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童樞密器攻常州府 高太尉計探宣岕城(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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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兵士抬來水路數艘舟船,身長如蛟,細若窄巷,恰可容一人於船上,每船各置火炮一枚,此炮卻是不可小覷,其炮管修長漆黑,膛口不過碗蓋大小,純精鐵打造而成,三圍一叚,炮彈卻有名堂,那炮彈雖也是鉛石外殼,裡邊卻是裝了硫磺、硝石、川烏、巴豆、金草等無數煙火毒物,常州地勢雖巧,卻獨有此條婉轉清溪卡在城外,由此投擲,必然得手,但凡火彈落地,城中必當瘟疫毒火一並橫行,便是正門不破,城中軍民不消三日,也當盡數為黃泉亡魂。如此狠毒殺器,王瑾便將此炮舟稱作金殳蛟舟炮。

當下童貫看了此種神器大喜過望,重賞了王瑾,便命三軍於寨中備好投石車、雲梯,鐵臂弩,攻城車,撞城器這一眾攻城器械,三軍各配一輛火弩攻城車,隻待號令一下一齊攻城,又調百十名精壯兒郎,駕駛金殳蛟舟炮於常州城外白盪河上架好炮位,伺機而動。

且說賀吉、縻貹、闕翥、翁飛在常州城中,日日提心守禦,真是目不交睫,衣不解帶。所幸城中錢糧器械,通盤計算,還可支持兩月有餘,略為放心,許定又言自家在府中參考軍機,不得打擾。眼下三人皆因連日堅守,已有些許疲累,兩眼微微要閉,卻猛然聽得有人大呼,「起火了!」賀吉急忙下城一看,隻見無數枚燃燒火彈不知何處自外投來,彈石落地,煙霧彌漫,烈火橫飛,臭氣熏天,毒殺軍民百姓無數。城上軍士又是大呼道:「官兵來攻城了!」整個常州府內上下大亂一片。闕翥、翁飛更顧不得去尋許定等人身影,連忙各自彈壓軍心,休得驚亂。賀吉連忙叫城上南兵萬箭齊發,落石狂砸,全然不濟事。忽然見城外官兵推來數輛投機弩炮,中有一輛火弩攻城車,端的駭殺眾人,箭雨那能穿透,猛可地兩側炮管一陣晃動,四周隻聽震天動地一陣霹靂聲響,房舍屋宇,磚瓦椽木,盡行騰空拔起,黑焰障天,那城中早已一片毒煙火海,鉛彈落時,城牆碎角,那火弩攻城車早是開至城下,並著無數撞城車猛一擊去,城牆大門霎時垮塌,城上賊兵隻如霧靄雨點,落屍廢墟。

賀吉、縻貹、闕翥、翁飛驚得不知所為,四門官軍早已吶喊入城。那闕翥眼看官兵攻入,那裡去顧自家兄弟翁飛,隻是要逃出門,就見陳翥、周信二將已是率眾殺入。霎時官兵圍滿亂石堆上,見有賊兵,立即砍殺。陳翥、周信一齊持軍器來戰闕翥,闕翥情知不是頭,欲待逃去,早被陳翥一刀邀住,不得脫身。闕翥隻得轉身廝鬥,不防周信早已殺到背後,一斧由背劈入,貫穿其心,闕翥撲翻於地,立時斃命。眾兵急忙上前取了首級。陳翥、周信便領兵進城去了。

