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之洞建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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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之洞建廠(短篇)

張之洞坐在湖廣總督府的大廳裡靜靜思索著。人說武漢三鎮是長江流域三大火爐之一,真是名不虛傳。剛交夏季,天氣剛交夏季,天氣便悶熱得很。自己雖然瘦弱,可汗水卻如噴泉不停地向外湧。

仆人端著托盤送上條用深井水浸過的毛巾,新任湖廣總督擦了手臉,頓時覺得涼爽許多,又微閉雙眼想下去。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建一個鐵廠。自道光、鹹豐以來,洋人屢屢侵犯、欺辱中華,靠的是船堅炮利。中華要免受欺辱,就要有先進武器,這就需要建鐵廠。湖北有煤有鐵礦,正可實現這個理想。可這是一個大工程,選址、籌款、招人、設計、修建……真是要費一番苦心來謀劃。

張之洞手中的大蒲扇煽個不停,可汗水又湧了出來。仆人又送上條濕毛巾,並輕聲說:

「香帥,盛宣懷到了。」

「好,讓他進來。」

盛宣懷身穿全套夏季官服,邁著四方步跟隨仆人向總督府裡麵走,邊走邊看,這*的最高府衙寬敞、*,一進進院落,一幢幢廳堂整齊有致。他想,住在這裡的最高長官也一定高大莊重,威風凜凜。走進大客廳,盛宣懷斂氣聚神,恭敬地俯首道:「職道參見香帥。」便上前欲行大禮。

張之洞穩坐在紫檀木太師椅上,看著盛宣懷擺了擺手:「天熱,就免了吧。」又示意盛宣懷坐在側麵的椅子上。

張之洞剛上任,官府及各界想要拜見的人很多。但張之洞向來討厭程式、排場,除必要的人之外,大多不見。對盛宣懷卻破了例。此人官職並不太高,隻是個兵備道,但他兼著中國電報局和輪船招商局的督辦,據說是個經商、辦實業的能手。張之洞對這一點感興趣。

盛宣懷坐下後端詳張之洞。隻見他身材雖不高大,雙目卻分外威嚴有神,深不可測。心想,此督氣度不凡,難怪他在兩廣總督任上大敗法國侵略軍,獲得了近年中國第一次打敗洋人的勝利。又創中國開辦洋務的先河。

二人寒暄了幾句便入正題。

「職道聽說香帥要在此地修建鐵廠。」盛宣懷微笑著說。張之洞號香濤,部下又稱總督為大帥,因此人們稱張之洞為香帥。

「是啊。不但要修,還要修一個亞洲最大的鐵廠。」張之洞把身子向後靠了靠說。

「香帥真是氣魄宏大,職道萬分佩服。」盛宣懷拱手說。

「我中華乃東方第一大國,有這樣的大鐵廠才相配。」張之洞聲音洪亮。

盛宣懷頷首:「是的,是的。」頓了頓又問:「不知香帥是要官辦,還是商辦?」

這個提法張之洞還是第一次聽到,他撚了撚胡須說:「官辦如何?商辦又如何?」

「官辦就是由官府來操辦。商辦是由商人集股興辦。」

「商人集股?」

「是啊。辦大鐵廠需要巨額資金。用集股的方法可以較快籌集大筆資金。」

「噢?」張之洞停下撚須的手,注視盛宣懷。

「除了可以很快地籌集資金外,集股還有更大的優越。」看到張香帥注意聽,盛宣懷興致更高。

「願聞其詳。」張之洞向前傾了傾身子。

「這是洋人辦企業的方法。辦企業前先招股,凡買股的人都是股東,由大股東組成董事會,再由董事會聘選經理人員,管理企業。」

「這樣做有什麼好處呢?」

「這樣做商人隻能賺不能虧,因為虧了他們自己就賠了錢,而多賺他們則能多分紅利,因而必然精心管理。如果由官府操辦,蠃虧都由官府兜著,管理人員就會*,甚至會浪費、貪汙……」

