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世界盡頭（下）（1 / 2）
五
西海實驗二：世界盡頭。何垠、鄭補之、許玲，二○**年三月五日。
三人圍坐在一張破舊的課桌前，拚字盒和玉佩靜靜躺在麵前。
「看樣子，任務很輕鬆嘍？」老鄭先開口了。
「不，」何垠湊近他倆，「我們掉進了一個陷阱。」
「什麼陷阱？」
「不清楚，現在隻知道一點：必須趕在對手之前，找到拚字盒的秘密。」
「我的魔法戒指，」許玲小聲說，「我想起它在哪裡了。」
「哪裡？」
「火山灰——有一片火山灰落在我手上，戒指就在那裡！」
「我們要去更底層。」何垠說。
她起身來到教室前的講台上，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下幾個大字：『T-2』。
大屏幕上出現閃爍的字符：『T-2』。
「他們要去更深層。」老謝向楊光宇解釋，對方毫無反應。「執行T-2。」他向測試室下達指令。
老鄭熟練地拚出一組字符。窗外開始下雨，他們來到外邊的走廊。院裡的古樹已經空心，樹皮仿佛一張翅膀，卷曲著伸向空中。蒙蒙細雨中，一道閃電掠過，緊接著是驚炸的雷聲。
四周一片漆黑，一道光柱在地麵閃動。何垠彎月要撿起，原來是她失落在洞窟中的手電。
她四邊照了照，一根根扶手和幾扇半開的木門在光線中閃過，這裡好像是個回廊。
「這裡我來過，跟我走。」老鄭走在前麵。樓板一陣『咯吱』作響，他們下了兩段樓梯，又穿過幾間象教室的屋子，來到樓外。
雨仍在下，天空烏雲密布。樓房外牆有個大鍾，下方的數字表盤『嗒嗒』跳動，開始倒計時：00：35：39，00：35：38，00：35：37……
「下沉讓時間變快，我們要盡快返回上層。」何垠在腕表上同步好時間。
前方樟樹下，一隻石獅引起老鄭的注意。石獅曾遭破壞，尤其臉部，被砸得麵目全非，越發顯得猙獰。它放置在一道圍牆的缺口邊，一道台階通往下方。
台階很長，下麵有潺潺的水流聲，原來是一條小溪。溪中有道堤壩，水剛好沒過壩頂，形成急流沖進下方的蓄水池，池子盡頭，是一排高高的水閘。
「我們要過去嗎？」許玲問。
「可以過。」老鄭踏著隱約露出水麵的石塊，領頭向對岸跋涉。
剛上岸就聞到濃重的酸臭味，一塊收割完畢的林地邊，大捆的樹皮用石頭壓著，浸漚在水塘中。他們捂著鼻子快速通過，進入一片寬闊的采石場。
采石場盡頭，山腳下有一座高大的石板門。
「這後麵是什麼，藏寶洞嗎？」老鄭用力推了推，紋絲不動。門的一側連著些設備，用草皮作了偽裝，撥開後發現是台電機。
「開關在哪兒？」循著線纜，他們找到一個同樣偽裝很好的控製盒。盒子鏽蝕得厲害，老鄭稍微一用力，盒蓋上的把手就斷了，幸好蓋子已經打開，但也沒什麼用，裡麵的按鍵已經完全失效。
老鄭研究控製盒的功夫，許玲轉到門另一側。山體上一片石頭有點不尋常，她用力一摳，石頭竟然掉了下來，裡麵露出一個搖柄和齒輪組。
她把搖柄套入齒輪，用力轉動。石門一角，一片石塊漸漸升起，幽深的山洞出現在眼前。
山洞很大，光線不是太好。何垠擰亮手電，頓時反射出無數道光線——許多晶體嵌在四壁和洞中的石柱上。前方不遠，一條寬闊的階梯通向地底。
仿佛一個天然的宮殿，台階分出許多支岔。何垠在岔路刻上記號，一陣沉悶的隆隆聲從地底傳來，空氣變得燥熱，已經可以看見翻湧的岩漿。
「這是你看見的火山嗎？」
許玲搖頭：「我隻看到一根煙柱。」
「你再想想。」
許玲四處打量，突然指向洞穴深處：「看，那裡有把傘！」
