水可達七百斤。」
「七百斤？」耶魯台一臉震驚，「尋常鐵鍋盛水不過三四十斤。」
「正因如此，廣鍋對於草原子民最為合適，部族人丁再盛，幾口廣鍋也就夠了。」
耶魯台半信半疑，圍著廣鍋上下打量，又伸手掂了掂，皺眉道：「這鍋如此輕薄，怕是易碎，豈不是要時常補漏，莫非大明出口這廣鍋的同時，還願出口熟鐵？」
徐階微笑道：「王爺誤會了，此鍋並非鍛造，而是鑄造而成，沒法以熟鐵補全。」
「不能補全？那豈不是要時時購買新鍋？」
「王爺放心，一則這鍋並非如此容易損壞，二則，我大明也會妥善安排，凡是貴方損壞的廣鍋，隻需將舊鍋送回，再補少許差價，便可換購新鍋，隻要咱們兩邊互市通商仍在，大明保證，不會斷絕廣鍋供應。」
「這？」耶魯台心中遊移不定，這鐵器進口，一半是為草原生活，另一半自然是希望能收回鐵料鍛造兵器，可這小心思天知地知，瞞不住旁人。早先還能以巴圖蒙克之死勒索大明，如今前嫌盡釋，自己也難強辯。
見耶魯台不肯開口，徐階又笑道：
「王爺，韃靼既然願意與大明互市通商，自然有罷兵修好之意，這廣鍋完全可以滿足草原部族的生活之用，下官不明白王爺為何還在猶豫？」
耶魯台糾結許久，也未想到回絕之辭，見徐階誠懇之餘，又帶三分威脅口氣，心知此事已難扭轉，不如先將好處拿下，便朗聲說道：
「既如此，那就依徐大人所言。」
嚴嵩坐在內閣班房閉目養神，對於皇宮談判原本不甚在意，心道沈執之事雖了，但鐵器出口死局橫在眼前，注定難有善終。
「嚴大人，那邊，那邊好像已經談妥！」一個太監慌慌張張進來稟報。
「談妥？絕不可能！徐階鬆口了？」
「聽說，聽說徐大人找到一種新鍋，可以杜絕韃靼鍛造兵器之法，故而，故而……」
「豈有此理，」嚴嵩大怒，若邊關停戰，自己在兵部多年鑽營，恐怕全要落空。
「嚴大人，」又一個文官匆匆趕來，神色更是焦慮，「內閣剛剛收到一封彈劾奏本。」
「彈劾？彈劾誰啊？」嚴嵩心中疑惑，自己主政內閣已久，除最初幾年，就再未有過什麼彈劾本子。
「彈劾，彈劾大人您。」
嚴嵩聞言又驚又怒，接過奏本細看，隨即破口大罵：「好你個沈執，昨日刑部大堂整你不死，今日就來惡心老夫，來人，將他速速拿下嚴刑拷打，必要吐出背後之人來。」
荊芥枯坐牢中百無聊賴，突然牢門打開，一個滿身血汙的死囚被丟進來，荊芥將人翻轉過來細看，竟是沈執。
「沈兄，怎得是你？」荊芥大驚，忙替沈執順氣，「你昨日不是已經無罪釋放了嗎？為何又被抓回來？還打成這樣？」
沈執咳了兩口血，緩緩倒勻氣息：「無妨，我具本彈劾嚴嵩老賊，被他著意報復罷了。」
「彈劾嚴嵩？你瘋了，嚴嵩現下是內閣首輔，你的折子遞上去，陛下連看都看不見，直接就被嚴嵩給截了。」
「我人微言輕，早知會是這個結果，荊兄弟，我沈執糊塗半生，直到前日得你點醒，我才明白自己有多荒唐多無知。你可以替我頂罪，但我心裡卻永遠無法忘記，自己是犯了命案之人，也差點成了大明罪人，我可以躲過那一刀，卻永遠無法躲過良心譴責。」
見沈執竟是主動尋死，荊芥又急又悔：
「事已至此，你隻要好好保重，何愁將來沒有將功折罪的機會，又何必做這以卵擊石的無謂犧牲？」
「不，荊兄弟，你太高看於我，論才智城府，我沈執根本不適合朝堂之爭。即便放到將來，也難有作為，我想了很久你說的知行合一，心中認定這就最適合我的方式，能這樣死去，我也不枉此生。荊兄弟，尹姑娘還在外麵等著你，我已經見過她，告訴她你過幾日便會出去與她重聚，你可莫要辜負佳人。」
「沈兄，你明明知道，我這……」荊芥心中難過，自己雖有徐階之諾，但如此潑天大案，天下皆知，誰又能保證自己能夠逃出生天？
「不，荊兄弟，你才智過人，必有他法，況且此事我已有後招，其他的，就靠你自己了。」
沈執彈劾嚴嵩被捕之事很快傳回錦衣衛，陸炳聞訊心急如焚，深知嚴嵩此次絕不會留手，便帶著趙無量等七八個錦衣衛匆匆趕到詔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