張之洞麵現不悅:「你這話我不敢苟同。官府辦就一定辦不好?就一定要出事?那還要我們官府和官員乾什麼?中國自古以來大事都由官府來辦,不也過了幾千年麼?」

盛宣懷沒想到張之洞竟然這麼不高興,不由有些遲疑起來:「香帥,官府辦差是不計利潤的,而商辦看重的就是利潤。可經商辦企業是不能不計算利潤的,否則就辦不好。」

「你怎麼能這麼說?難道官府裡都是廢物嗎?商人能辦,官員就辦不了?你不也是官員嗎?」

看來自己的話刺激了這位自尊心很強的總督,可自己絕沒有輕視的念頭,隻是提合理的建議,盛宣懷於是辯解:「香帥,卑職絕沒有看不起朝廷命官的意思,我是說這是洋人實行過的有效方法,我們可以借鑒……」

張之洞冷冷地打斷:「洋人?洋人辦的事就都對嗎?我們辦洋務,不就是為了抵禦洋人的欺侮嗎?難道這也要聽洋人的?」

盛宣懷沒想到張之洞會這樣說,一時語塞:「……」

張之洞語氣稍緩:「我既然要辦洋務,當然也不盲目排外。西方的先進技術我是主張學習的。我辦鐵廠就要聘任一些洋工程師,還要聘任一批留洋學習歸國的技術人員。」

「香帥這樣做是英明的。可是,我們辦企業,不但要學習西方的技術,還要學習西方的管理方法,這也許更重要。否則,我們建起了工廠,運用了西方的先進技術,也可能效果不佳。」

這時仆人躡手躡腳送上一盤桔子。盛宣懷拿起一個桔子說:「淮南桔子很好吃,可若是把桔樹遷到淮北,就變為枳,不好吃了。所以有成語:桔遷淮北而為枳……」

張之洞被視為當前國中數一數二的國學大師,他對盛宣懷在他麵前賣弄典故不高興,於是打斷他:「我們的官員幾千年來不就是搞管理嗎?他們能管理國家,管理省、州,就管不好企業?」

「香帥,辦企業與管理地方政務不一樣,它有特殊的經濟規律,這需要專門的管理人員。」

「就是你說的董事、經理?」

盛宣懷點頭:「是的,香帥。」

張之洞聲音又嚴厲起來:「我們的鐵礦是國家的,我們建鐵廠也是給國家建,是為了國家富強。這樣重大的事情,怎麼能交給唯利是圖的商人呢?」他看了看盛宣懷又說:「你遠道而來提這個建議,是想也參與其中吧?」

盛宣懷一怔,這張香帥真是厲害,一把火燒到了自己頭上。平心而論,自己是有集股經辦鐵廠的念頭。可自己想辦鐵廠,也有富國強民的念頭在裡邊呀。想到這他挺了挺月匈辯解道:「香帥,職道雖然也經商,但並非隻為自己賺錢,也想辦好幾個實業,為國家增強力量。我剛才提的建議,也是經驗之談,是我在辦企業的過程中真切的體會。」

「哼,我就不信我張之洞辦不好這個鐵廠,如果能與商人比試一下……」說到這張之洞感到話有些負氣了,不符自己的身分,於是改口道:「我也不信商辦肯定就比官辦好。」

盛宣懷到底還年輕,有些沉不住氣了,「下官已經試驗過,而且這是發達國家成功的經驗。」

張之洞又打斷:「不要再說了,我們以後看吧。」說罷他拿起茶杯。

侍立在一旁的仆人連忙說:「送客。」

盛宣懷站起身,他還想跟上一句:「我們拭目以待。」可看看位高權重,神色威嚴的總督大人,終於沒有開口,隻站起深深一揖:「下官告辭了。」

送走盛宣懷,張之洞又坐回到太師椅上。盛宣懷的話仍在耳邊回響。

兒子仁梃悄聲走了進來,「爹……」

「嗯,你怎麼沒有去學堂?」張之洞看著仁梃。仁梃長得像母親,麵目清秀,身形俊逸,張之洞甚為疼愛。

「我聽說盛宣懷來了,想看看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噢?你也對盛宣懷感興趣?」張之洞揚起眉毛。

