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流浪博物館(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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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公司西海基地。

塵封的測控室內,一片死寂。突然,角落一塊全息屏亮起,一串數據流導入,係統啟動,激活了某個不知名的進程。

四千五百公裡之外,蘭山實驗室,醫療組病房。

一束無形的波場躲過安防係統,侵入目標休眠艙,它激活人機交互界麵,很快進入目標意識深處,開始搜尋一個極其狡猾、凶狠的病毒進程。

無名場景:無名人物,無時間軸

一輛破爛不堪的救護車在灰塵揚起的大路上駛來。車子停在一排灰色平房前,護士急匆匆從屋內奔出,幫著將病人抬下。

屋裡隻有簡陋的救治設備,與其說這是一個急救室,不如說是一個鄉下衛生站。病人被安頓在一張沒有任何智能設備的床上,護士作了簡單的測量,開始靜脈注射。司機在一旁的長椅上坐下,沉重的疲乏襲來,他立刻發出香甜的鼾聲。保鏢不滿地掃他一眼,走出屋子,到低矮的院牆下抽煙。

保鏢回到屋內,司機仍在長椅上熟睡。輸液架上的藥水快沒了,他出門去找護士。

隔壁房間裡,護士正在擺弄一個紅色的小鐵盒。聽見呼喚,她打開門。

「你這是啥?」保鏢朝那個八角形小盒努努嘴,裡麵有不少花花綠綠的紙片和硬幣。

「我集的錢幣。你叫我?」

「水快掛完了。」

她配好新藥水來到病人房間,手腳麻利地換上。

「這一站走了多久啊,」她看看仍在沉睡的司機,「中途就沒休息一下?」

保鏢警覺地看她一眼,哼了一聲,沒有回答。

護士回到隔壁,繼續在小鐵盒裡翻弄。外麵又起風了,但這次情況怪異:門窗咯咯作響,天空中竟然沒有一絲揚塵。

院裡的桑樹吹得彎向一旁,救護車也在狂風中顛簸,天空卻如玻璃般清澈透明。殷紅的夕陽照向院牆和房頂,磚石如染,綺麗如畫,仿佛什麼地方一幅美麗的風景被移到此處。

「快起來!」保鏢望了眼屋外,粗暴地踢了一腳司機,「去發動車輛,護士——」

護士也察覺到異常,她把錢幣放回盒子,正要蓋上盒蓋,什麼亮閃閃的東西吸引了她,她撥弄一下,一粒扁圓的金豆從硬幣下滾出。

「快點快點,我們馬上走!」保鏢大聲喊著,一邊胡亂扯去連在病人身上的管線。護士趕來,匆匆和他一道將病人轉移到擔架上。

司機將車倒至門口,三人手忙腳亂將擔架搬上車,護士正要關上車門,突然間想起什麼。

「還有一袋輸液!」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包藥水遞向保鏢。

保鏢不滿地皺起眉頭,正要伸手去接,忽然間臉色大變:輸液袋的標簽翹起一個角,上麵粘著那粒金豆。

他往後一縮,閃電般掏槍,連續扣動扳機。護士愕然望著他,眼裡露出驚恐。

一瞬間,仿佛解除了什麼力場,狂沙占據了原本清澈的天空。子彈出膛的瞬間,出現一個微小的時空變動,護士先被飛速的塵沙擊中,臉偏向一側,子彈貼著耳邊飛過。

「快開車!」保鏢朝車外怒吼。塵沙中什麼也看不清,他趴下身子,尋找那個輸液袋。

車外,司機還沒來得及走到駕駛室,就被撲麵的沙塵刮倒。他伸手去扶車廂,吃驚地發現車廂正在變形、融化。

那袋輸液不知什麼時候破裂,融化了金豆的液體有了奇異的表麵張力,以飛快的速度在車廂內漫延,所到之處,一切開始消融。保鏢和司機掙紮幾下,無聲無息地消失,救護車也如同沙堡般散落於狂風之中。

