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龜靈吞屍|殺意起(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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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建興十二年,記清楚了,」周嶷說著話,將一塊燔炙塞進自己的嘴裡,「你若是再說錯了,莫講是我,縣令和縣丞來也救不了你的性命。」

抱著胡笳的倡家女麗姬跪在周嶷的腳邊,輕聲啜泣,「小女子知錯了,以後萬萬再不敢疏忽。」

踞坐在上首的周嶷隻顧啖食燔炙,未發一言,那倡家女隻能繼續跪著,滿堂的遊俠巨子竟不敢言語。

現下周嶷共諸遊俠兒所在的是一處私門倡家,在郿縣也算是大戶,三進的院落,樓高兩層。樓上是私家起居用,偶爾留客,以厚木為牆隔出數間隩室。樓下是敞亮的廳堂,長寬逾十步,上首正中放了一張矮床,矮床上鋪了包金絲縷的繅席,矮床前是一張庋桌。下首兩側擺了數張木榻和木枰,鋪了簞席,也散放了幾張庋桌。

諸遊俠兒散坐於兩側,周嶷獨坐在矮床上,他身穿淺色的直裾深衣,一隻手烤著燔炙。周嶷時年二十有五,麵如冠玉,尚無須髯,此時他在矮床上斜著身子,一雙瑞鳳眼低垂,柳眉輕掃,鬆散的青色緇撮搭在肩頭。他的手纖細頎長,膚如凝脂,怎麼看也不像時常會把握刀戟的樣子。任誰也難以置信,眼前這慵懶佻達的少年郎,便是縣尉李延最得力的幫手,斜水兩岸人盡皆知的「無常」。

伏在周嶷麵前的麗姬,二十歲上下年紀,身穿艷色的曲裾深衣,桃花眸低,眼淚「撲棱棱」往下掉。麗姬容顏嬌麗,不禁引得周嶷有了興致,問起她的來歷,哪知她張口說出了太和的年號,周嶷當即大怒,嚇得麗姬亂了心神。

「我知你亦是無心之過,下不為例,」周嶷瞥了一眼麗姬,「以後切要記得,管好自己的嘴。」

「小女子知錯了,實是知錯了。」麗姬連連叩首。

「你且退下去吧!」說著,周嶷又挑起一塊燔炙。

麗姬手捧胡笳退下,回了自己的隩室,廳堂裡就隻剩了周嶷和一眾遊俠兒,燔炙的肉香和酒香四處飄溢。

「我知道爾等今日約我來此所為何意,」周嶷的目光掠過兩側的少年,他們都是二十歲上下血氣方盛的年歲,「前日鮑融被問罪處斬,非是縣尉尋隙報私仇,實是因為鮑融趁夜涉斜水,窺探虎步監軍陣戍,被護軍查知,抓捕到案,縣令據案審辦。爾等隻要奉法守律,不與魏軍私相竄謀,我可保爾等出入郿縣,性命無虞。」

周嶷一番話說罷,坐在下手兩側的遊俠兒麵麵相覷,或低語交談,臉上的神色卻未見絲毫的輕鬆。

「伯琰確是坦誠,但恕我直言,這些年兩國交兵,今日尊劉,明日尊曹,若是校事府的人找上了卻不為他們做事,豈知明日換了天地,我等不會為曹氏追究?」坐在末手的一個清秀少年人朗聲說道。

「說話的是何人?」

「江陽王勖。」

「蜀郡子弟江湖氣,當是益州少年郎。」周嶷笑著說,「江陽王士璋直言無畏,果不負虛名。但我輩江湖子弟,義字當頭,本就亡命於亂世,刀劍加身,有何懼哉?」

「我輩自是不懼刀劍,但家中有父老妻兒者,族中有叔伯子侄者,甚至,還有險處相救、窮途相扶的恩人,若是校事府以此脅迫,又當如何?」王勖停了停,接著說,「校事府的爪牙遍及天下,無處不在,或許今日今時的座上人便有府中派出的暗間。以我所知,凡校事府要查的人,生平事不論大小,俱能查記在案,絕無疏漏。」