「不隻是我感興趣,我的同學們都感興趣。他在當前中國可是風雲人物,思想新,門路廣,目光遠,辦電報局,招商局,都是新事物,且辦得紅紅火火,不少人都說,他就是中國今後發展的弄潮兒。」

「你看到他了嗎?」

「剛才他出去時,我看到他了。」

「有什麼印象?」

「他外表沒有我想像的那麼風流倜儻,可一看就是個見多識廣,精明乾練,不拘一格又春風得意的人物。使人不能小覷。」

「他這次來,是向爹爹挑戰的。」

「他向爹爹挑戰?」仁梃不解地望著父親。爹爹也是個實力強大的人傑,敢向他公開挑戰的人可不多。

「是啊。他說漢陽鐵廠得商辦才行,而我是要官辦的。」

「什麼是商辦?」官辦仁梃明白,可商辦他還是頭一次聽說。

「商辦就是由商人集資興辦,由他們聘請專人管理。」

「我不知道哪種辦法好,可我站在爹爹一邊,爹辦事都能辦好。」

「噢,是嗎?」自己的官越做越大,又政績斐然,恭維話沒少聽,可兒子對自己的信任卻使自己如飲甘露,分外香甜。別人的話可能有功利目的,可兒子的話卻發自肺腑。還有,兒子就是自己今後的希望啊。

「是的。爹在當京官時,是清流中堅。當地方官,每到一處,也努力造福一方。當總督,又打敗了法國鬼子,給中國人爭了氣。而且,爹家裡的事也處理得好,家裡上上下下沒有不敬服的。」仁梃的目光直率、坦然,雖然年過十八,但仍末脫稚氣。

張之洞慈愛地看著兒子笑說:「孩子,爹怕是沒有你說的這麼好。人無完人,金無足赤,這一點爹是清楚的。不過,爹既要辦鐵廠,當然要努力辦好。」

「爹,您會戰勝盛宣懷的挑戰的。」仁梃握著拳頭向上舉了舉。

「孩子,謝謝你的信任,也謝謝你的鼓勵。你看,你青春的朝氣都浸透到爹的老骨頭裡去了,爹覺得年輕了許多。」

「爹……」

爺倆的手握在一起,相互望著笑了起來。

傍晚,張之洞坐在長江岸邊的一塊岩石上,心潮如這大江起伏不定。他的身後是一大片空地,這就是要修建的鐵廠廠址。這塊廠址是他本人選的。當初在這塊廠址上曾有一番爭論。

「毅若,我看這塊空地建鐵廠就很好。靠在長江邊上,便於原料和產品的運輸。」張之洞對鐵廠督辦蔡錫勇(字毅若)說。

「怎麼?香帥要把鐵廠建在漢陽?」蔡錫勇有些吃驚。

「你認為不合適嗎?」張之洞聽出了蔡錫勇的意外。

「我,我沒有料到。」蔡錫勇坦誠地說。

「依你的想法,鐵廠應該建在什麼地方呢?」

「一般來講,鐵廠應該建在距離煤礦、鐵礦很近的地方。這樣便於取得煉鐵的焦炭和鐵礦石,可以降低成本。」

「嗯,這不無道理。」張之洞點點頭。

「可是,漢陽距離煤礦,鐵礦都較遠。而且這塊空地地勢低窪,墊地基要花很多錢。」這位留學西方數年的專家說話喜歡直來直去。

張之洞沉穩地說:「我把廠址選在這裡,一是運輸方便,二麼,也為了我視察方便。這麼重要的鐵廠,我當然要一管到底。如果不在漢陽,我怎麼能經常視察呢?」

蔡錫勇覺得總督說得也有道理,於是笑著點點頭。但他又不無擔心地說:「可是,這樣會增加成本的。」

張之洞笑說:「毅若,你總是擔心錢的問題。本督辦企業,不多考慮資金、成本和利潤。我隻考慮為中華爭氣。如果我們自己煉出了鐵,造出了槍炮、艦船,洋人就不敢小看我們,廠子就是虧了本,也是值得的。所以,你們不要考慮錢的問題,把精力都用在建廠上。」

