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攝魂凶宅|欲蓋彌彰(1 / 2)
麗姬要瘋了。
眼看她已經扒光了周嶷,在床上壓住了他,隻差把生米煮成熟飯,徐岱的喊聲適時地傳了進來:
「周伯琰,李縣尉命我來喊你……」
「又出了甚事,」周嶷邊穿衣服邊咕噥,「還讓不讓人休沐了!」
「別裝了,我看你和他是約好的吧?」麗姬氣鼓鼓地翻到旁邊,蓋上被子,「我看,你是想跟他去過吧?」
「休要胡言。」
「伯琰、伯琰!」
「瞧,叫得多親熱呀!」
「別叫了,我來了、來了!」
周嶷邊穿衣服邊下樓,徐岱已經在樓下候著了。看到徐岱的一身穿戴,周嶷不由得嘆了口氣。
「說吧,又是何事?」周嶷束好了自己的緇撮。
「這次可是實實在在的大案子,」徐岱語氣嚴肅地說,「城東王家老少十餘人全死了,沒留一個活口。整個縣邑都驚動了,剛剛李縣尉和蒯縣尉差人去喊縣令和縣丞了。」
徐岱的這番話直教周嶷頭痛欲裂,「回頭找人卜一卜,今年是何年景,是要累死人嗎?」
「誰說不是,當個賊捕掾賺不到幾個錢,卻是操不完的心。」
周嶷和徐岱倒院門外上了馬,打馬直奔城東。此時已經是丁夜四更,可周嶷和徐岱遠遠就瞧見王家的宅子門口擠滿了人。這些人多是四鄰,聽到風聲裹著衣服跑來圍觀,頭發都顧不上束。王家內外滿是手拿火把的曹掾,火光映亮了夜空。周嶷留意到,縣令的車輿和許縣丞的馬都在門口。
拴好了馬,周嶷和徐岱走進庭院,院子裡的賊捕掾自動給他們讓出一條路來,目送他們去往庭院深處。在院子裡麵,是王家的祠堂,李縣尉和蒯縣尉跟著縣令和縣丞正站在祠堂裡。周嶷和徐岱走進祠堂,一剎那,濃重的血腥氣撲麵而來,在火光地映照下,周嶷看見,十餘具屍體吊在半空中,屍體的頭卡在繩套裡,嘴巴半張,嘴巴裡的舌頭也被切斷了。
原本該擺在供桌上的香爐和牌位撒落一地,供桌前擺著長凳,供桌上放著一個小巧的玉鼎,周嶷上前一看,鼎裡麵盛滿了舌頭。在玉鼎旁邊一把短刀,看短刀的樣式和刀柄的紋飾,不像是中原之物。
呆看了半晌,縣令麵向李延和蒯濟,「你們讓我來做甚,親眼看看本縣治下是如何不堪嗎?」
「縣令啊,這可不是小案子,王家可是郡邑中都有名聲的大戶,是郡守的座上賓,滿門每一個活口,我們可不敢大意,還是得您來主持大局呀!」李延趕緊說。
「李縣尉說的是。」蒯濟附和了一句。
「我是縣令,雖說郿縣是小地方,可是上上下下的事務都要我來過問的。你們雖說是縣尉,品級低些,可也有你們的指責,偵辦疑案就是你們的指責。我還有很多公務,這裡的事該如何處置你們自己拿主意吧!」
「縣令說的極是。」蒯濟又附和了一句。
「我說,你到底是哪頭的?」李延白了蒯濟一眼。
「可是,縣令說的確實沒錯啊!」蒯濟耿直地回答。
「好了,」縣令看了一眼身邊的許奐,「許縣丞,跟我回官寺吧!」
就這樣,縣丞許奐跟著縣令離開了,又剩下了李延和蒯濟,李延和蒯濟交換了眼神,不約而同地盯著周嶷。
「不用看我,我早就想到是這般結果。」周嶷仔細查看桌麵的痕跡,又看了看長凳,對徐岱說,「撤走凳子,小心些,別亂動。」