到那裡又繞了好一陣子。傘卡在柱子和洞壁間，隨著陣陣熱氣來回搖擺，傘帶末端，赫然懸掛著許玲的戒指。
「啊，在這裡！」許玲欣喜地摘下戒指戴上。她取出傘，伸直手臂，比出一個舞蹈的動作。忽然間，一陣熱浪沖來，傘帶著她飛離台階、向火紅的岩漿墜落。
老鄭大叫一聲，沖上前企圖拉回許玲。這時，傘麵發出『呯』的一聲響，膨脹到原先數倍那麼大，在許玲的尖叫聲中，瞬間向上空飄去。
老鄭三步並作兩步跨上台階，片刻功夫，許玲已消失在交錯的石柱間。
不知跑過幾個路口，他在一個陡坡前停下。前方已無去路，身側，是直通天空的一個柱狀噴口。
何垠氣喘籲籲跟了上來，她探頭觀察一番，安慰老鄭：「那傘有點古怪，應該是個智能升降傘，會帶許玲安全著陸的。我們出去看看風向，說不定能找到她。」
剛才跑太快，兩人隻能憑著記憶往回走。始終沒看見何垠做的記號，他們從另一個陌生的洞口走出山體。
雨已經不下了，眼前是一片平坦的荒原。何垠看了看表，倒計時已經停止。「我們上來了，引導數據已經成功啟動。」
山下風很亂，他們先是沿著山腳往東走，不久走出山脈、進入曠野。
「西南風。」何垠看了看表盤的方位指示，「風不大，頂多三四級。」
老鄭望向來路，山峰光禿陡峭，烏雲漸漸散去，露出湛藍的天空。
「一直往上升，會不會逃逸出這個世界？」
何垠迷惑地望著天空，「也許吧，」她轉身朝風吹動的方向走去，「但我不會離開這個世界了。」
荒原上遍布大大小小的石礫、偶爾有乾枯的河床，這裡似乎很久沒過下雨了，他們一直沒發現許玲的蹤影。
「我們會不會跑錯方向，空中和地麵風向不一致？」
「傘飛不了那麼高，再找找吧。」
「這是什麼？」老鄭停下，地麵露出一截仿佛金屬的圓筒，他用腳蹭了蹭旁邊的石子。
「別動！」何垠警告，蹲下身子仔細察看，「是一根逆力引信。」她指著筒身幾個黃色的字符：HY－17。「看來，我們又到了調節中心的地盤。」她站立遠眺，地平線上，依稀現出發射塔的身影。
發射場已完全廢棄。塔架鏽蝕垮塌，幾個巨大的燃料罐零亂地滾落在四周，罐身上的字跡模糊不清。
村莊緊挨著發射場。村裡房屋風化嚴重，好在大部分都是石砌的平房，少有傾頹倒塌。村中的樹已全然乾枯，廣場光禿禿的，唯有噴泉雕像依然矗立。
「這是你嗎？」老鄭端詳著雕像。
「是我，可我的村民都不見了。」她輕撫布滿灰塵的石盤，眼前閃過群山、湖泊、森林，和一個巨大的地球儀。一陣悲傷突然刺痛了她，她開始抽泣。
「阿垠，垠！」老鄭扶住她的肩膀，「怎麼啦，你說什麼村民，他們都去哪兒了？」
何垠克製不住地放聲痛哭，老鄭在她身邊蹲下，一時間手足無措。
觀察室內，一盞黃燈不停閃爍。「何垠的信號趨近閥值，會不會有問題？」老謝靠近楊光宇小聲問。楊光宇盯著麵前的屏幕上的監控數據，又看了看身後，沒提箱子那人搖搖頭。他舉起一根手指，對老謝擺了擺。老謝從抽屜裡取出記事板，開始作記錄。
何垠的房間仍然完好無損。她坐在桌子前，將玉佩嵌入拚字盒中。
「你在這裡完成的數據嗎？」老鄭問。
她伸出一個指頭放在唇邊。等了一會兒，在桌上的灰塵中寫下幾個字：「有人偷聽。」
「誰？」老鄭無聲地說。
「中心。」她繼續寫道：「他們已接入力場網絡。」
老鄭不解地四處望望。何垠站起身，在屋內四處翻找。終於，從一個抽屜背後找出一把布滿灰塵的手槍，還有一匣子彈。老鄭大吃一驚，「我是一名飛行員。」何垠說。
他們繼續在荒原中跋涉。
「阿玲為什麼沒來村子？」
「她大概不會在附近出現了。這裡有太多的逆力引信，星球平靜前，曾經有過極度的混亂，我不敢保證扭曲空間都已經封裝。」
「你的意思，她憑空消失，什麼時候又會憑空出現？」
「我的意思：我們要去更遠一點的地方找她。」
