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我欲穿花尋路(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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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用連滾帶爬來形容大概有些誇張了, 但雲搖確實是同手同腳地,把快要僵成塊石頭的自己從慕寒淵的身上,「搬」進了床榻最裡的角落。

挪遠了, 也看得更清楚了。

慕寒淵就被那條白綢綁在床欄前, 發頂的銀絲蓮花冠有些歪了, 半墜不墜。鬆散的墨絲迤邐長垂,像司天宮外流玉瓊堆織起的一緞青雲, 倚著被扯開月要間玉帶的雪白寬袍, 顯出幾分他素日從未有過的倦懶慵怠。

隻是他眼尾低曳著, 長睫遮闔,又迤下了些不近人世煙火的冷淡。

雲搖不敢再往下看, 心情絕望地偏開臉:「如果我說,不管我剛剛做了什麼……都是因為走火入魔, 失去神誌了,你信嗎?」

慕寒淵闔著眼, 如若未聞。

雲搖有苦難言。

——也是,換了她也不信。

誰家走火入魔扒人衣服也就算了,還知道提前拿法器白綢把人捆上的?

要不是罪魁禍首就是自己, 雲搖都得覺得這一定是蓄謀已久居心不軌。

寂然如湖麵上的冰花漫延。

雲搖少有地無地自容,正準備落荒而逃,而朝著榻外探出一隻爪時,她聽見了一聲極低的輕嘆。

「師尊此番話意是,你已不記得方才所作所為?」

「…啊?」雲搖一愣,保持要爬到他身外榻下的姿勢,僵停在了那兒。

雖然她確實一點都不記得發生了什麼。

但這話聽著,怎麼那麼有逃避錯誤推脫責任的嫌疑?

「那便忘了吧。」

慕寒淵不待她回答,淡聲道:「若師尊已無礙, 還請為弟子解開。」

「解開什麼…?」

雲搖回眸。

就見慕寒淵動了下還被綁著的手腕。

「啊,好。」雲搖立刻調轉方向,施術去解慕寒淵手腕上束在床欄前的雪鍛。

白綢上猶閃著封禁符文殘留下來的金光,又是加固,又是縛靈,纏了裡三圈外三圈,生怕被綁的人逃得掉一點。

……走火入魔也沒耽誤施法,這白綢綁得是真結實。

封禁下多了,雲搖自己解都費勁。還好這一趟之後,她三百年前的神魂記憶恢復了許多,也順便能從殘留的法術氣息上確定——

白綢上的封禁切切實實是她留下的,半點沒冤枉。

於是難得折了一身散漫勁兒的雲搖連腦袋都垂得更低了。

她一邊解一邊中氣不足地問:「你,不問別的了?」

「師尊既說了,弟子便信。」慕寒淵似乎又恢復了往常那副冷冽脫俗的謫仙氣度,聲音裡也聽不出什麼情緒起伏。

雲搖感動得很。

世上竟有這麼善解人意的徒弟麼。

正巧最後一圈金光咒印被散盡,慕寒淵輕緩抬手,他撫過發紅的手腕,語氣也淡:「畢竟您若真想做什麼,不必停手,也無人能攔。」

雲搖:「……」

雲搖難得有做錯事的自覺,在榻上心虛得隻想把自己塞進木板縫裡。她張了張口,想說點什麼挽回一下為人師表的形象和尊嚴。

還沒來得及醞釀好第一句——

「師兄,你在房裡嗎?」

隔著薄薄的門扇,陳見雪輕柔的聲音忽然傳了進來。

雲搖:「——?」

陳見雪怎麼會在這兒?

不對,她此刻身在何處?難道這裡竟還是慕寒淵的房間??