蔡錫勇在西方工作數年,還沒聽說辦企業不考慮成本、利潤的,可對總督大人充滿豪情的話語,他又不知怎麼說好,於是又點點頭。

張之洞又說:「我們為國家辦事業,不能像唯利是圖的商人一樣,斤斤計較,小肚雞腸,器量要大些。」

蔡錫勇又默默點頭。

在總督大人話語的影響下,鐵廠籌建處辦事便不擔心錢的問題。初期建廠經費如果精打細算,三十萬銀子就夠了,結果預算卻達到四十萬。

現在,總督大人坐在廠址的空地上,發愁的就是這件事。豪邁的語言雖然很提氣,但四十萬兩銀子卻實實在在的壓在身上。他向戶部請款,戶部回答十二個字:外憂內患,入不敷出,難以允命。他對戶部本不抱多大希望,因為戶部尚書是個抱殘守缺的老朽。他又想到慣例,按照官府慣例,上邊辦事需要錢,可以向下級攤派。於是他向湖北巡撫譚繼洵、藩司黃彭年征集款項,沒想到又碰了釘子。此二人均為守舊派,反對辦洋務,而且湖北連年鬧災,災民救濟款尚有很大缺口,也拿不出錢來。

望著麵前波浪滔滔的長江,張之洞不由想起了唐代崔灝在這裡作的詩:「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此情此景,彼此相同,他嘆了口氣。

晚上,張之洞仍坐在家中客廳發愣。

「老爺,還想籌款的事吶。時候不早了,寬衣休息吧。」侍妾若玉送上碗蓮子羹說。

「若玉,這件事我還要和你商量。」張之洞曾娶過三個夫人,都夭亡了,現在就這侍妾若玉主家。

「同我商量?」若玉驚奇,這種軍國大事怎麼同我商量,我懂什麼呢?

「向公家籌不來款,我準備向私人想辦法。」

「向私人?可咱們家沒有多餘的錢啊。」若玉扌莫不著頭腦。

「這我知道。我想向親朋和談得上的商人借。」

「噢。」若玉鬆了口氣。可向他們借跟自己商量什麼呢?自己出身貧寒,沒有一個有錢的親戚。

「不過,現在借錢難,借大錢更難。我得想個辦法才好說話。」張之洞又說

「老爺有什麼辦法了嗎?」

「我想先把準備給仁梃結婚用的一萬五千兩銀子拿出來,這樣可以起感化、帶頭作用,就好說話了。」

「這可不行。這筆錢可是我省吃儉用攢了多年存下的,現在仁梃結婚的日子就要到了,卻要拿出去,這怎麼行啊。」若玉雖是妾,但主家多年,在家裡就是夫人的地位,所以說話很有份量。

「先用著,以後我想辦法補償仁梃夫婦。」

「補?怎麼補?家裡開銷越來越緊,能維持就不錯了,再攢下錢太難了。再說,仁梃這孩子從小沒了娘,好不容易昐到他結婚,可又把結婚的錢給用了,孩子會怎麼想?」

「我做官清廉,是為給國家爭氣,這我過去跟孩子說過,他們理解我、支持我。我辦鐵廠,也是為國家爭氣,孩子們也會理解、支持的。仁梃那我去說。他是個懂事的孩子,會說通的。」

「老爺的官雖是越做越大,現在官居一品,全國也沒幾個。可咱家的孩子穿用還不如個小商人家,我從小把他們養大,比著別的官宦子弟,總覺著委屈了孩子。結婚是一輩子的大事,萬把兩銀子又不多,可又要拿走,我……」若玉說著流出了眼淚。

張之洞心裡也發酸,若玉雖是侍妾,可對前房孩子卻視同已出,這正是自己敬重她,多年不再娶正妻的原因。他握住若玉的手:「若玉,你對孩子的這片心,上天可鑒,我會對仁梃說的。」

若玉連忙解釋:「我倒不是怕孩子怨我,我是怕孩子委屈。」

張之洞又拍她的手:「我知道,我知道。就這樣吧。」

若玉不再吭聲。老爺在家裡就是天,還能多說什麼呢?