老鄭比出一個聽電話的手勢。
「沒關係，他們隻跟蹤組件。甚至，基本上隻關心全套運轉的組件。」
「什麼事情，讓你那麼傷心？」老鄭走到何垠麵前。
「沒什麼，」她繞開他，繼續前進。「我需要盡量保持鎮靜，在意外來臨的時候，好作出正確的判斷。補之，」她站住，「有一個並行任務，中心是這個任務的發起者，在那個任務當中，我們的記憶將被清除。」她停下想了想，似乎豁然開朗：「你要保證：在這之前，把我們找到的數據傳播出去。」
「為什麼是我，你呢？難道要跟敵人拚命？」他指指何垠月要間的手槍。
「不用擔心，」何垠笑了，「那是我的標準裝備，以防萬一。我隻是覺得：你更擅長拚字遊戲。」
天色漸暗，前方的景色發生變化。出現了山巒、光禿的森林和道路，接著，又有了路牌、房屋。
許玲在一間空曠的屋內醒來。她第一眼看見的，是一張機械麵孔。
她猛地跳起，退縮到牆角。那機器人並不在意，「我是老謝，」它平靜地開口：「負責把你喚醒。」
「老謝不是這個樣子！」
「我是老謝，負責把你喚醒。」
許玲湊近它，伸出手在它麵前晃了晃。「你是家政機器人嗎？」
「你現在位置是T+2，你要去更高的地方。」
「是誰在講話，播放錄音嗎？」許玲圍著它轉了一圈，沒發現按鈕和接口，不過通常這些都被很好地掩蓋起來。
「何垠和鄭補之在T+1，你需要去更高的地方。」
「你在胡說什麼，老謝？」
「我是老謝，我負責把你喚醒，你要去更高的地方。」
五分鍾後，許玲放棄了一切的爭論和咒罵。
「好吧老謝，你已經把我喚醒，我在T+2，我要去更高的地方。」
「我是老謝，何垠和鄭補之在T+1。」
「對了，我還忘了這個。那麼，該怎麼去呢，老謝？」
「我是老謝，你要去更高的地方。」
許玲絕望地舉起雙手。
她從窗口往外張望，發現這是一棟尚未完工、依山而建的大樓，她大概位於十幾層的位置。「他們在T+1，我在T+2，這麼說我要下樓嘍？但這個該死的機器人說我要去更高的地方，那麼我又該往上走。對了——」她看了看，戒指仍舊戴在自己手上，放心地向屋外走去。
這棟樓很大，裡麵房間大小不一，她穿過一連串屋子和長廊，來到電梯井的位置，那裡有兩部電梯。
她這時才發現機器人沒跟上來，趕緊折返尋找，可是房間太多，似乎很快就要迷路，隻好放棄。「反正它翻來覆去就那麼幾句。」她想。
「我先去找老鄭。」她按下按鈕，電梯門開了。
路燈亮起，他們來到一個有著綠色方框標誌的十字路口。何垠四麵看了看，堅定地走向右邊。一分鍾後，他們來到一棟有著藍色屋頂的別墅前。門前小道上，停放著一輛汽車。
屋內亮著柔和的燈光，他們坐在二樓的書桌前。
「我們在這裡完成過匹配。」老鄭四處打量。
「可我在這裡失去了你。」何垠輕聲說。
補之不解地看看她。
「李程曉是個出色的科學家，他設計了整個項目的架構。也是他，為我爭取到項目的主導權，開始是副主管，發現拚字盒後，又成為主管。」
「乾嗎說這些？」
「這是他家的書房。在這裡，我接受了他給予我的一切。我背叛了你。」
補之起身，從書架上抽出一本熟悉的書，「《飛鳥不驚的地方》，阿垠，這是我的書。這裡不是李程曉的書房，是你的書房。」
他重又在何垠對麵坐下：「無論你有多少逆力引信，阿垠，我們已經離開過往。我們曾經快樂，也曾彼此傷害。現在，它們已經成為記憶中的珍寶。是什麼讓你如此悲傷，僅僅因為無法釋懷的過往嗎？」
「不，」她抬眼望著燈光，「因為欺騙。」她從背包中取出字盒。
電梯在一樓停下，發出沉悶的聲響。許玲走出電梯，門邊立著個圓圓的東西，她差點以為又是一個機器人。定睛一看，是那個巨大的葫蘆。