不知多久,風沙漸漸散去。護士咳嗽著站起身,眼前,是一株爬滿藤蔓的大樹,茂密的枝葉間,倚靠著麵色蒼白的病人。

監控室內,一盞紅燈開始閃爍,伴隨急促的蜂鳴聲。一名研究員匆匆奔入看護室,檢查完休眠艙,又急匆匆離去。

老鄭接到通知開會,通知直接由餘書彤發出,地點在T4,安防級別最高的會議室。

「又出什麼事了?」最近各種身處場景的幻覺老纏著他,他盡量克製自己,既不琢磨它的真偽,也不去考慮它背後的意義,隻簡單拿它當一個正常的、人人都可能碰到的幻覺。

「也許某天它自己就消失了。」他想。但另一個隱秘的聲音又在低語:「也許某天,你會發現那才是真實。」

會議室沒幾個人,老鄭沒看見許玲。公司對許玲的思路比較奇特:最近她一直在城郊某個基地,作體能和格鬥訓練,她大概趕不及過來。

「情況很突然,不等其他人了,我們先開始吧!」餘書彤示意。

醫療組的人開始發言,內容很簡單,大意是上午監測到何垠狀態變化,有一個短暫的時間——不超過一秒鍾,腦波活動完全恢復到正常人水平。

「報告說有一個乾擾信號?」

「懷疑是外部乾擾,正在查找來源,就在這個信號後麵,出現了腦波變化。」

「是控製信號?」

「應該不是,數據量遠大於一般控製信號,接近一個『關鍵幀』的長度。」

「休眠艙不是有屏蔽措施嗎?」

「三級防護,一般雜訊不可能進入。目前隻知道不是係統產生,也不屬於何垠自主信號,所以暫定乾擾。」

譚智正在翻看腦波記錄,這時抬起頭,「風險隨時都有,目前何垠的腦波信號平穩,基本屬於淺休眠。這也正常,意識不可能一下子由閉鎖轉入全功率。我建議重點解碼乾擾信號,不管誰發出這個信號,一定掌握了打開何垠閉鎖的鑰匙。」

「你的意思,有人故意發的信號?」

「是不是故意沒關係,追查信號來源意義不大,搞不好弄巧成拙,不如就按照提示尋找那把鑰匙,說不定後麵出現更多提示呢?」

餘書彤沉吟了一陣子,「信號源的問題我來想辦法,項目組就按你的思路全力解碼。另外,立即提高休眠艙安全等級到四級。」

胡彥文從譚智手裡拿過平板,久久盯著那個乾擾信號,長吸口氣,「這東西確實長,看著眼熟。」

無名場景2:無名人物,無時間軸

細柳城,中央銀行地下保險庫。

一群人圍坐在空盪盪的屋內。良久,有人打破沉默:「為什麼使者還不來,出什麼事了嗎?」

「現在隻能等。」一個穿灰西服、臉色陰鬱的男子起身,他走到牆邊,輕撫凹凸不平的磚麵,「我們已經弄丟了三分之一的珍寶,無論如何,要讓剩下的重見天日。」

「我快二十年沒見過它們了。」一位老者掏出手帕擦汗。

「總比阿德強,他永遠見不到它們了。」另一個人說。

屋內重新陷入沉默。燈光開始閃爍,接著徹底熄滅。

「這電力供應真要命。」一番拖動椅子的聲音,有人腳步沉重往外走去。忽然間,燈又亮了,所有人眯起雙眼。

「天吶,快看!」一聲驚呼傳來。

屋子一角破了個大洞,隱約看見裡麵堆滿巨大的木箱。

所有人離開座位奔向洞口,「就是它!」有人喊道,「我們的寶藏!」

穿灰西服的男子小心跨入密室,低頭查看箱子上的封條,沒錯,上麵蓋著十八年前的印戳:『國家博物館-細柳-2』。

這天,動物園接待了一位女士。等了好久,荷槍實彈的管理員才來開門:「抱歉,現在城裡炸彈比遊客還多。」

一路上管理員介紹:動物園裡有2000隻動物,但一半的員工和所有獸醫都已經離開。原來還有孩子們作為誌願者幫著清洗籠子、餵食動物,前些天,他們紛紛來與自己照看的動物道別。「孩子們覺得,自己再也見不到這些動物夥伴啦!」

