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不配(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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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計進才這位「世叔」,吳選是有依賴有感激的。甚至覺得因為有計進才的存在,他才沒有徹底的墮落。計進才的無私奉獻時刻提醒著他有一個清貴的出身,他祖父的氣節比京城那些牆頭草高尚得多。

而這些,與他目今不堪的處境一起,形成了他痛苦的根源。

「我正在為你找,這幾個,」計進才扌莫出一疊紙來, 「聘禮要得雖高些,卻都是良家子。」

吳選哼了一聲,沒接話。計進才又說了幾人的優點,什麼這家兄弟多好生養,那個針線好,可以補貼家用,諸如此類。

上一刻的內心是那麼的驕傲自豪,下一刻現實的摧折就有多麼的難堪。

吳選的目光與他一觸即離, 挺直了月要背, 在計進才的對麵坐了下來。坐定之後將計進才打量了一下,說:「叔父憔悴了。」

計進才將珍藏的書籍變賣心情很差, 仍然裝出很振奮的聲音,說:「才搬了家, 灑掃整理有些累罷了。」

吳選咬緊了牙關, 他就知道,這事兒是躲不過去的,有點敷衍地說:「不急。」

「怎麼能不急呢?你已經二十三了, 該傳宗接代了。」

「也該買個小廝伺候著, 又不貴, 我還有些幾個錢, 一個粗使的人還是買得起的。」吳選說著,給計進才斟了杯酒,兩人碰了一杯。酒入喉中火辣辣的,並不甘美。

計進才一邊給吳選布菜, 一邊道:「我一個人習慣啦,留下來,給你娶妻之後買個丫頭伺候著。」

時候不算晚, 屋裡還不需要點燈,計進才知道他要來,早早將屋子灑掃乾淨, 準備好了些酒食。計進才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不順利, 吳選也少有順利的時候, 計進才道:「來啦?快來坐。」

「哪裡來的賢妻?」

計進才扌莫了把錢,出去賠了兩句好話,將人打發走了,回來又說吳選:「誰又惹你生氣了?」

吳選冷笑一聲:「我哪裡配呢?」

吳選問道:「可有知書達禮者?」

計進才愁苦了臉,這正是他與吳選的分歧之所在了,道:「目今可不好找這樣的人,你如今第一要務是要有個子嗣,好生養就行,什麼知書達禮都且不要講究。」

「怎能不講?」

計進才要省錢,就隻租了這一間屋子,裡邊兒吃吃喝喝,香味兒飄出來,外頭的人隻有一頭驢陪著,自己喝風,那驢還有點乾草啃,實在讓人不很滿意。加之天色漸晚,城門一旦關了,就隻好在外麵過夜了,也就沒好氣地催著。

吳選也正在氣頭上,罵了一句:「滾,不走了!」

「呸!殺才!驢錢還沒付呢!」

「這有什麼配不上的?真的有人惹你生氣了?」

吳選不想與在這個話題上糾纏,說:「我要一個讀書識字、知書達理的妻子的,寧可晚一些。萬一遇到大赦了呢?」

「大赦?何其難得?」一般大赦也就幾個原因,什麼登基、立太子、立皇後,又或者有特別的人病重積福。目前這幾樣都沒有。

吳選壓低了聲音:「逢新君登基,都會有大赦的。」

他家上一回趕上開國皇帝登基,那是欽定的不赦,這一回隻要死一個皇帝,他也就脫離苦海了。

計進才沒有這種賭性,還是勸他:「隻要性情好,能持家就可。娶妻娶賢,納妾才講那些個虛的。」

這就又回到剛才他們爭執的內容了,誰也沒能說服誰,計進才的脾氣還算好,隻是一味堅持,吳選的脾氣卻上來了,又問了一句:「難道我不配?」

計進才算了一算積蓄,那是真不夠他配的。出身好、知書達禮、品貌端正,你有再多的錢,這樣的人家也不會把女兒給一個樂戶。而吳選的戶籍問題,正是所有問題的症結之所在,這又涉及到他的祖父的案子,沒人願意為他接這個燙手山芋。

兩人越說越僵,吳選到最後已經說不出話來了。計進才句句在理,他知道計進才一直以來都盡力為他謀劃。計進才越務實,就越顯得他現在的處境越不堪,他「不配」。這是吳選不能容忍的。

吳家出事的時候,他已經七歲了,記得家庭幸福時的事,也記得當年的一些世交玩伴。如今,玩伴們還是玩著,他成了被戲弄的那一個。玩伴們嬌妻美妾,娶的是名門淑女納的是小家碧玉,他竟是樣樣不如他們?

咬緊牙關,不將這最後憤恨比較的話說出來,是他最後的尊嚴。他不想計進才這最後將他當作「人」看的人,也瞧不起他。仿佛這一句話說出來,他就徹底被扒光了,在計進才麵前也沒有了最後的矜持。

吳選深吸一口氣:「叔父,天色已晚,你早些安歇吧。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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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進才記得剛才已經把驢給打發走了。即使淪為賤籍,吳選也沒在體力上頭吃過苦頭,更沒有自己徒步趕夜路的經歷。夜路不安全,腳程又慢,等他到了城門前,城門早就關了。困在城門外麵要怎麼過?

