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百寶箱（1 / 2）
第二章百寶箱
一
三個月前。
老鄭一大早接到個電話，他剛從電力公司離職，以為是招聘什麼的。
「餵，哪裡？」
「補之，是你嗎？」一個久違的聲音從話筒中傳來。
「阿垠……」老鄭頭腦一片空白。
「你在蘭江嗎？」何垠口氣顯得急切：「我打電話到你們公司，說你離職了。」
老鄭一時語結，有個聲音在他內心大喊：「是你嗎，阿垠？你怎麼在這裡，從前你去哪兒了！」可是，他隻聽見自己乾巴巴的回答：「是啊，你來蘭江了？」
「對，我有樣東西要給你看。」
垠、阿垠、垠兒，或者準確地說：何垠，是老鄭大學時的戀人，那美好的、刻骨銘心的、狂潮般的愛啊，要怎麼樣才能描述，要怎麼樣才能遺忘？
他倆是西京大學的同學，鄭補之上學晚，大家都喊他『老鄭』，畢業後有一陣子，兩人都在蘭江、一個有著五百萬人口的濱海大都會，隔著遼闊的東海灣，它和鄭補之的老家枝州遙遙相望。
蘭江的日子並不順利，老鄭工作不穩定，何垠一直想回老家西京，兩人為此沒少吵嘴。兩年前，何垠的公司碰到點問題，撤回西京，兩人隻好暫時分開。
回去以後，何垠進了一個涉密項目，工作很忙，經常聯係不上。春天的一個周末，她又一次沒了消息，但這次情況不太一樣，一個星期過去了，還是找不到人。老鄭著急地四處打聽，最後，甚至辭掉工作跑去西京，仍舊一無所獲，他的阿垠如傳說中的黃鶴般，一去不返。
他疲憊不堪地返回蘭江，重新找了個工作，拿到頭一個月薪水，猶豫著要不要再去西京，第二個月，他刻意不去麵對那個頑固的念頭。
夏季來臨，一個涼爽的夜裡，他從睡夢中驚醒，仿佛聽到一個聲音在說：「她已離你而去。」他靜靜傾聽，聽見自己的回答：「她是對的，我已不值得期待。」
傷痛不再齧咬他的心靈，他感到一陣坦然。窗外，樟樹細碎的葉子發出陣陣窸窣，似乎有風拂過他赤裸的腳踝，他漸漸墜入夢鄉，那是一個他從未見過的，讓人悵然若失、長久回味的夢。
夕陽將要沒去，正是適意的黃昏。
他走在一條兩側長滿草叢的河堤上。時間似乎是夏末，河堤外肥沃的淤田裡長著芝麻、黃麻和甜瓜，還有小塊的稻田。一小群牛在堤腳吃草，幾隻白鷺在牛群和稻田間小心翼翼地邁著步子。河堤另一側，遍布著水塘、溝渠和菜地。堤腳下，長滿一叢叢高大的茅草。一陣歡笑聲傳來，幾名男女正在堤下的溪邊戲水。
「來沖涼啊！」一名女子對著堤上呼喊。
「不去了！」前麵一位姑娘揚聲答道。她停下腳步，向底下揮揮手。他隔著一點距離跟在她身後，似乎對方並沒有什麼戒意。
四散的水流在前方匯集成一條寬闊的溪流，穿過河堤。堤壩在這兒形成了一個缺口，堤邊的灌溉渠在缺口處構成一座便橋，代替了道路。渠橋兩側，種著些細細的楊樹。石渠內水又清又急，那女子踩著渠石小心前行。他趕上前，那女子轉過臉，粲然一笑，握住他伸出的手。
走過石橋，兩人在黯淡的暮色中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剛才那幾名男女追上來，大家結伴前行。
他們走過菜地、果林和稻田。一棟破舊磚房的廊柱間，牽著些晾衣服的繩子，山牆上留存有一些褪色的標語。之後又經過一所不知名的學校，那是一個小小的院子，有兩排簡陋的平房。學生和教師都不知去向，之所以稱之為學校是因為旗杆、電鈴，以及他們都熟悉的一些標語。