走到孔雀館時,一隻郊狼悄無聲息地跑過,客人嚇了一跳。

「不用怕,」管理員安慰她:「那是阿德,它晚上幫我照看園子。」

「難道還有人偷動物?」客人指指他那把古老的半自動步槍。

「當然沒有,但我要防備著動物們跑出去傷人。」他指指遠處轟炸引起的濃煙:「對麵就是中央銀行,這裡隨時可能被炸。我聽說銀行地下有個神秘的寶庫,最近老有些可疑的人轉來轉去——」他停下腳步:「你不會也是來打寶藏主意的吧?」

「不,我就是來看看動物。」她湊近籠子,裡麵單獨關著一隻猴子,它是動物園的明星,曾經參演過一部關於戰爭的電影。「它們是無辜的,對外界的一切都無能為力。」

「我們又好到哪去?它們起碼還有人養。」

女士麵色凝重:「如今一切都不一樣了。」她抬頭仰望天際,灰白的雲朵低沉沉飄浮在河流上方。

籠中的孔雀突然開始鳴叫,接著是狼、烏鴉、獅子和大象,匯成一股震撼的大合唱。

「要拉警報了!」管理員提高嗓門:「這些動物感覺比人靈得多,要不要躲一躲?」

女士搖頭,淒厲的警報聲響起。她閉上雙眼,天空中雲朵急劇地變化:翻湧、聚集、又消散。晝與夜交替呈現,河中船舶以令人吃驚的速度變幻著位置,一束束濃煙從地麵升起,防空炮火象一道道光劍劃破天際。一陣眩暈感襲來,管理員不由自主閉上雙眼。阿德不知從哪裡跑來,在他腳邊磨蹭、嗚咽,他聽見那位女士的聲音,清晰、刻板,象在宣讀教科書:「波濤,投射,場景989,節點45-17-03-76。」

細柳城中彌漫著一種欣喜若狂的情緒。老沙的電器商行生意興隆。他忙了大半天,連午飯都顧不上吃,統共賣掉一百二十台電視機。

「你都想象不到,」店裡隻剩下一個安靜的客人,裝束與眾不同,風塵仆仆,似乎來自遙遠的地方,老沙高興地搓手:「他們會連續幾個小時坐在電視機前,不厭其煩看各個頻道的節目,不管聽得懂還是聽不懂。」

「沒那麼誇張吧?」客人笑了。

「一點不誇張,我親愛的女士。我親眼所見,哪怕停電他們也不走開,寧肯在黑暗裡等上幾十分鍾。」

客人來到一排架子前,上麵擺著一些唱片和花花綠綠的電影光盤。

「為這些東西我可吃了不少苦頭。」老沙揮手趕走一隻蒼蠅,「以前常有巡邏隊來我店裡,說我在販售違禁品,把我拖到街上,用鞭子打我,最多一次打了二十下!」

電視裡正在播放新聞,播音員是一位年輕得讓人吃驚、有著聖女般麵容的女孩。那是一場足球賽,或者不如說就是一群人在踢足球。

「國家體育場,」老沙死死盯著屏幕,「他們常在那裡執行死刑。」

「剛才在大街上,一個女孩攔著我,問我在這裡做什麼,還邀請我到家裡作客。」客人說:「她好像肚子裡有無數個問題,希望遠方的人為她作答。」

「二十年啦,大家隻看到火箭從天上掉下來。三個星期前,你根本見不到這些人。」

客人從架上抽出一張光碟,那女孩的話還在她耳旁回響:「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我都希望醒來後變成另一個人,住在另一個地方,過上另一種生活。」