計進才趕緊去攔吳選,留他住一夜,吳選是一心要走。叔侄二人你走我追,拉拉扯扯,從屋裡一直到了坊外,大路上還走了一段路,四下光線越來越暗,隻有不遠處的民宅與遠處的城牆上漸漸亮起了燈火的光。

這兩個人,一個想清淨一下,另一個擔心他的安全,都不肯放鬆,爭得累了才停下喘口氣。爭執停了下來,才注意到有一陣雜亂的腳步靠近。計進才開始沒放在心上,因為這裡是城外,一些在城裡做零工的人晚上趕回來,也不雇個腳力,全憑兩條腿走,回來都不會太早。

越聽越覺得不對,如果是收工回來的人,腳步聲應該是從京城方向傳來,越來越近。這陣腳步聲卻是從城郊住宅方向往城裡趕,這方向就不對了。

計進才心裡咯噔一聲。吳選早就警惕起來了,凡有人靠近他都有那麼一點警覺。奈何叔侄倆都隻顧爭執沒有打燈籠,遠遠的看不清來的是誰。

來人跑得很快,須臾便將他們圍了起來,領頭的掏出個火折子,擰開一吹,很快點著了幾個火把,影影綽綽的五、六個人持火把,另有幾個手持棍棒,將二人圍了起來。

計進才一看便叫一聲不好,吳選也覺得不妙,這些人裝備齊全,哪怕是群劫道的強盜,今天他們怕也是凶多吉少的。計進才將吳選護在身後,突然人堆裡有人叫了一聲:「吳選!」

吳選下意識地答應了一聲。

就有人說:「沒錯了,是這個小白臉兒。」

計進才上前一拱手:「諸位好漢,我這侄兒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多多包涵,這裡有兩貫錢,權請諸位吃酒。」

領頭那一個歪著嘴笑了一下:「老貨倒識趣。」上前接了錢。

計進才鬆了一口氣,歪嘴頭領又「哈」的一聲:「白得兩貫錢!拿下來!」

計進才有點懵:「你……你怎地沒有信義?」拉著吳選要跑,又哪裡跑得了?一頓棍棒打得二人抱著頭,幾人一擁而上,又一頓拳打腳踢,打得兩人疼痛難忍,再沒力氣掙紮,這才一人一條麻繩捆了,將嘴一堵。

領頭人「呸」地一聲,說:「你們才沒信義!咱們講信義得很!有人出錢,要拿下你。爺們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就是講信義。這兩貫,是你自己孝敬爺們的,爺們可沒答應你什麼。哈哈哈哈!帶走!」

捆著人的無賴都很興奮,將火把在兩人臉上照著,以看驚恐的表情取樂。哪知計進才是一臉的沉默憤怒,吳選則是麵沉如水,令人十分掃興。一個無賴伸手在吳選臉上捏了一把,惡意地看著吳選,笑著對歪嘴頭領說:「大哥,這小子果然長得細皮嫩肉,比娘們還好,怪不得有人要綁他。要不,咱們兄弟樂嗬一把再交出去?反正不知道給多少人用過了,也不多咱們,他還能驗身是怎麼的?」

滿意地看著吳選的表情變了,無賴又是一樂,哈哈大笑著在吳選臉上又扌莫了一把。計進才大急,這群人將二人推推搡搡,居然在往回走,心道,等到了人多的地方就好了,必有人發現。

走不幾步,卻突然發現不對:是他想錯了,如果是將他往那個人多雜亂的聚落,隨便找個破屋子一扔,那個地方可沒有什麼官差巡夜。掙紮了幾下,又挨了一頓拳腳。

正在著急間,一隊人馬執著火把迎了過來。為首一人問道:「什麼人?!」

計進才心頭一喜,這人的聲音他認得,他新住這地方,雖在城外,但是治安還是不錯的。沒有官差維護,卻有公孫府的「家丁」。這些人兼管著看守房屋、防止有人偷竊損壞、夜間也會巡邏,迎一迎晚歸的住客,調解一些鄰裡矛盾。據說還會管一下救火。

可是他被塞了嘴,說不出話來,好在來人眼尖,問道:「你們這捆的是什麼人?」

無賴兒也會看眼色,罵人的話到嘴邊,看了這一隊彪形大漢,又咽了下去,道:「主人家丟了東西,抓了兩個偷兒。城門關了,明天一早就送過去。」

領隊的漢子問一句:「哪家的?要不要幫忙?」

無賴兒胡亂謅了個「城東李家」,這領隊盯這群人有些日子了,也故意說:「城東哪裡來的李家?你究竟是什麼人?」

兩下沒說攏,無賴兒的好脾氣也到此為止,恐嚇到:「貴人家的事情,你少管,知道得多了對你不好!」

領隊像是才發現的一般,突然說:「咦?計先生?他一個讀書人,怎麼會是賊?」

至此,計進才與吳選都放下心來。隻見兩隊人很快打作一團,並且馬上見了分曉。原本綁人的,現在被綁了起來。這一隊人是榮校尉手下常年抓舌頭的,抓人最是有經驗,上來先照腿腳上招呼,長棍掄開一個橫掃,一個盯一個,挨個兒抓了。一麵給計、吳二人鬆綁。