那翁飛言見城中火發,盡是毒煙瘴氣,吸入口鼻隻覺如火在焚,急忙帶兵殺出條路,城牆已無,唯有官兵湧入城中痛殺百姓,血流成河。翁飛急忙下城,保著百十來名百姓,自那街道上殺開條血路。官兵大將折可存早是提槍攔住翁飛便鬥,身後官兵趁勢搶掠婦女,搜奪金銀。翁飛戰不數合,手腳早已憊軟。連忙駕馬要逃,早被身後小將韓世忠看清,手取一副弓弩,張弓搭箭,對準翁飛,猛然鬆手,那一箭正中翁飛後心窩,翁飛啊呀一聲,殞命於此。所部賊兵早已殺盡,百姓盡數血洗。折可存、韓世忠便取了翁飛首級,領兵進城去了。那賀吉、縻貹本是見翁飛、闕翥去彈壓軍心,自家便領軍士奮勇抵抗。不想隻如螳臂當車,眼看城牆垮塌,賊中愈亂,軍心愈驚,先鋒大將辛興宗早已當先搶入城中,楊惟忠、馬公直、趙明、趙許一齊隨後殺上。兩個再不及招呼眾兵,急忙逃入城下亂石堆中覓尋出路。馬公直、趙許便統兵在街上肆殺氓賊,不辨好歹,皆是處死。城上青天烏雲遮眼,城下軍民血骨成山。楊惟忠、趙明便去追趕賀吉。追至一間窄巷裡,賀吉眼見退無可退,隻得迎住趙明展開巷戰。尚不到二十來合,卻見楊惟忠自那窄巷中猛然鑽出,一槍搠去,賀吉翻身落馬,趙明急忙上前一刀取了賀吉首級。縻貹見時,不擇路地殺將去,卻正撞著辛興猛、辛興烈兩個官將。縻貹掄斧酣戰,怎奈一者心慌誌急,二來孤掌難鳴,奮力鬥過五十合,端的支持不住,吃辛氏兄弟窺定破綻,雙劍齊施,砍於馬下,亂軍中馬踏身亡。

卻說王瑾得了賞,便回至己營中,看著那賞賜的許多金珠,禁不住的高興。不由得扌莫著那圖紙自言道:「葉兄、葉兄,你當真是我的好哥哥也!先在揚州為我探得消息,後留得此圖成就我常州之名,連全我兩件功勛。我有今日,全仗你也!」原來那葉春自幼便好工木機巧,苦研器械機關之術,五年前思得這兩件神器,因王瑾是至交,便隻交與他看了,王瑾也道此是利器,暗記於心。那日一聞葉春身死,見過童貫後便徑奔葉春處,翻找出這兩件圖來,自己收了,此次攻常州,便拿出來,隻說是在京城所見。正思量間,忽聽官兵破城,便思量著也入城擄掠一番,遂奔出帳外,乘了一匹馬,徑奔常州城去,無一時便入得城來,那城中果是一番亂像,但見:

煙迷城市,火燎樓台。屍骸遍地,無妄兵災。毒煙沖天,瘴氣迷離。千門萬戶受災危,三市六街遭患難。鰲山倒塌,紅光影裡碎琉璃;屋宇崩摧,烈焰火中燒翡翠。前街傀儡,顧不得麵是背非;後巷清音,盡丟壞龍笙鳳管。班毛老子,猖狂燎盡白髭須;綠發兒郎,奔走不收華蓋傘。耍和尚燒得頭焦額爛,麻婆子趕得屁滾尿流。踏竹馬的暗中刀槍,舞鮑老的難免刃槊。如花仕女,人叢中金墜玉崩;玩景佳人,片時間星飛雲散。瓦礫藏埋金萬斛,樓台變作祝融墟。可惜千年古城池,翻成一片活地獄。

那王瑾一麵領人清理戰場,一麵正欲帶人去尋那百姓家中財寶,卻聽得一稚嫩童音叫一聲,「爹爹!」王瑾猛然一驚,轉頭看去,就見得一垂髫小兒,衣著錦繡,正盤盤走來,正乃王瑾幼子王堼常,年方七歲,原來王瑾此番出征,也將自家幼子帶在身邊,卻才出來時,王堼常正是熟睡之中,王瑾便未相擾,不想王瑾前腳剛走,王堼常稍後便是轉醒。醒來卻不見自家父親,便四處亂找,懵懵撞撞竟走到此間來!