「啊，月要舟！」她四麵看看，空無一人。電梯間外是一個高大的廳堂，透過廳堂，可以望見大門外的街道。
「又是叫我一個人，」她嘟噥道，一邊試著背起葫蘆。可是葫蘆太大了，背著走路不方便。「等下再來拿吧，到底誰這麼不負責任，東西亂丟呢？」她走出大樓。
這是個建於半山月要的小鎮。道路不寬，四通八達。山腳可以看見一段鐵路、幾條街道和一座有著很大玻璃屋頂的建築。遠處，隱約是一大片水麵。
「T+1、T+1，哪裡才是T+1？」她恨恨地踢開路當中一塊石子，「對了，我是個偵探，應該能想出法子找到他們。」她一邊胡思亂想，一邊順著大路走下山坡。哪裡傳來一陣響動，她警覺地停下。「哈，是你！」離她十幾米遠的地方，一條白色大狗正趴在屋前的長廊上，用黑溜溜的眼睛盯著她。
她走近屋子，門前的沙地上有個秋千，她故意不看那狗，坐上秋千慢慢搖晃。狗忽然跳起來，朝空中嗚咽幾聲，搖搖尾巴跑進屋內。
「瞎，這就不玩兒了。」她起身準備離開。這時，門廊內一隻懸掛的花籃吸引了她。
籃內的滿天星已經乾枯，仍留著紅紅綠綠的花球，一個絨布袋子鬆鬆地綁在花莖上。
她快步上前，忽然看見屋內那隻狗正專注地望著自己，它湊近窗台，再次搖動尾巴。許玲解下袋子，倒出金豆。
他們又等了一會兒，四周一片寂靜。何垠收拾起字環和玉佩：「樓下有車，我們去另外一個地方。」
森林已經消失，汽車在荒涼的山嶺間穿行。有好幾次，何垠停車走下路肩觀望。
「你能記住路嗎？」
「不能。」
開了一陣子，汽車來到一個檢查站前。老鄭下車，用力抬起已經生鏽的欄杆。
「不管你記住多少，已經夠用了。」
「不，我們要感謝它。」何垠看向車外。
「感謝誰？」老鄭疑惑地張望，什麼也沒看見。
「那邊，有一隻海鷗。它在引導我回到那個湖灣。」
開了不知多久，路旁出現服務區標誌，緊接著是一個45度箭頭的藍色標牌。右邊路肩上方，有座醒目的白色小房子，外牆漆著一排數字：『101－111』。
何垠熟練地開車上坡，停在一個標著咖啡字樣的屋子前。
屋內有個吧台，燈光閃爍不定，何垠徑直走到吧台後，從冷櫃中取出兩瓶啤酒，打開一瓶遞給老鄭。老鄭疑惑地瞧了瞧，仰起脖子灌了一大口：「來得真是時候啊！」
屋子後麵是個露台，一段陡峭的木梯通往下方乾涸的湖床，遠處隱約能看見兩個黑黝黝的小丘，預示著那兒曾有過兩個小島。
他們來到碼頭邊，一隻海鷗站在藍色的遊船上，悲傷地望著小島。
「這就是你的海鷗？」
「它在等，等我為它找回從前的世界。」
「怎麼找回呢？」
何垠將背包交給老鄭。「也許，」她走向小船，在海鷗對麵坐下，「許玲可以辦到。」
老鄭從包中取出字環。
天空開始飄落雪花。起先是一片一片地，很快大朵大朵布滿天空。那隻狗興奮地從屋內沖出，一次次撲向空中，仿佛要吞噬每一片落雪。
許玲一時間驚呆了，她本能地想進屋躲躲，一轉念，又掉頭往坡頂跑去。
她剛進大樓，山體開始震動，她拚命按動電梯，又返身奔回大廳，抄起葫蘆。電梯慢悠悠從地下室上來，她沖進去才發現：機器人正在裡麵。
「我是老謝——」
「閉嘴，快說：哪裡是更高的地方！」
「你要去更高的地方。」它仍然堅持說完。
「更高的地方，更高的地方。」她按下最上方的按鈕，那是一個空白按鈕。
大樓晃得更厲害了，電梯發出尖叫，許玲抓住扶手，緊盯著逐一亮起的指示燈。
門開了，一道窄窄的玻璃橋通往岩壁上一扇緊閉的金屬門。機器人上前，停在門邊一個密碼鎖前。
「快開門，你在等什麼！」
「我是老謝，何垠和鄭補之在T+1。」
石礫和泥土從高處不斷地墜落，許玲緊張地盯著密碼盤。終於，機器人伸出手開始輸密碼，門開了。