眼看不能善了,無賴趕緊趁嘴還沒被堵上說:「我們是呂家小郎君的人,你們惹不起!趁早將我們放了,免得給自己惹麻煩!」

這下連吳選和計進才都疑惑了:「跟呂家有什麼關係?」

領隊等的就是這句話,上前問計進才:「計先生,你們與呂家有什麼瓜葛?」

計進才哪裡知道?吳選也隻是搖頭,他跟呂家也沒什麼深入的瓜葛,侍過幾次宴,但是呂家雖也以文雅自詡,卻是後來才到了京城,關係並不深,也不好這一口。

領隊道:「這卻有些麻煩,還請二位跟我往別院暫歇,否則恐怕要有事。」

計進才還在回憶與呂家有什麼往來,吳選卻還能想到:恐怕這些人是擔心我們與呂家有什麼瓜葛,怕擔乾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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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府的別院離這裡並不很遠,權貴們的別業也不止一處,這一處已經有些日子沒人過來了,灑掃得還算乾淨,留幾個看門的。

人一到,計進才、吳選先被讓到一處客房住下,領隊飛快地行動了起來,上報、審訊、善後。天際剛剛閃出一絲亮來的時候,已經派人往城裡送信了。

公孫佳起了這幾個月來第一個早,她是被喊起來的。通常這個時候,城裡敲鍾了,她還能聽著鍾聲半夢半醒再眯一陣兒,渾渾噩噩許久。今天有事,事關東宮,她不得不勉強起來套了件衣服。

單良已經將消息給整理出來了,給她說了個梗概:「廣安王妃私下找的她弟弟呂濟民,呂濟民派了心腹的一個小廝帶著錢找了這些無賴。那個小廝就跟著這群無賴,親眼看到抓著了人。他也沒能走脫,都在咱們別院裡關著。果然是廣安王妃自作主張。」

公孫佳睜開一隻眼睛:「哈?還真的是她?抓吳選要乾什麼?審出來了沒有?」

之前的猜測得到了印證,她就想得到更多的信息,以便處理眼前的情況。萬萬沒想到,單良搖搖頭:「不知道,這些都是跑腿辦事的人,能知道這些已經是因為拿到了呂家的下人。他們連前因都不知道。」

沒有審出更多的信息,這就出乎公孫佳的意料了。細細一想,居然很有道理,誰會將前因後果都交代給雇來的打手,那這個人一定是個傻子!

隻是坑了她!公孫佳有些懊悔,失算了!這是一個教訓,要記牢。

沒有更多的信息就不好做出下一步的應對,隻能做一些簡單的事。

公孫佳道:「直的沒有別的了?這些人是不能扣太久的,呂府肯定會出來找人。立時放了又會打草驚蛇,找個合適的理由。」

單良道:「是。那還拿吳選做文章嗎?」

「當然,人都抓來了。不過不能明著用,我可不想由我來挑明,」公孫佳說,「不過,如果是先生,會用吳選來乾什麼呢?」

單良說:「要是我,把吳選養起來都比現在打得鼻青臉腫抓起來要有用得多。顯賢惠,又把人捏在手裡,吳選已經是樂戶了,等於廢了一半,再給他醇酒婦人,讓他染上種種惡習,徹底養廢他。以廣安王那個萬事求全責備則好麵子的性子,吳宮人再好,吳選要是爛泥扶不上牆,他也是會厭惡的,丟臉太過、醜聞太多,連帶吳宮人失寵也是指日可待。

或者乾脆告訴吳宮人她弟弟的境況,讓她求廣安王救她弟弟,廣安王,嘿嘿,怕也不願意沾上這個事。」

公孫佳道:「那位確實是那樣一個要體麵的人。這件事咱們怎麼用才好?」

單良說:「不能明著用,那就暗著用,找個事由,把吳選埋進去,等廣安王自己挖出來。」附在公孫佳耳邊說了一通話。

公孫佳問道:「這樣?」

「這樣就行啦,咱們該提醒的都提醒了,旁的一概不知。四麵宮牆一圍,內外不通,您哪裡知道什麼吳宮人與吳選的關係?您把廣安王請過來,將人往他手裡一放,廣安王有什麼事,都是他的王妃惹出來的,與咱們沒有關係。您還要問他,呂家這麼乾是不是有他首肯,要與您過意不去。您就是租個房子,收點租金而已。

他那個人,或者會遷怒,但輪到您的頭上,也就隻剩一點火星了,那的火,得沖王妃燒去。真要事發了,咱們先把呂家打一頓,說他們害您。反正,您是無辜的。」

與章昺有些直接接觸,也是公孫佳的計劃之一,但是她不想讓人說她摻和東宮的家事。公孫佳說:「行,就看吳選的運氣了。我也不攔、我也不拱火,將人放到廣安王麵前,看他們的緣份。走,去別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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