王瑾見時,連忙驚叫道:「常兒快快回營去,休來此地!」不想話音剛落就見得那王堼常頭頂一塊橫梁木恰被火燒斷,帶落一片瓦礫灰石,正中王堼常頭頂,活埋於此,王瑾失心瘋般撲上前去,不顧石礫滾燙,赤手去挖,直至血滿雙手,獨自一人捧著自家愛子屍身坐地嚎哭不已,有詩為證:

重過閶門萬事非,毒計到頭孰自歸。

梧桐半死清霜後,頭白鴛鴦失伴飛。

這邊王瑾天理報應暫且不題,且說常州城府既遭毀於一旦,城中百姓自也如若血洗,再無賊寇餘孽,唯有斷壁殘垣,傷心慘目,耳不忍聞。童貫叫大軍清出街口通路,百姓賊兵屍身俱挖坑掩埋,步入府衙,童貫當坐主位之上,趙明獻出賀吉首級,辛興猛、辛興烈獻出縻貹首級,折可存、韓世忠獻出翁飛首級,陳翥、周信獻出闕翥首級。童貫一一予以點賞。卻見王瑾自座上神情恍惚,猶如癡傻一般,一問緣由,方知其幼子不幸身死城中,童貫灑淚道:「賊禍漫及江南十三州,良逼作莠,殘害庶民,天兵到處,上報國君,下安黎稷,今番不想竟折殺王軍士垂髫幼子,道夫必當將常州群賊瀝血祭天,以告在天之靈,更明天下萬民,倒行逆施者,雖遠必誅,謹以炯戒!」眾將齊起坐道:「樞相明斷!」便將王堼常厚葬白水岸邊,建座好墓,又置賊將首級以為豬牛羊三牲,王瑾自捧濁酒一甕,獨身一人坐於墳前,暗自神傷。葉進見他如此,心下也自感傷,暫且不題。

且說這頭常州已被官兵攻陷,童貫便教張榜安民,正發令間,軍士來報:「高太尉遣使求見恩相,有宣州戰況稟報。」童貫聽時,忙教請了進來,須臾隻見來使進帳,乃是聞煥顏,上前拜見過了,便道:「托聖上洪福、恩相虎威,高太尉已復宣州,特遣小將報捷獻俘於恩相。」言訖捧上文書。童貫聽時,不由一驚,暗道前日聽得內報,宣州城堅難破,以高俅部下人馬,竟破得這等快,慌取過戰報來讀。

原來那日兩路分兵已畢,高俅便統兵西進,行了幾日,到得宣州城下,鐵排營眾人已先在那裡候著了,鐵平拜見了,高俅便點問兵馬戰器,一一看過。原來此營為太祖時侍衛步軍都指揮使黨進所創,乃是禁軍宿營,昔年太宗皇帝北征太原城,此營奮勇爭先,力破西南羊馬城,迫降漢宣徽使範超,一戰成功。而後高梁河之役,王師敗績,惟此營全然不亂,結陣如鐵,徐徐而退,朝野上下甚為奇之。然太宗皇帝因此番敗績,心下氣惱,全然不賞。真宗繼位,以其強硬之風,賜名「鐵排」,為禁軍常備,而後人眾雖多經改易,其名猶傳至今日。當下高俅見其軍容嚴整,心下甚喜,便傳令次日進兵。

卻說宣州城內,乃是大都督家餘慶駐守,這家餘慶原是歙州治下績溪縣縣令,雖是文士出身,武藝亦頗不弱。因見治下百姓深受花石綱之苦,故而響應方臘起事,受宣州大都督之職。部下共是六員將佐:魯安、李韶、韓明、杜敬臣、潘濬、程勝祖,俱是歙州、睦州兩處人士。那家餘慶聽聞揚州、潤州失陷,雲天彪死於非命諸事,便一麵置辦守城器械,發誓要與雲天彪等復仇。

這日家餘慶聽聞官軍臨城,便召集下將商議破敵之術,隻見一人站起叫道:「有甚怕處,隻憑俺這一把開山大斧,定教殺得他片甲不回。」家餘慶看時,乃是老將魯安,時年已六十餘歲矣。此人原是歙州兵馬都監,早年便與家餘慶相識。因不堪朝廷督運花石諸吏敲詐勒索,憤而辭官。方臘破歙州時,家餘慶聽聞此事,便遣人請出,用為將軍。當下家餘慶道:「老將軍既有此心,明日可先出一陣,且看勝負,再做計較。」又有參謀官李韶道:「前日程將軍與韓將軍所置機巧,俱已完備,若宋軍來時,定教他有來無回。」家餘慶便教魯安引潘濬、杜敬臣二將,來日出城對敵,韓明、程勝祖留駐城中,專司機關暗器,隻待官軍入來。