這牽動了她的思緒,仿佛在另一個地方,她也有另一種生活,是另一個人。電視畫麵悄然停滯,寒冷的山風降臨,道旁樹葉窸窣,一陣輕霧籠罩城市,遠處傳來馬的嘶鳴。女子走出店鋪,街道荒蕪,空無一人,她輕撫脖子上的項鏈,低語:「存在,何必知曉。」

國家博物館。穿灰西服的男子正逐份審閱麵前的照片,有雕塑、金器、服飾,和一些美輪美奐的玻璃器皿。一個蓄著濃密小胡子、臉色黝黑的老人推門進來。

「怎麼樣,考慮好了嗎?」

男子起身迎接,「我還是覺得:這份榮耀應該屬於您。」

「不,我老了,堅持不了那麼久。這一出發,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這裡也不安全,博物館的開放都成了問題。」

「所以要盡快把文物送走。我就守在這裡吧,這是我最後的光榮。這些珍寶,沒人比我存有更多的記憶。」

「不,還有一個人,我們可以再等等。」

「使者已經來過了,不然我們找不到那些文物。而且,三分之一的文物已經丟失,我們的客人不會再來了。」

「您認為她遇到麻煩了嗎?」

「我們永遠預測不了、也理解不了使者的行為,隻能按現實世界的規則行事。現實就是——」他湊近灰衣男子:「必須趕在事情變壞前,離開是非之地。」

男子垂下頭,腳步沉重回到桌前。他從那堆照片下抽出一份報告:《細柳國家博物館世界巡回展》。他翻到最後一頁,在『首席策展人』一欄簽下自己的名字。

細柳機場。一位戴墨鏡的女士立在玻璃幕牆後。

停機坪上,幾個工人正往飛機上搬運貨物,那是數十個大大小小的木箱。廣播裡通知登機,女士掏出登機牌,掃描器『嘀』響了一聲,顯示客人信息是一串數字,工作人員難以置信,又掃一遍。女士摘下墨鏡,淒厲的防空警報聲響起,一隻孔雀突然從半空裡出現,落在候機區的地板上。接著,一隻猴子攀上櫃台,大廳那兒傳來沉重的腳步,一隻大象的耳朵和鼻子從拐角處出現。一頭郊狼不知從哪裡跑來,在客人的腳邊磨蹭、嗚咽。高處的廣播裡傳來一陣噝噝的雜音,一個刻板的聲音開始播報:「細柳,CJ989,節點45-17-03-76。」

大廳在時光的顆粒中凝結,女士戴上墨鏡,進入登機長廊。那些動物在奔跑中消散於無形,如同在場其他人的記憶。

跑道上,飛機發出巨大的轟鳴,騰空而起。女士坐在靠窗的位置,陽光照亮了山穀,她眯起雙眼,望著遠處的桑林:「我要找回我的世界,帶回我的村民!」

對乾擾信號的解碼工作幾乎立刻就完成了,或者說:完全不需要解碼——那差不多就是一個關鍵幀。經檢索,該信號與『金豆』的相似度在99%以上,微小的差別可能是濾波器或安防係統的影響。項目組決定:將金豆『關鍵幀』導入場景,開展一次模擬實驗。老鄭自告奮勇要求進行人體實驗,項目組評估後認為:風險差別不大,但牽引效應將增加一個數量級,報經董事會批復同意了鄭補之的請求。但對場景框架作了一些調整,增加了多處安全回歸點。