這念頭剛閃過,慕寒淵的神識傳音便在她識海中響起:「此間是藏龍山百裡外的一處客棧,師尊的寢處。」

那道傳聲停頓,像是濯然霜雪落覆了檀木琴座上的薄弦,撥出幾聲清寒冷淡:「知師尊不喜我傳音,但形勢所迫,還請師尊見諒。」

雲搖:「……」

這種被借機算賬了的既視感是怎麼回事。

「師兄?」陳見雪疑惑聲音再起,伴著兩聲篤篤的叩門,儼然有就要推開的跡象。

慕寒淵循聲偏過側顏。

雲搖眼皮一跳,生怕他讓陳見雪進來,再看到這樣荒唐一幕,那她就真隻能一死以謝天下了。

腦海裡掠過自己月匈前掛著自罪書跪死在乾門山門前的場麵,雲搖嚇得一哆嗦,迅疾地向前一撲,將床欄前的人死死捂住,壓在了床簾內——

慕寒淵隻覺唇前溫熱。

他長睫一顫,怔在了原地。

雲搖並未察覺什麼不妥——慕寒淵瞎著,使眼色他又看不見,她隻能動手。

這邊捂著慕寒淵,確定他沒有出言或者妄動的可能了,那邊雲搖便扭過臉,故意咳低了聲音:「慕寒淵不在我房間內,有事嗎?」

陳見雪一怔:「師妹醒了?」

「剛醒。」

「……抱歉,叨擾師妹了,隻是方才弟子們說師兄進來了此間,並未見他離開。我找師兄有事商議,不知他是否還在師妹房間?」

「他沒進來過,去了哪兒我也當真不知!」

雲搖說完才想起受害人就在她手底下,她轉回來解釋:「我隻是先哄走她,你……」

傳音驟停。

此刻近在咫尺,被她細白指節扣著下頜,慕寒淵微微仰麵,長眸半張,鴉羽似的睫瞼間露出他淡色如琉璃冰玉的眸子,眸光像沁著光的水流瀉下來。

床簾投下曖昧的翳影,將他眼底光色斑駁得難辨。

雲搖連門外的陳見雪什麼時候告辭離開得都沒發覺。

半晌,雲搖才找回自己聲音:「你能看得見了?」

她下意識地鬆開手。

慕寒淵垂眸,神色淡淡:「嗯。」

「那為何閉目?」

那人未言。

雲搖品了這沉默片刻。

……懂了。

一定是她之前被惡鬼相本體影響後,所作所為太過禽獸不如,讓慕寒淵都沒眼看了。

雲搖:「。」

她可真是罪該萬死啊。

心虛的紅衣少女跳過了這個話題,悄無聲息地下了榻,她一邊盡可能避開此時和慕寒淵一絲一毫的觸碰,一邊轉移話題:「這裡是藏龍山附近的客棧?」

「是。」

「那我怎麼會在這兒?」

「昨夜魘霧散盡,我醒來後將師尊帶下了山。」

「哦,你竟然醒得比我還早啊……」

雲搖正心虛得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話,提靴的動作就忽然一頓。

她蹙眉回眸:「藏龍山的魘霧散了?「

慕寒淵早不再看她,垂眸頷首:「山神廟附近的山內散了霧,山外未曾,且範圍更廣了些。」

「這魘獸與魘絲困陣,多半是那個叫『無麵』的魔族布置的,他所圖非善,不知幕後是否還有旁人。隻可惜那日我重傷他後還是叫他逃了,但想來作此局的,也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雲搖快速踩上靴子,就要向門外走:「讓乾門弟子在客棧等著,無令不可再接近藏龍山。」

「——師尊。」

身後榻上,那人忽起聲叫住了她,

停了片刻後,卻隻有一句:「您衣冠未整。」

雲搖身影一頓,低頭。

直到此刻雲搖才發現,這場走火入魔裡被她撕了衣袍的不止慕寒淵,連她自己的也未能幸免於難。

一眼掃落,盡收頸下雪白。

雲搖:「…………」

她怎麼就沒在藏龍山和那個叫無麵的狗東西同歸於盡呢?

雲搖麵無表情地給自己使了個障眼法,遮住了衣裙,含糊了句便閃身離開了房間。

在那騰挪的片刻裡,她靈光一現,想明白了為何慕寒淵不肯睜眼也不看她的原因。

「還真是……聖人君子。」

雲搖抬手,自惱地點了點額心血蝶花鈿:「你怎麼就非得挑著他禍害?」

離開房間後,雲搖徑直走向二樓接鄰街巷的外圍欄。她一邊以神識覆蓋,探查客棧裡外,一邊分心琢磨著剛才沒來得及想的走火入魔的事情。

根據慕寒淵的記憶光團,雲搖猜測,話本裡原主的作孽,極可能也是那團邪焰作祟的結果,種種因由釀成了後麵天怒人怨的慘事。

好消息是,比起原主,她多了仙格神紋在,對付這邪物尚有一搏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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