張之洞又說:「不過,仁梃的婚禮我會想辦法辦得精彩的。你也讀過書,文人麼,有時少花錢或不花錢也能把一些事辦得有情調的。」

若玉點點頭:「老爺會有辦法的。讓孩子高興就好。」

以總督大人的身分,加之多年官風尚好的名望和帶頭作用,張之洞先後借到了二十萬兩銀子,又從總督衙門的軍費中先挪用十五萬兩,鐵廠的建設終於啟動了。

鐵廠終於要出鐵了。張之洞與湖北重要官員及各界頭麵人物來到鐵廠,為出第一爐鐵剪彩。天氣很熱,煉鐵廠裡就更熱,官員們都穿著正式官服,一個個熱得不停擦汗。蔡錫勇忙叫人為大員們打扇。

望著持著鋼釺的工人走向煉鐵爐,張之洞的手心緊張得出了汗,就像看著孩子將要出世一樣。

工人打開煉鐵爐,耀眼的鐵花飛濺出來,如春天盛開著各種花朵的花圃,又如燈節天空綻放的火樹銀花,煞是好看。

圍觀的人群歡叫起來。

轉眼間,鐵水如泉水噴湧出來,流成一條金色溪流,又如一條金龍在飛舞。

圍觀的人群又歡叫起來。

張之洞感慨萬千,昏花的老眼竟湧出了淚花。在眾目睽睽之下,他掩飾說是讓煙氣熏的。

在一旁的得力幕僚龔升平能體會到總督大人的心情。選址、招人、籌款、修建……總督為了鐵廠事必躬親,費盡心力。光是為選廠址,年近六旬、體弱多病的總督就冒著酷熱,跑遍武漢三鎮各個角落,累得腿腳都浮腫了。他對總督說:「香帥,如此盛典,不可無詩。您一定要賦詩誌賀。」

四周的人都齊聲贊同:「香帥應該賦詩。」「香帥賦詩一首吧。」

張之洞笑著說:「好吧,老夫就獻醜了。」他開口吟道:

何緣七月又飛花?

天女試問此誰家。

化作金龍向天嘯,

豈懼鬼魅窺中華。

蔡錫勇不由喝彩:「好詩,有氣勢、長誌氣。」

張之洞笑著擺手:「信口打油,助興而已。」

在人堆裡觀看的仁梃也覺著父親的詩挺有感染力量,他學著在心裡作了一首,可覺著差得遠,羞澀地笑著搖搖頭。他又在心裡想,我要在學堂好好學習外語和科技,畢業後到這鐵廠效力,為父親開辟的事業添磚加瓦。

武漢鐵廠規模巨大,俄國皇太子訪問中國還專門前來觀看。世界一些大報也稱贊這亞洲第一鐵廠和張之洞總督的氣魄。聽著翻譯讀著外國報紙,張之洞臉上浮出笑容,中國近年在世界上顯現的盡是受氣挨打的形象,這回算是爭了氣、添了光!

可盛宣懷的話卻像讖語一樣圍繞著這大鐵廠。

鐵廠投產後八個月,蔡錫勇向張之洞匯報。

「香帥,鐵廠投產以來一直虧損,而且越來越嚴重。」

「原因在哪裡?」張之洞撚著長長的胡須問。

「主要原因是產品成本高,銷路也不好。」蔡錫勇看看總督,

「說詳細些。」張之洞催促。

蔡錫勇卻有些猶豫。

「你說話向來直爽,今天怎麼囁嚅起來?有什麼說什麼嘛。」張之洞又催促。

蔡錫勇於是接道:「煤和鐵礦石從遠處運來,運費很高。」

張之洞不吭聲,這是個老問題了,廠址是自己選的。

蔡錫勇又說:「廠子的開支也很大。管理機構是比照官府衙門設立的,部門多,人員多,每月薪俸就要一大筆錢。管理人員都按朝廷官員定的級別,講究官員派頭,辦事花費很大。出去辦事要吃好住好。外麵的人來廠裡辦事,都要擺席接待,一席就要幾十兩甚至上百兩銀子。我要他們節省些,他們卻說官府辦事就是這樣,我們都是道台級,知府級,不能失了身分。何況,比照官府的派頭,我們已經儉省多了。」