次日,高俅親統大軍叫陣,那邊魯安使一柄大斧出馬。高俅見是一員老將,便教王煥出馬相迎。兩個鬥了三十餘合,勝負不分。官軍陣上王煥副將袁通見狀,挺槍出陣,對陣上杜敬臣挺一杆蛇矛搶出接住;那邊翟明亦拍馬搖槍而來,敵住潘濬。六人六馬,攪作一團,兩陣喊聲不絕。又戰了無數回合,高俅見還勝不得,便教喚項元鎮上來,教他暗放冷箭,那項元鎮領命,暗暗綽弓在手,覷著魯安較親,一箭發去,正中魯安馬眼,那馬負痛跳起,將魯安掀將下去,這邊王煥便將槍來刺,卻見魯安就地一滾,躲將開去,爬將起來便奔回陣去。那邊杜敬臣、潘濬見走了魯安,忙各舍了官將,撥馬而回。南軍吶喊一聲,便棄了陣勢,一道兒奔回城去了。

高俅心下大喜,眾將亦都要奪城見頭功。便當即把令旗一揮,大軍如潮水般掩殺過去。不想城上早有準備,家餘慶、李韶於城頭督戰,左邊是韓明引五百重器兵,右邊是程勝祖引五百弓箭手,各自施放器械。趕到城門邊上,城上首先飛下一片磨扇來,正中官軍一員將弁身上,翻筋鬥墜下馬去。那將不是別人,正是慕容知府所部青州團練使莫天雄。三軍俱不曾見過這等器械,原來那磨扇乃是戰國時魯班首創,共是上下兩扇,圓形有齒。下扇齒麵正中裝有磨心,上扇齒麵核心有孔,又附有一推把。舊時農人碾磨五穀,上扇翻轉如飛,下扇卻是不動,隻消幾磨下去,那穀子無有不被碾碎的。那韓明又是莊家田戶出身,兩臂有水牛般力氣,有時怒起,擎起那磨扇便望空中擲去,直砸出地上數寸深坑。李韶見了,靈機一動,便與家餘慶商議,將磨扇加以改造,用於沙場,今日交鋒,正好用上。再看莫天雄時,一條手臂已吃那磨扇攪斷,又有一巨石從城頭落下,砸斷了脊梁,吐血而死。眾軍大驚,正待退時,卻見一人大喝道:「我等下江南,未嘗見大功,今日賊兵傷我袍澤,不破此城,誓不回兵。」便揮著狼牙棒徑沖上去。眾人看時,乃是丁義,不由心下一振,復又沖將上去,漸漸湧到城下,磨扇已是打不著了。李韶見時,急令放箭。驀地弓弦聲響,天空昏暗,城上箭已然如雨點一般射下來。那箭均由強弩所發,穿盔破甲尚屬尋常,官軍縱是有十分英雄,也躲不得這般的箭矢。慌亂中軍士死傷了無數,卻是幸得龔宙、王進先各引牌隊,上前遮蓋,眾將雖各中數箭,不致重傷。霎時間,又是一波箭雨,這箭矢卻是藥箭,不比尋常,若是人中得,非死即昏。眾軍不禁心膽俱裂,死傷枕藉。隻得死命突圍,落荒而走。隻有丁義,猶自要殺,這邊朱星見他殺昏了頭,急又復折回來,拚死扯住,一手揮刀擋箭,死命方將他護了出去。

高俅回來點軍時,折了二千。又有王煥副將翟明,亂軍中被藥箭射中而亡。聞煥章道:「來日可再掿戰一番,若他不出時,再作計較。」高俅依計,便教將尋回的莫天雄、翟明二將屍首安葬了,隻待明日,暫且不題。

卻說魯安三人敗回城去,家餘慶引眾將官接著。魯安怒道:「這廝們好生可惡,竟放冷箭傷人,今日卻折了銳氣。」家餘慶道:「老將軍不必動氣,今日雖陣前失利,卻不曾折了將佐,反傷了宋軍無數兵將,此是勝仗,當道喜才是。」魯安道:「且待明日再出陣去,誓要殺他幾個。」家餘慶急道:「老將軍不可。今日出戰,便爭些遭了暗算,若再出時,恐有不利。諒我宣州機巧遍布,隻消死守,定教宋軍片甲不回。」魯安道:「不殺得幾個宋將來,如何出得了這口鳥氣。」家餘慶苦勸不住,隻得應了。當下便教去養馬處,另選一匹新到好馬與魯安。當日無事。