「那麼，這裡究竟是T加幾呢？」許玲感覺又回到她險些被岩漿吞沒的洞窟。四處布滿石柱，大小不一的晶體嵌在洞壁各處。唯一不同之處：洞中有明顯的人工修鑿痕跡。平整過的地麵上，留下曾經擺放和搬動重物的痕跡；四壁有許多掛勾，還有大小不一的孔洞，仿佛曾用來布設線纜。
她轉了一圈，回到機器人麵前，「老謝，你說：這裡是T加幾？」
「我是老謝，何垠和鄭補之在T+1。」
「天啊！我回去一定要叫真的老謝開除你。」
洞窟內，有往上往下各一條通道。往上的更窄，象是通往閣樓，許玲選擇了向上。
樓梯螺旋向上，轉了數圈後來到山外。陽光照耀著大塊黃褐的岩石，沒有風，黑沉沉的雲朵遮住來路，隻看見遠處水麵的閃光。
許玲回頭望望，機器人再次開了小差。她氣哼哼地扶著山石，背負月要舟往上攀登。
幾分鍾後她來到頂端，那是一個空曠的平台。平台中央有座黑色的石壇，四麵雕滿紋飾，有公雞、獼猴和瘦成閃電的獵豹，壇麵，是一隻巨大的鳳凰。
那大鳥伸展的翅羽幾乎占據整個盤麵，花紋復雜、精細，泛著金屬的光澤。尾羽末端的鳳眼位置，有淺淺的凹槽。許玲數了數，共有九個凹槽。
她從布袋中取出金豆，一粒粒嵌入凹槽。
她扶著石壇，側耳聆聽，什麼也沒聽見，極目遠眺，什麼也沒看見。
「見鬼！」她咒罵一聲，繞著石壇走了一圈。「啊哈，在這裡！」石壇背麵雕著兩隻站立的兔子，捧住一個盛滿的果籃，籃子腹部有個拉環。
她拽住圓環用力一拉，石壇猛地震動，鳳眼中冒出汩汩的流水，金豆開始發芽、長出枝葉。
許玲吃驚地捂住嘴，枝葉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滋長、漫延，迅速爬滿平台、伸下山峰。水流湧出壇麵，石壇再次震動，四邊突然塌陷，急速的漩渦瞬間將許玲卷入。
海鷗忽然開始走動，它拍動翅膀，飛向昏暗的夜空。寂靜的夜裡，傳來沙沙的聲響。何垠擰亮手電，原本乾涸的湖中似乎現出粼粼的波光。
水流的聲響越來越大，他們走上湖邊的碼頭觀望。起初隻看見漫延的水流，頃刻間，一個巨大的洪峰從峽灣沖出，越過小島，咆哮著向岸邊撲來。
老鄭拉著何垠向身後的木梯跑去，「來不及了！」何垠叫道，「去小船那兒！」
他們剛抓住小船的欄杆，大水已沖到麵前。小船被猛地拋起，又沖向山坡。一排秋千攔住了小船，他們抓住小船和繩索，竭力抵擋急速的水浪。
洪水漸漸地平息、退去。老鄭從纏繞的繩索和樹枝間爬起，「阿垠！」他在昏暗中扌莫索、呼喊，忽然，看見倚靠在樹乾邊的葫蘆。
陽光照亮了峽灣，水麵漂浮著大量的樹枝和泡沫。寂靜的峽穀間，三人劃著小船朝遠處的山脈駛去。經過小島時他們看見那隻海鷗，它立於乾枯的枝頭，靜靜地望著小船遠去。
「這裡將重現生機！」何垠揚聲喊道，仿佛一個布道者：「世界已投下新的種子！」
「我的金豆，不，我們的金豆。」許玲合起手掌。
旅館、碼頭、小島，漸漸消逝在身後，水麵越來越寬，遠山高處，垂懸著細長的瀑布，白色的水流仿佛一動不動。
峽穀拐了個彎，匯入一條更寬闊的水道。大朵的雲如棉花糖般低垂於空中，他們從一座跨度很大的懸索橋底劃過，水道再次彎曲，岸邊，停靠著一艘巨大的遊輪。
天空變得陰沉，碼頭一片蕭瑟。枯黃的樹葉被風四處吹起，破損的觀光小火車、布滿塵垢的旅館、四處散落的垃圾桶，一切都表明：這裡久已無人光顧。唯有幾座雕像未曾受到影響，他們走過一隻帶著幼崽的狐狸銅雕、一個高大的藍色齒輪（或者是一種挖掘機的刀具），以及一張深思的臉龐，它從一塊石壁中浮現，用一種空洞、略帶些嘲諷的神色望著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