張之洞仍不吭聲。機構和官員設置依官府建製,是自己決定的。官辦企業,就應按官府的體例辦嘛。否則名不正言不順。這樣大的企業,部門頭腦應該有較高品級,這樣對外辦事人家才能看重,企業也有麵子。

「還有,」蔡錫勇又看看總督,硬著頭皮說下去:「煉鐵爐與大冶的礦石不配套,煉出的鐵質量不夠好。」

張之洞皺起眉頭。他想起了當初選擇從國外進口煉鐵爐時,英國技師說要把大冶的礦石送到英國檢驗,以選擇適合的爐子。當時被自己否決了。

「怎麼?礦石還要送英國?這要花費多少時間和銀子?俄國皇太子就要來參觀,時間來不及了。」

「總督大人,煉鐵爐與礦石不匹配要影響產品質量的。」英國技師堅持。

「沒有那麼嚴重吧?人可以吃細糧,但也能吃粗糧,煉鐵爐就不行?我看過國內民間的小煉鐵廠,什麼礦石都能吃,煉出的都是鐵嘛。」

「這不一樣的,先進的大型煉鐵爐與民間的小煉鐵爐完全不一樣的,它隻能吃適合的糧食。」英國技師倔強的堅持。

「我想是可以適應的,我國南方人初到北方吃不慣苞穀麵,高粱米,可習慣了就好了。」

「不一樣的,不一樣。」英國技師不知道怎樣再解釋這個問題,隻是一個勁擺手。

「就這樣吧,買國外最好的煉鐵爐。我想不會有大問題的。」果斷地拍板後,自己就忙著處理另一件緊急公務去了。

總督大人終止回憶,對蔡錫勇說:「若毅,你接著說。」

蔡錫勇剛才有些擔心,接連揭總督大人的短,大人會不會發火?看到大人仍很鎮定,他鼓起勇氣說下去:「生產成本高產品價格就高,質量又不太好,銷路就不好,這就造成虧損,而且越虧越嚴重。」他看看總督又補充說:「我們的鐵要比進口的鐵貴一倍還多些,質量也不如進口鐵,用戶自然要去買進口鐵了。」

張之洞沉默地撚著胡須,片刻後他說:「俗語說:『媳婦是人家的好,兒子是自己的好』。鐵廠就是我們的孩子,雖然它有這樣那樣的毛病,可我們還是要培養它,扶植它。誰家的孩子在成長時沒有毛病呢?」

蔡錫勇點點頭,但他心裡想,隻說這樣空洞的話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張之洞又開口了:「在技術上你再想想辦法,提高質量,降低成本。產品銷路嘛,我來想想辦法。」

蔡錫勇又點頭。他心裡很高興,如果產品有了銷路,就會收回成本,甚至可以有利潤,那樣鐵廠的日子就好過多了。

蔡錫勇走後,張之洞從衣袋中掏出個小鐵珠。這小鐵珠是他在鐵廠視察時,從煉出的鐵錠中撿的,當時覺得很好玩,又是自己心愛的煉鐵廠煉出來的,便揣在衣袋裡了,就像熱愛家鄉的人,保留家鄉的一把泥土,一片落葉一樣,是個念心。這個小鐵珠在衣袋裡揣了半年多,又總用手摩挲,已經很光滑了。

現在,總督大人對著光亮,仔細看著這顆發出黑色光亮的小鐵珠。這小鐵珠不是很好嘛,像顆小夜明珠,他怎麼就質量不好呢?它不好在哪呢?他又從桌子的抽屜裡取出把手槍,這是在任兩廣總督時打法國鬼子時繳獲的戰利品。他用小鐵珠比照鐵手槍,此鐵與彼鐵似乎看不出多大的區別。他又用小鐵珠敲敲鐵手槍,發出清脆的聲響,很好聽,是此鐵發出的,還是彼鐵發出的呢?還真不好說。這時有人來辦公務,總督大人把小鐵珠又揣進衣袋裡。來人有些驚奇又有些害怕的看看桌上的手槍,總督把手槍也放進抽屜裡。

夜深了,張之洞仍伏在桌上揮著毛筆寫個不停。

若玉送上碗蓮子羹,勸說道:「老爺,夜深了,明日再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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