徐岱用雙手托著凳子下麵,一步一挪地放到旁邊。
「供桌也撤走,另搬桌椅來,把屍體解下抬回官寺,交給楚伯。」說完,周嶷轉身走了出去。
「周頭兒、周頭兒,你去哪呀?」李延叫著跑出去追趕周嶷。
「李縣尉,你切去忙你的,」周嶷走向前院,「我就是四處看看。」
「忙啥呀?我眼下最要緊忙的,就是侍候好周頭兒你呀!」李延笑嘻嘻地跟在周嶷身後,「周頭兒,剛才在祠堂可有什麼發現?」
「古怪,」周嶷說,「這些人像是自縊而死的。」
「那舌頭呢?」
「也像自己割的。」
「咋可能?」
「我隻是粗略看一眼,詳情還是等爰書吧!」
周嶷沒有再理會李延,而是仔細觀察起王家的宅院。王家畢竟是高門大戶,大門沖西開,進來是一進院。左手邊沖南開的垂花門進去是二進院,下人居住在門邊的倒座房裡。三進院最為寬敞,左手邊是主人家的庭院,右手邊是外室住的小庭院,中間有遊廊隔開。後院則是馬廄,除了馬匹,也養了牛和驢子。
王家的房屋大大小小有二十間,周嶷探查了每一個房間。房門都是敞開的,沒有任何遭破壞的痕跡,房間裡都很整潔,宅院裡的一切看起來有條不紊。隻有主人家的睡房略顯雜亂,床上的被褥沒有收拾過,枕頭上還有些血跡。周嶷本是想拿近枕頭觀察血跡,缺不了拿起枕頭時,卻發現了藏在枕頭下麵的偶人。這偶人是木質的,外麵捆了麻繩,脖頸處專有一根麻繩被人塗成了紅色。
「是……巫蠱之術?」見到小小的偶人,李延嚇得麵色慘白。
周嶷沒有說話,他取出帕子包住偶人,收了起來。
等周嶷和李延走回後院,徐岱已經找來了幾架馬車,蒯濟正指揮著眾賊捕掾把屍體一具一具抬上車。周嶷想了想,再度走進了祠堂,屍體都搬走了,祠堂顯得黑魆魆、空落落。李延拿了火把隨後走進來,火光一點兒一點兒照亮了祠堂,周嶷和李延得以看到牆壁上寫的字,這些先前被屍體擋住了——
火山地獄,無盡殃禍
縣令手拿爰書,微蹙雙眉,打量竹簡上的文字。縣令四十多歲,麵如冠玉,髭短而須長,鬢落長髯,眉銳如鋒,鳳眼含丹。許奐站在一旁,揣著手,佝著月要,臉泛紅光,不時打個嗬欠。
「今日又喝了多少酒啊?」縣令頭也不抬地問。
「不多、不多,幾合而已,」許奐笑著說,「蜀山中的佳釀,忍不住嘗了幾口。」
「爰書看過了?」
「瞟了一眼。」
縣令合住竹簡,拋在案幾上,「怎麼看?」
「此案甚是蹊蹺,」許奐回稟道,「依爰書所錄,王家十三口俱是自行踩上供桌自殺,且體內無中毒之跡象。王家是郡內大戶,與郡守時有往來,竟然齊齊自縊而死,未免不合情理。」
「是啊,還有牆上的字,更教人毛骨為之悚然。」
「我也看到了,這火山地獄屬十八重地獄,是民間的說法。據說凡損公肥己和劫掠錢財的人,死後便會進入火山地獄,永受炙烤之刑。我記得半年前,這王家剛謀取了魯家的田產,逼得魯家的老人急火攻心病亡,女人家投河而死……坊間早有傳聞,說魯楙是遭人陷害入獄,他妻子投河也是被迫的……」
「對,當時周嶷堅稱有內情,非要調查,是我攔下的。」縣令無奈地說,「可我也沒有辦法,那時候咱不姓劉哪……」
「是以今日來看,這案子確實是有內情……」