「我們要去哪兒啊？」一人問道。
大家放慢腳步，四處顧盼。河水到這兒漸漸乾涸，幾乎成了涓涓細流。茅草侵占了河道，堤岸也變得頹壞。天色漸漸暗下，遠處的村子有點點燈光閃爍，一縷薄霧般的輕煙籠罩著山林、稻田和房屋。甚至，仿佛還能嗅到誰家廚房裡飄來柴火和飯菜的香味。
「走吧。」他提議，「到前麵找個地方住下。」
天色越來越暗，大家腳步押著腳步沉默前行，隻想盡快找個地方歇腳。每個人的臉龐都隱入黑暗，他緊追幾步，一腳踏空，滑落下河堤。
老鄭從一陣驚悸中醒來，徒勞地想要返回夢中，可隻在朦朧中感到一陣惋惜。他細細回味，確認那女子不是阿垠，似乎是另一個遙遠的城市裡見過的某個人。
二
又是一年過去，時間再次進入夏季。在蘭江這個多台風的城市，鄭補之忙碌起來。他把自己藏在工作服、眼鏡和絕緣鞋之下，奔波於各處安裝和維修現場，直到七月裡的一天，他遇見了許玲。
那是一個炎熱的午後，老鄭在一個項目上搞晚了，匆匆到附近找了家餐館。
人很少，坐下不久，一個紮紫色頭巾的姑娘拿著菜單向他走來，老鄭看著她，突然間覺得口乾舌燥。
「您好，點餐係統出了點問題。」她露出一個笑容：「要點什麼？」
他要了一份套餐，又請她推薦了一份甜點。不多會兒，姑娘端著托盤回來，把那些碗啊盤啊擺在他麵前，她的手圓潤、白晰，魚尾裙襯出豐腴的大腿。
「人不多呀！」老鄭沒話找話：「你是蘭江人嗎？」
「不是。」
「老家哪裡的？」
「枝州。」
「我也是枝州的！」
她瞪大眼睛。
「沒錯。」老鄭認真地點點頭，「我家在梅溪。」
過了兩天，老鄭的腳又帶他去了那家麵館。
「我們的麵不錯吧？」姑娘還記得他。
「不錯。」
「這次要點什麼呢？」
「還要上次那種。」其實他已經不記得了。
她換了條卡其色條紋的緊身褲，纖月要豐臀，美麗的雙唇塗著粉色唇膏，還畫了眼影，顯得成熟、妖嬈。
「下班後有空嗎？」老鄭鼓起勇氣問。
那姑娘轉過臉，直直地望著他。
「一起去喝杯冷飲吧，天這麼熱。」
她垂下眼，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前麵有家果汁挺不錯的，我常去。」老鄭趕緊說。她偏過頭，唇邊露出一絲微笑，老鄭一陣欣喜，舉起雙手。
從那天起，老鄭成了餐廳的常客。他們在城裡四處閒逛，初秋的一個夜晚，他在公園的樹影中親口勿了她，她也回口勿，真是銷魂一刻。到了冬天，兩人決定搬到一塊，房子已經找好，就等收拾東西搬家。
三
接到何垠的電話，老鄭約了公園見麵。第一眼看見她，感覺變了不少，再看，又好像沒變。
「補之，總算找到你了！」何垠盯著他，臉上露出不安：「他們說你離職了？」
老鄭苦笑一下：「傳說世界末日要來了。」最近枝州的雲蓋火山活動頻繁，到處是火山大噴發的流言，「你說有什麼要給我看？」
何垠從包裡掏出一個精巧的保險盒，打開一看，原來是老鄭從前送她的一個禮物，或者說，一個玩具。
那是一個小小的桐木盒子，盒子裡有個雙層銅環，內外相嵌、可以交叉轉動，結構有點象地球儀。兩個環的中間部分是活動的，象密碼盤可以來回撥動，上麵刻著一些象形文字般的凹槽。盒子裡另有一大一小兩套金屬字符，剛好可以嵌入這些凹槽，大的那套表麵光滑，幾乎可以照出人影，小的那套表麵粗糙，象乾燥的樹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