「準備怎麼樣?」餘書彤來到實驗現場。

「風險可控,這次更新了應急組件。」譚智說。

「金豆是西海事件之前唯一沒找到的場景標誌物,這次在東星島上出現,又有結晶異常的現象,不能不小心啊!」

「哪能沒有風險呢,」譚智拋出他的口頭禪:「領導來了我們就放心了。」

『含光』項目實驗八:牽引。鄭補之(及AI)、許玲(僅AI)、何垠(僅AI),二○五*年九月二十二日,蘭江。

音樂聲響起,一個空靈、悠長的女聲淺淺哼唱。世間的一切,仿佛不再值得思緒留意,它跟隨那若有若無起伏的歌聲,在一個莫名的空間中遊走。遙遠的星辰背後,現出一抹緋色的夕陽。

老鄭走在城郊一條筆直的大道上。道路一側有許多亮閃閃的球形建築,無人機如忙碌的蜜蜂穿梭其間。另一側,高大的林木已盡顯秋色,漂亮的枝葉被投射到對麵的金屬球上,搖曳流動,如一段美麗的泛音。

鄭補之著迷地看著這畫麵。他雙腳發酸,似乎曾走過遠途,但一種特別的寧靜和舒坦占據了他,使他覺得:慢慢走,可以一直走到世界盡頭。

顯然,他把事情想得太美妙了點。前方,道路出現某種扭曲,好似一幅圖畫被撕開又隨意拚接上。兩架無人機在空中相撞,發出呲呲的聲響,帶著火花墜落。路邊,一間象電話亭的小屋子在樹影中閃爍。

老鄭目前還不想進入安全屋,樹林後有條輔道,他離開大路,沿一條小徑往林中走去。

可是,這條路並沒有通往輔道,相反,把他帶進一個樹叢的迷宮,到處是一模一樣的樹牆,他很快就失掉方向感。

老鄭並不擔心:早晚他會走出這片迷宮,時間是可以調整或者壓縮的,實在不行,還可以用水把這片地方淹沒,那樣他可以輕鬆越過樹頂。想到這裡,他抬頭看樹梢,發現那裡有一個氣球麵具,在微風中輕輕搖擺。一陣風吹來,氣球離開樹梢,晃晃悠悠朝一邊飄去。

老鄭順著樹牆追趕氣球。迷宮繞來繞去,沒跑多遠氣球便不見了蹤影。他停下來,扶著膝蓋喘氣。『看來該做體能訓練的是我。』他想。

隔著樹牆,傳來一陣奇怪的『吱吱』聲,他順著聲音找,轉了幾個彎後,來到一塊很大的空地,原來迷宮終點就在他身旁。

空地中央,是一棵枝葉茂盛的大樹。樹前有一個花崗岩底座,上麵安放著一個粗糙的雕塑——紅黃藍三個鐵圈交叉環繞,象個簡易的原子模型。這會兒,那三個鐵圈正緩緩旋轉,發出鏽澀的『吱吱』聲。

他正要看個究竟,一陣單調的音樂從雕塑的位置傳來,接著是一個女人刻板的聲音:「場景989,節點45-17-03-76。」

他正思考這事的含義,那鐵圈停止了轉動。他繞雕塑走了一圈,什麼也沒發現,又來到大樹前,這樹有些年歲了,長了幾個籃球大的樹瘤。樹叉不高,他輕鬆爬上去,上麵有個樹洞,裡麵放著他熟悉的拚字盒。

老鄭坐在樹叉上,花了一點時間拚出一個組合。他四處望望,沒有任何動靜。這也正常,影響可能發生在別處——別的時間、別的地點,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去尋找這個時空。

無盡的荒漠,大大小小黑色的礫石。

許玲拖著一個大箱子在荒灘中跋涉。鍛煉使她的肌肉變得結實,另外融合式增強貼片也幫了她的忙。她不知走了多久、多遠,隻看見陽光漸漸西沉。

她在一個小丘邊停下,喝點水休息一會兒。綠色的防撞箱很結實,底部塗著一層可變形材料,她直愣愣盯著箱子的密碼鎖,似乎鎖住的不是箱子,而是她的記憶。

休息過後她加快了步伐。前麵是一道寬闊的河床,地麵開裂,長著一些類似多肉的植物,手指般粗細,有嫩綠的莖節。為了攀上河岸,她不得不繞行一段,終於找到一個豁口,她正準備到後麵去推箱子,地麵一樣東西引起她的注意。