「你的意思是……」聽了許奐的欲言又止,縣令的臉色煞白。
「周嶷此人雖是賊捕掾,但畢竟是儒學家世出身,凡事極難變通。平日裡的案子,若非到偵破時,斷不會把爰書呈送來的。」
縣令看著眼前的爰書,「你的意思是這次他也沒有辦法了?」
許奐無奈地嘆了口氣。
「這案子到底是怎麼回事,無法斷了嗎?」縣令憤懣地站起身,結果起得太猛,沒站穩,又跌坐回去,頗有些狼狽,「難不成真是……」
「我聽說,」許奐過來攙扶起縣令,同時低聲說,「在王家,周嶷發現了一樣巫蠱之物……」
聽到許奐的話,縣令更是一驚,「真的?」
「李延親眼所見。」
「就是說王家的滅門血案,時因為中了巫蠱之術?」
「不管是有人為之,還是……還是冤魂來索命,這王家的宅子肯定是不乾淨了。」
「那如何是好?」
「這個簡單,隻需尋巫覡來起個儺,應該就無事了。」許奐頓了頓,接著說,「至於周嶷那邊,該怎麼查還接著查,畢竟這巫蠱之物也不能自己長了腿跑進王家。」
「這又是鬼魂索命,又是下蠱,怎麼這般亂呀?」縣令哭喪著臉喊道,猛地轉向許奐,「對了,找巫覡,可眼下這世道,去哪裡找會起儺的大巫呀?」
說到這裡,許奐臉上掠過羞赧的神色,「我時常和夫人去尋醫求方,有時也找些方士打聽些不同尋常的手段。」
「你找的方士……他、他能成嗎?」縣令上下打量著許奐。
「前幾年我和夫人時常出去,這幾個月作罷了,就是遇到了一個大巫,點破了,不強求了。」
「你請教的這個大巫,當真厲害?」
「天水郡的薑伯約,當年為何棄了魏國,轉投到諸葛亮帳下?就是這位大巫指點了他,說他是麒麟之才,但是在魏國難有成就。蜀漢位於西南,風雲際會,又有臥龍會馱負他,因此必能借風雲而起,直上青天。縣令,天水薑伯約入蜀之後何等風光,你應該知道吧?」
縣令再看許奐,目光中已經沒有了猶疑,「既是如此,就找這位大巫來,咱們起儺!」
「還沒有找出凶手,便教我把爰書呈遞給縣令,」老楚咬了一口醢餅,美得長出了口氣,「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啊!」
「此案不同尋常,我隻怕不能輕易結案。」周嶷吃完自己的醢餅,去木盆裡洗了洗手,「十餘口人的滅門案,以我了解,郿縣還從未出過。」
「伯琰啊,這個案子確實是棘手啊!每一具屍體我都仔細勘驗過,遍體上下並無外傷,也沒有中毒的跡象,無一不是自縊而死。全家十幾口,齊齊自縊,若非鬼神之力,如何才能做到?」
「平常人也就罷了,楚伯,你也信鬼神之事嗎?」
「凡事不可盡信,也不可不信呀!」老楚看了一眼周嶷,問,「半年前,王家逼得城南魯氏族滅人亡,魯楙身陷囹圄,你當時極力想徹查此案,莫非是看出了其中有何蹊蹺?」
「楚伯你是明知故問呀,屍體是你驗的,有沒有蹊蹺你還不清楚?」
「我倒是想要清楚,可縣令不讓我清楚,爰書我也劈開燒掉了。」老楚咽下醢餅,瞄了一眼門口,「你說,會不會真是冤魂來找王家的人索命?」
周嶷白了一眼老楚,「您呀,還是一直不清不楚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