王勖的聲音不大,但鏗鏘清脆,字字入耳。

在座的遊俠兒齊刷刷看向周嶷,周嶷翻烤著燔炙並未回應,廳堂裡異常安靜,隻聽到烤肉生出的「呲啦」聲。

就在這時,院外忽的傳來馬嘶,聲音起到夜空中時腳步跨過院門,等聲音落下時腳步已進了廳堂。進來這人身材魁梧,豹頭虯須,頭戴屋山幘,一身黑衣,月要間掛著環首刀,大步走到周嶷的麵前,二話不說,抓起一塊滾燙的燔炙丟進嘴裡。

「你和這麼多以武犯禁的遊俠兒在此私聚,」這漢子粗聲粗氣地問,「不怕縣丞得知,問你的過嗎?」

聽了漢子的話,周嶷隻是淡然一笑,「啖我的肉,還要舉發我嗎?」

「我徐岱何曾是會舉發的人?」漢子抹了抹嘴。

來人名叫「徐岱」,亦是縣尉李延的得力手下,與周嶷可說是李延的左膀右臂。

「說吧,」周嶷站起身來,長長地伸了個懶月要,「出了甚事,這麼晚你卻穿戴得如此整齊?」

「龜靈亭的樵夫秦良被殺,屍體封在玄武石堆中,縣尉差我來找你。」

徐岱說這些話時,刻意放低聲音,可在座的遊俠兒還是聽了個清楚。

聽了徐岱的話,周嶷無奈地笑了笑,他端起庋桌上的羽觴,倒滿濁酒,走到廳堂中央,「感謝諸君相邀宴飲,今夜別過,他日有緣,再當把酒言歡。」

言罷,周嶷仰頸飲盡杯中酒,信手將那羽觴一拋,便走向門口。

一隻腳本已邁過門檻,周嶷驀地想到什麼,又收了回來。周嶷回看廳堂中,一眾遊俠兒悉數站起,他們顯然事準備隨著周嶷散去。

周嶷掃視過他們,麵色一沉,「方才王士璋問我的,臨別之際,我可以答復諸君。我要說的是,不管是誰觸犯了刑律,不管有意或是被迫,嶷職責所在,必予深究,國紀為先,情義為後。我隻願世事無常,卻可與諸君不在公堂牢獄相見。」

周嶷抱手前拱,深深行了個揖禮,再轉過身去,便頭也不回地走向院門。

院門外的樹上拴了兩匹馬,率先出去的徐岱已經跨在了馬上,周嶷上了另一匹馬,隨著夜色裡兩聲鞭響,駿馬揚蹄,沿著管道飛馳而去。

龜靈亭在郿縣北,斜水畔,全村七十餘戶,多是漁民和樵夫。龜靈亭口是一條細細的河道,正中有一座小洲,人們在洲頭用大塊的石頭堆了一個烏龜狀的像,以祈禱風調雨順,龜靈亭因此得名。說來奇妙,自立起這龜狀的石堆,這裡再未生過水患,當地人便認定是石堆顯靈,而稱之為玄武神石。

周嶷先前與遊俠兒相聚的倡家在縣邑東北處,沿官道出縣邑的北城門,過去不遠就是龜靈亭。

隻是比起縣邑裡平整的官道,去龜靈亭都是崎嶇不平的山間路,縱是駿馬矯健,跑起來也顛簸辛苦。路兩邊是山坡和林野,這些原本荒僻無人的地方,如今都開出了田畝,漢軍屯田種糧,忙不過來時,也會雇用縣裡的人。在郿縣,除了這些自命遊俠兒的遊手好閒之徒,幾乎人人都有的忙,雖是戰時,卻憑白有了安穩現世的錯覺。

就在大半年以前,這條路還是羊腸小道,別說騎馬,靠兩條腿都不好走。那時還不知道從哪裡來了一群強人,落草在山裡,每隔十天半個月就會沖入縣邑劫掠。這夥強人來去如風,等縣尉召集人手出來,早已不知去向。如今漢軍開出了田畝,晝夜有人看守,那夥強人被驅散了。自漢軍進駐,已經好久沒發生過什麼案子了。

跨在馬上,周嶷的目光不經意間掠過一側的山坡,山坡上紮了軍帳,軍帳前攏了火,兩個漢軍的兵卒持戈站在火前,邊暖著身子,邊警覺地盯著路上這飛馳的兩騎。對上兩名兵卒的目光,周嶷並不覺得緊張和厭煩,反倒多了些安穩和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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