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虛幻邊緣（1 / 2）
「時間到了，讓身體操控程序接受指揮係統的接管，我們現在開始任務前簡報。」就在星環基地完成能量接收後不久，指揮官終於向處在沉浸網絡中的李葉發布了任務，在李葉接受的瞬間，現實中的兩個人已經起身前往了任務地點，而在沉浸網絡的世界中，兩人正處在一個虛擬的任務室中完成了任務簡報，並且交換了好幾輪意見。
「這是你的第一次單人任務，不要緊張，你的訓練成績很好，隻要記得將訓練中的技巧靈活運用，你就可以輕鬆的完成這個任務，現在『女媧』號超級計算機已經啟動，她會創造出幫助你進行任務的通用智能體來幫助你進行任務，一定要記得在進入任務目標的沉浸網絡之後呼叫女媧投放這些智能體，現在，你可以出發了，祝你好運。」指揮官最後交代了幾句，便退出了沉浸網絡，而現實中的時間也才過去不到半分鍾，因為沉浸網絡可以更好的調用人類大腦的性能，使得交流效率大大提升，所以就算是兩人麵對麵的共處一室，現在的人們也習慣於使用沉浸網絡來進行交流。
李葉醒來之後，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一個維生艙中，指揮官正站在他的身旁，隻是兩人現在並沒有什麼話好說了。
「距離任務開始還有三十秒。」李葉的眼前很快出現了一個倒計時，不知道是因為有些緊張還是剛從沉浸網絡中退出來的緣故，他感覺這三十秒慢的有些不可思議。
前十秒裡，李葉發現了維生艙內印著的注意事項，他如獲至寶的開始閱讀但短短的幾秒內他就已經將這個注意事項看完了好幾遍。
中間的十秒裡，李葉已經厭煩了去閱讀維生艙內僅有的文字，他又開始在維生艙門上的玻璃中畫起了笑臉。
最後的十秒裡，李葉抬起了頭，看到了頭頂上那龐大的女媧號超級計算機，這也是人類目前所擁有的最高性能的生物計算機，並且比起傳統的計算機來說，女媧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她能夠通過驚人的算力在一分鍾之內創造出以億為單位的通用獨立智能體，目前人類世界的大部分用人需求幾乎都是靠她創造的智能體來實現的，李葉馬上將要進行的任務也需要借助女媧的算力，不過他們們進行任務占用還達不到女媧實際性能的萬分之一，女媧計算機唯一的缺陷是對能量的恐怖需求，因此基本隻能在戴森球發射後的能量過剩時間裡才能保持全功率開機。
女媧計算機中伸出的無數管線連接著許多這個維生艙，自然也連接著李葉身處的這一個，他順著管線看去，發現自己正對麵的維生艙裡正躺著一個頭發雪白的小女孩，跟剛才沉浸網絡中看到的信息對比了一下，李葉基本確定了她就是這次任務的目標，隻是，就在李葉想要看的仔細一些的時候，三十秒的倒計時結束了。
隨著維生艙內連接成功的提醒，現實中的李葉馬上失去了自己的意識，但是很快，他的意識就在沉浸網絡中恢復了，周圍是沉浸網絡為他生成的絢麗世界，但是李葉並沒有時間去欣賞它們，因為他正在與那個小女孩建立思想連接，自己的沉浸網絡隻是一個很快就會消失在視野裡的起點。
在聽到一個連接成功的提示音之後，李葉開始在眼前的絢麗場景中不斷的下墜，雖然沉浸網絡不斷的在他身邊生成更多多彩的場景，但隨著下墜的速度越來越快，生成場景的速度很快就跟不上了，李葉的身邊開始出現多彩與灰暗的交界線，偶有明亮絢麗的碎片出現，也會急速消散在一片灰暗之中，仿佛能夠遮蔽一切的黑暗逐漸占了上風，直到將李葉周圍的一切場景盡數吞噬。
恍惚間，李葉似乎又感覺到了無數粒子正在自己的身邊運動，那種被注視的感覺再次出現，但李葉此時已經顧不上去多想了，因為他已經進入了小女孩的意識裡，他的任務就是要「拯救」這個小女孩被困在沉浸網絡中的意識，至於拯救為什麼要加上引號，那是因為，將意識封閉在沉浸網絡裡往往是使用者本人的選擇，在李葉所處的時代裡，將意識徹底封入沉浸網絡之中成為「自困者」，是無數人的最終歸宿。
目前人類使用的沉浸網絡實際上是對千年前一個叫做「元宇宙」科幻概念的實現，它出現於人類實現能量自由之後的文化繁榮時代，從那時開始，每個人所擁有的物質達到了歷史的頂峰，國家、社會、階層，家庭逐漸消失。人類不必困於生活和工作，擁有大量的空閒時間，而沉浸網絡的出現，又給人們帶來了一個比現實更加真實和完美的世界，在這裡可以輕易的獲取人類以往和現在發生的所有信息，它可以最大程度的發揮大腦的功能快速的同他人進行意識交流，甚至還可以在沉浸網絡中創造一個隻屬於自己一個人的世界。聽起來，這項技術應該能將人類推往更加繁榮的時代，隻可惜，人類很快便發現，科技在進步，時代在改變，但是人類的思想和精神早已經停止進步。當能量自由讓所有人都能夠吃飽穿暖，當每秒產生的信息可以輕鬆填滿一個人大腦的時候，人類的內心深處其實還是遠古時期的那個終日為了資源和領地而東奔西跑甚至大動乾戈的動物，思想和精神也仍然逃脫不出遠古時期的思維定勢，直到現在，人類也依舊沒有解決這個問題。