那是一片非同尋常的深灰色,在黑色的地麵有點突兀。更奇怪的是,好多黑色的斑點在這片灰色中遊動。許玲靠近它,那片灰色忽然間急速移開:它很快地收縮,顏色變幻,由灰色而藍色、綠色、黃色,直到醒目的紅色——原來那是一隻巨大的蜥蜴。

許玲站著沒動。僵持了一會兒,那蜥蜴挺直身子,頸部鼓漲,同時伸出長長的舌頭,發出一陣悶雷般的鳴響。許玲迅速後退,倚靠箱子四周打探。果然,箱子另一麵出現了新的訪客。

那是一隻鴕鳥。見許玲注意到它,立刻呆立不動,黑溜溜的眼珠仿佛什麼也沒看,又仿佛什麼都看見了。蜥蜴繃緊了身體,許玲盯著它的尾巴,那是它最致命的武器。趁她轉移視線的功夫,鴕鳥悄無聲息前進了幾步,緩緩張開雙翅。

許玲輪流盯著這兩個不懷好意的訪客,弓起身子準備戰鬥。

忽然間,鴕鳥開始後退,接著,蜥蜴似乎不情願地縮起身子,顏色重又變成灰黑。許玲警覺地轉過頭,一隻孔雀立在她背後的河岸上,漂亮的尾羽在陽光中閃耀著五色光芒。

荒原剎時間提高了亮度等級,一陣狂風驀地出現,鴕鳥被吹得翻了個跟鬥,發出嘶啞的叫聲,蜥蜴已不知去向。許玲蹲在防撞箱後,死死拽住一隻拉環。這時,箱子傳來輕微的震動,發出哢嗒一聲響,箱蓋緩緩抬起,露出一道縫隙。她勉強抬頭張望,河岸的陰影中現出一個閃爍的小屋。