且說次日辰牌時分,家餘慶方才升堂,正計點官吏時,忽然兵卒來報:「宋軍又來挑戰。」家餘慶便傳令依前令排陣。當下魯安便披掛了,手掿大斧,坐下那匹新到好馬,引著杜敬臣、潘濬,出城迎戰。高俅見時,便對鐵平道:「這廝好生了得,昨日王老將軍都勝不得他。」鐵平道:「此番非朱將軍不可敵他。」高俅又問聞煥章,聞煥章卻隻是默然不語。高俅就令朱星出戰。那朱星橫著一口雁翎刀出陣,魯安見他身長九尺,麵如鍋底,威風凜凜,渾如一座大鐵塔。便大喝道:「兀那黑塔,我來要爾命!」揮起大斧,徑沖將來。朱星看他輕視自己,不由大怒,使刀迎住廝殺。兩個大鬥起來。若論本事,魯安本非朱星敵手,隻是心中拚著一口氣,不由得自猛了三分,竟也鬥到三十餘合還不分勝負。高俅見時,心中越發慌了,忙問鐵平道:「以朱將軍本事,如何竟這時還勝不得?」鐵平道:「想來今日手涼了,折了銳氣,如今隻好遣人替他回來。再作計較。」聞煥章亦道:「先前太尉問我此人怎地,卻幸得我不曾說。若說了多時,卻也似此不好使,反是不美。似這等費力,竟鬥了三十餘合。先前王老將軍尚且鬥了更久,這番換了卻好,不惟一人之力,方是正道。」高俅聽時,便道:「既是如此,便差那個去來?」鐵平道:「便差劉福去好,此人人若其名,當真是有福之人,從前相抵不下時,便教他出陣,每每成功,歷來如此。」高俅便揮動令旗,下令換將,那劉福舉著一把三十斤重鐵瓜錘出陣,替下朱星。魯安見狀,舞斧來迎。看官聽說,劉福武藝原不及魯安,為是魯安坐騎不慣,因此尚且能夠招架得住。鬥了二十合,劉福一錘當頭而來,吃魯安閃過,左手挾住錘柄,右手舉斧望劉福月要胯便劈。劉福忙側身一閃,便撇了鐵錘,雙手把魯安和斧連臂膊隻一拖,卻拖不動。兩個都是有力之將,攪做一塊,在馬上你扯我奪,坐下馬轉燈也似盤旋。也是上天庇佑劉福,魯安的馬前蹄先打一前失,就將魯安掀將下去,跌得發昏。原來這馬原是本處一個戲班耍子之用,數日前為南軍強擄為戰馬,雖是膘肥體壯,卻不曾見過這等陣仗。鬥了這多時,早已疲乏,故而有此閃失。劉福見時,心下大喜,忙將鐵錘照頭砸下,登時腦漿迸裂,死於地下。可憐一員能征慣戰的老將軍,今日命喪於劉福之手。

官軍望見劉福斬了魯安,登時鼓躁起來。高俅亦是大喜,揮動令旗,便令大軍掩殺過去。杜敬臣、潘濬見魯安身死,登時心膽俱裂,隻得勉強迎敵。當先有節度使韓存保,挺戟便刺,杜敬臣措手不及,吃韓存保一戟刺於馬下,復一下梟了首級。潘濬正待走時,那節度使張開槍隨馬到,把潘濬挑下馬去,後麵莊邁、荀豫軍器齊落,早結果了性命。官軍大振,復又殺奔城下去。李韶急令機關齊發。高俅見時,忙教收兵。回營計點人馬,又折了幾百,方知南軍器械厲害,無計可施,隻叫得苦。鐵平上前道:「太尉不必這等喪氣,這一戰斬得三員賊將,已令家賊喪膽。所懼者無非那磨扇箭矢,而今可遣人潛入城去暗探一番,扌莫知備細,就有計較。」高俅道:「此事十分凶險,不知帳下哪個肯與我去走這一遭?」一旁早閃出一個女子道:「小將願往。」高俅看時,乃是聞煥顏,便道:「這等事你去最好,務要將那機關部置盡都探清了。」聞煥顏領命去了。