現在的人們常常將停止進步的問題歸結於人類自身的懶惰和不思進取，並從許多方麵開始反思，但是卻忽視了更為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現今的人類很難再去「發光」了，曾經的人類世界確實在無數人創造的輝煌中迸發著耀眼的光芒，但當光芒開始消散，處在李葉這個時代的人們發現，他們更多的人窮極一生都沒有辦法產生半點光芒，各個領域的發展都陷入了停滯再難有任何發現，每一個奇思妙想和觀點都已經有前人對此做出過解釋和擴充，連對錯誤理論的批判和針對批判的批判都完整的記錄在網絡中，連曾經對人類而言無比廣闊的宇宙都已經建滿了人類的觀測點，再不給人類半點想象的空間。
無法「發光」或者說是毫無成就在以往的價值體係之下，完全是一種可恥的躺平，普通的活著更是一種需要羞愧和焦慮的事情，糟糕的事情就在這樣的情況下發生了：舊的世界已經崩塌了，但新時代的人類還要按照舊世界的精神價值體係去生存，於是現實會讓普通人感覺到越來越痛苦，相比之下，沉浸網絡的吸引力則日益高漲，因為在這個世界裡你能輕易的收獲一切想要的體驗，甚至連那些現實和命運不曾給予你的可能性都會慷慨的展現在你的眼前，於是使用沉浸網絡，幾乎全天都呆在沉浸網絡裡，成為了越來越多的普通人的選擇。
如果事情的發展隻是停在這一步，那麼頂多會出現一個長時間處在沉浸網絡中的網民群體，還發展不到出現「自困者」的地步，但隨著時間的推進，沉浸網絡內部的信息開始出現了排斥普通人的現象，沉浸網絡中的內容逐步被分成了神聖的和骯髒的兩種，對於出現在公眾視野中的名人也是一樣的會被分成「小醜」和「聖人」，沉浸網絡裡沒有中間派的空間，也看不到「普通人」的形象，更沒有能夠代表普通人的精神依靠，頂多能夠看到一個又一個想要模仿普通人博得關注，但又脫離現實而急速塌房的小劇場。本就沒有精神依靠的普通人隻能從追捧聖人和追打小醜中去獲得存在和滿足感，再然後演變成將聖人打成小醜，或是將小醜推成聖人的不斷反轉，在這個過程無數次上演的情況之下，重復的「梗」代替了普通人多樣的表達，普通人不符合「梗」的話語不僅不被接受還要受到攻擊，普通人的表達欲望被不斷的消解，再後來的沉浸網絡裡，普通人表達的空間就完全消失了。
當沉浸網絡提供的信息不能夠滿足人類的需求時，人們便開始走向了另一個極端，那就是利用沉浸網絡和自己的意識，構建一場隻屬於自己並且永遠不會醒來的幻夢，那裡沒有痛苦，沒有憂鬱，並且能夠滿足自己的一切需求與追求，就如同傳說中的天堂一般。有人曾經利用邏輯推導出這樣一個結論，說這樣一個隻有美好的世界是不會存續太久的，因為沒有痛苦，那麼美好就沒有意義，而後續的發展確實驗證了這個結論，自困者的數量大幅上升，幾乎將要覆蓋半數沉浸網絡的用戶群體，至於原因也很簡單，因為現實太痛苦了，所以虛擬的美好世界就有了巨大的意義和吸引力。
生活在李葉這個時代的普通人確實擁有大量空閒時間和資源，但也失去了創造成就和意義的空間，更失去了精神依靠，演變到了最後連生存的意義就失去了，因此，當人們可以用沉浸網絡創建一個比現實更加完美更能實現自己價值的世界時，現實世界就變得不重要了，人類以往在現實中創造的所有輝煌也不重要了，因為每一個人都會感覺自己是快樂的，滿足的，這才是最重要的。
曾經的人類會為理想中的天堂付出生命的代價，現在的人類也是一樣，即便那隻是一個虛擬的天堂。就連李葉也覺得以後的自己也會選擇在沉浸網絡構建的幻夢中了卻餘生，成為一名合格的自困者，即便他現在從事的工作是把其他自困者從他們自己的幻夢中給救回來。
等到李葉感覺到自己落在堅實的地麵時，周圍的景物也開始逐漸清晰了起來，這也說明他已經成功的連接到了任務目標的深層意識之中。
「這裡可不像是一個小女孩理想中的世界的啊。」李葉環顧四周之後，不由得感嘆道。
滿地的壕溝和蒙住整片天空的硝煙讓李葉仿佛置身於激烈的戰場，就算從哪裡竄出一輛坦克和戰鬥機他都毫不意外，隻是這裡看不到交戰的人和屍體，空氣中彌漫著的也是嗆人的消毒水味並不是想象中會有的火藥味，而且不論遠近，隻能聽到一個緩和的呼吸聲，一點其他的聲音都聽不到。
「也許是正巧到了這個世界裡不被注意的角落。」李葉這樣想道，眼前的世界和這個世界所遵循的規則是完全由小女孩創造和掌控的，但因為人類本身的注意力有限，所以創造者注意力以外的角落可能會像遊戲沒開發好的地區一樣有著古怪的形狀和規則，但是在這個地區裡不會出現被創造者發現並直接驅逐的情況。
李葉謹慎起見還是隨便找了一個壕溝躲了一會，然後才開始呼叫女媧計算機為他創造出的智能分體。
很快，近百名通用智能體就出現在了李葉的身邊，幾乎占滿了這片區域的壕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