老鄭走出迷宮。

外麵是個漂亮的花園,不遠處有座巨大的建築,象是個宮殿。太陽落在建築的頂端,給屋頂小小的閣樓鑲上一道金邊。

花園另一個方向,是完全不同的景色:林木消失,顯露大片平坦的草地和丘陵。老鄭猶豫片刻,向著草地的方向進發。

走了不遠,一輛自行車倒在路旁。他滿意地扶起車子,拂去座墊的塵土。「誰來過這裡。」他想。

草地漸漸稀疏,被荒地和沙礫所替代。老鄭覺得有點渴,遠遠地看見一條寬闊的河溝,他朝那個方向又騎行了一陣子,一個移動的人影出現在地平線上。

「阿玲!」他認出那熟悉的身影,興奮地大喊。

幾分鍾後,兩人匯合。「阿玲!你從哪兒過來,怎麼帶著這個?」他指指她背負的葫蘆。

「補之,是你。那邊有個箱子,我從箱子裡找到的月要舟。」她瞧著老鄭的自行車:「這是我的車子。」

「那就是你來過這裡嘍?」

「可能吧。」

「現在要去哪兒?」

「村莊。」

老鄭騎車帶著許玲,穿過一道長長的峽穀,山坡漸漸變綠,空氣也變得濕潤。

「你發現沒有,太陽好像沒動。」他說。

「剛才誘發了一枚引信。」

「誰,什麼時候?」

「一隻孔雀,就在你進入邊界之前。」

道路越來越陡,隻能下來推車。路旁有樹,是一些樹皮發黑的苦楝樹,綠色的楝實掛滿枝頭,許玲在一顆樹下站住,抬頭看了半天。

「你在看什麼?」

她沒作聲,放下月要舟向樹上爬去,樹枝彎垂,發出令人擔心的吱呀聲。

「小心!」

許玲扶住一根枝杆,伸手扌莫了扌莫上麵什麼東西,放到鼻子底下聞,又嘗了嘗味道,眺望著遠方。

「怎麼樣,找到什麼?」她下來後老鄭問。

「時間的味道,」許玲搖搖頭:「有點不對勁,太稀了。」

「什麼太稀了?」

「樹脂,從前何垠姐給我的金豆上粘有這種樹脂,但這裡的樹脂太稀了。」

「這代表什麼?」

「牽引。」她伸手比畫出一道弧線,「有一個很大的力量在牽引。」

「因為剛才的引信?」

「不一樣,這是種持續的力量。」

他們終於爬上坡頂,山腳是一片開闊的穀地,穀地當中,矗立著一座城市。

城中高樓林立,遠遠望去,很多建築頂端有巨大的金屬球,在陽光中閃閃發亮。一條河從城市當中穿過,河上沒有橋,隻隱約看見一些細細的線纜。大量樹木在城中漫延,茂密得有點過頭。

「這就是你說的村莊?」

「不知道啊,跟我想的不太一樣。」

走近後他們發現,這是座荒廢的城市,難怪樹木如此茂密。它們紮根於公園、花圃、庭院,甚至長到大路中間,有桂花、梧桐、樟樹,但最多的,還是剛才那種苦楝。

城中建築蒙了層灰,陳舊、但並未頹壞。到處是纏繞的線纜,樹枝、街頭、路旁,有的在高處,有的緊貼地麵,偶爾有破損的,裡麵線芯象蠟燭一樣融化、凝結。

進城不久,老鄭在一顆樹上發現泌出的樹脂,淡黃的脂液從開裂的樹皮裡流下,象一道道淚痕。許玲指了指頭頂,凝結的樹脂從枝乾垂下,象熔洞裡的鍾乳。

隨著他們不斷深入,樹上的脂柱越來越多,也越來越粗,直到寬闊的河流出現在麵前。

河邊有個碼頭,出人意料的是:碼頭上有船,而且仍在運轉。幾艘無人駕駛渡輪有條不紊地靠岸、等待、然後出發,它們用一種令人吃驚的速度駛向對岸。行駛時,船的上方出現一條淡藍的光線,河道上下還有類似的光線在閃爍,那正是剛才他們在山上看見的線纜。

「這城裡還有人嗎,還是隻剩下機器人?」老鄭向天空張望,想找找有沒有無人機。

「別找了,這裡沒有無線通信。」

「你怎麼知道?」

「我就是知道。」

他們上了船,十分鍾後到達對岸。上岸時老鄭有點頭暈:「這船也太快了點。」

「可能要采取點預防措施。」許玲望著河麵,剛才那艘船正慢騰騰駛回對岸。

「這也是你說的牽引?」

「要先找一個錨定物,你的拚字盒在吧?」

老鄭在碼頭的台階上坐下,掏出字盒。

(無名場景X)

黑夜,大雨滂沱。

昏黃的燈光照著一道狹窄的消防鐵梯,閃電劃破黑夜,照亮上方巍峨的大廈。一個人影立在樓前,未知的空間使人恐懼,可密雨遮蓋了四周的一切,人影猶豫片刻,拾階而上,來到一扇玻璃門前。

門後是條長廊。人影推門而入,燈光反射,長廊內突然現出無數道光芒。

廊中是一長列鏡子,鏡中,她那長長的項鏈發出奪目的光彩,剎那間,耀眼的光芒吞沒了一切。

(莫名時空)

兩個充滿孔洞的多維體在旋轉,不斷地重合又分離,發射出幽暗的藍色光芒。這時,背景的某處亮起,依稀看見一個光點從遠處靠近。視界推近,原來那是段極細極亮的光,正以極高的速度向著多麵體飛馳,如太空中流浪的彗星。

猛然間,光線碰上什麼障礙物,急速地拐了個彎,之後是第二次轉向。看不見的障礙物越來越多,它以一種極其繁復的路線前進,形成一連串光的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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