這日夜間,聞煥顏把塊黑紗遮了臉,潛至宣州東關女牆下,揀個低矮處伏了,聽著巡城的兵士動靜去的遠了,便放起一個飛爪,暗暗爬將上去,無一時便到得城上,隻伏著女牆邊上。須臾,便見一隊巡城兵士過來,煥顏看著隊尾的一個,飛撲將去,一把扯過來,一手掩住嘴,一手掣出短刀來,一刀便結果了性命。把屍體就貼身取出一個麻袋藏了,貼著城牆扔將城外去了。便穿了那號衣,裹了紅布,便繞著城走將去,隻做巡城狀。隻見城頭高處擺著那許多磨扇,俱是用鐵鏈拴住,外頭連著絞車,都放在牆邊。聞煥顏見時,暗去身邊扌莫出一柄小鋸來,將那絞車把手都鋸出縫來,正待走時,忽地一轉念道:「前日那箭上,乃是塗了藥的。卻不知那藥又在何處,且再去一探。」便復走將去,須臾行到南城地方,忽然腳下一空,幾乎跌下去。聞煥顏慌扒住牆壁,死命爬將上來。再看時,原是地上有一洞,邊上又有一絞車,那繩索順著那洞徑通到下麵去。聞煥顏見時,不由得暗暗稱奇。便攀著那繩索,徑縋下去,無一時便到得底處。隻見卻見一個庫房,裡麵排著許多大桶。聞煥顏上前看時,正是那箭上毒藥。更有許多硫磺硝藥引火之物,盡都堆著。原來此處乃是宣州軍械重地,南軍守城所用器械,盡在此存著。待官軍攻城時,便用絞車絞上去用。

卻說聞煥顏探知這等備細,不由暗喜道:「這番大事濟矣!」遂又順著那繩爬上城頭去,回至東關,縋下城去,徑回營中見了高俅,報說城中如此如此,高俅大喜,重賞煥顏,便教喚聞煥章前來商議,聞煥章道:「既是南城有個火器庫房時,我卻有一計,定破宣州。可使人於營中掘坑道,徑至城下,放置煙火藥料,一時擊發,引著那庫中煙火,定將城牆破開。則宣州可一鼓而下。」高俅喜道:「此計大妙。」當下就教擂鼓聚將,說知備細。有青州兵馬統製秦明,要為同僚復仇,自請前往。高俅便發了令箭,教秦明引三百掘子軍,分頭掘進,至南城藥庫。高俅親統大軍為外應,一舉擊破宣州。於是第二日官軍閉門不出,卻使眾軍就營中掘將起來。宣州城中把門賊兵見那官軍今日不來挑戰,卻隻是在營中掘土。慌去稟報家餘慶。李韶驚道:「此必是以掘子軍襲我城內,而今可於城內牆下繞城橫掘深溝,掘子軍自然無用矣。」家餘慶便教辦下去,不在話下。

卻說這日晚間,高俅正在帳中等待秦明消息時,忽然門外一個小卒進來報說掘子軍正掘進間,忽逢一道深塹擋住,不能前進。高俅忙問聞煥章計策,不想聞煥章卻是嗬嗬大笑道:「賊人中計也。隻道我等掘地襲城,故掘此深塹。卻不知我等原是帶了煙火藥料來。這一日來,並不曾見賊兵出城掘塹,定是在城內繞城而掘,似此看來,地道已至南城牆下,正是引火擊發之時。」高俅大喜,忙令先前那小卒傳令去訖,一麵點齊人馬到城前,靜待動靜。須臾,隻聽轟然一聲,恰似雷霆,隻見木石亂飛,夾著許多南兵屍首,紛紛落將下來。那宣州南城牆垮下一半。高俅見狀,心知事濟,便教擂起鼓來,並力攻城。霎時間喊聲大振,官軍四麵打城,慕容彥達取東門,鐵平取西門,卓運遠取北門,高俅親率那十節度使,自奔南城缺口。那家餘慶正在睡夢間,忽聽一聲霹靂,震得他幾乎從床上滾下,慌爬起來正待去看時,小卒來報南城垮塌,宋軍已進城了。家餘慶大驚,慌忙穿起衣服,奔出門去,隻見城中亂作一團,都道官軍來了。家餘慶正慌間,忽然前麵一員將趕到,乃是程勝祖,述說官軍掘地道炸垮南城之事,家餘慶隻得決計逃走。當下程勝祖保著家餘慶,趕至州衙,掀開一處地麵磚石,便露出暗道來。原來自家餘慶到任,便主持修築宣州機巧工事,這個暗道也是那時所築,而今便是用處了。當下兩個便棄了軍械盔甲,徑入暗道,逃生去了。暫且不題。

卻說韓明在東城,見官軍攻城,慌令發動磨扇。不想才一運動絞車,那盤輪便盡數斷裂,磨扇砸將下來,反將南軍砸死無數。城上一時大亂,官軍一發都爬上城來,南軍大潰,盡數逃散,那韓明見是如此,心中忿怒,徑至那磨扇前,使出神力,抱起來便向官軍砸去,砸死砸傷不計其數。官軍恐懼,一時都不敢上前。那韓明連砸了十數個磨扇,已是雙眼血紅,青筋暴突,看看抵不住了,這邊打頭的青州馬軍提轄陸凱見著,便叫道:「此賊氣力已竭,都與我沖上去拿住他!」官軍便一發湧將上去。卻見韓明大吼一聲,抱起一個磨扇,使盡氣力砸來,正中陸凱天靈,登時打得粉碎。自己卻也口噴鮮血,倒地而亡。官軍見時,一時都駭破了膽,多時猶無一人敢上前者。東門已破,那邊鐵排營諸將亦湧入西門去,那李韶奔到街口,招呼兵士抵擋官軍,卻聽殺聲大起,兵士盡都逃散。李韶見官軍殺近,一時慌的無法,忙拾起一張弓亂射將去,竟射中一人,翻身落馬。李韶正在欣喜,忽然一匹馬沖到近前,正是朱星,兜頭一刀,將李韶劈死在地。再說那被李韶射中之人,乃是劉福,那一箭正中咽喉,已是不活了。眾將見狀,落淚不止,隻得割了李韶首級,往州衙去了。

且說高俅進了州衙,計點人眾,朱星獻李韶首級,慕容彥達獻韓明首級,隻走了家餘慶、程勝祖兩個。官軍卻也折了陸凱、劉福兩個將官,高俅見時,不由嘆道:「不想劉將軍有福之人,今日祿絕於此。」鐵平勸解道:「兵者本就是死生存亡之道,太尉不必太過哀傷。今日已得宣州,乃是大喜,可遣人往童樞密處報捷。」高俅聽時,便教賞了聞煥顏、鐵平、朱星、慕容彥達,又遣聞煥顏齎了書信,押送擒獲的許多兵卒,往童貫處報捷來。

卻說童貫覽罷戰報,心中不由大怒,發付聞煥顏下去休息,便教喚李光裕前來,說知高俅私截鐵排營之事。李光裕急道:「樞相不必動怒,他可行此事,我等亦可。今日來的那個女使,似是能人,可將她暫且扣下,日後必有用處。」童貫依計,便教喚聞煥顏前來,厚加慰勞,又道:「汝單闖宣州,立了這一大功,而後又送書至此,多有辛勞。不若且在此歇息一番,隨本相征進蘇州,另使人往宣州復信高太尉。」聞煥顏無方,隻得拜謝了,便留在童貫帳前聽令。童貫便傳令計點人馬,共有劉延慶等五十五員,即日興師,徑取蘇州,這一下,有分教:

以偽應偉,毀煞桃源仙境。

破釜沉舟,越走關山天塹。

正是:冷雨夜聽蕭蕭竹,不見民間疾苦聲。畢竟不知這蘇州之戰如何施展,且聽下回分解。

此一回內,折了十三員南軍將佐:

邢政、郭矸、陳贇、錢振鵬、闕翥、翁飛、賀吉、縻貹、魯安、杜敬臣、潘濬、韓明、李韶

折了六員官軍將佐:

翼鼓淵、翼鼓飛、莫天雄、翟明、陸凱、劉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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