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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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英娘站在廊簷下,看著遠處太液池金光瀲灩的池水,悵然道:「馬娘子是個好人,如果她當年嫁的是個好郎君,現在肯定過得很和美。」

即使馬氏嫁的郎君隻是個碌碌無為的田舍漢,也比攤上一個賭徒丈夫強。她會和丈夫舉案齊眉,兒女繞膝,安穩度日。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即使有裴英娘贈予的銀錢傍身,有張氏時不時照應,馬氏還是拿胡攪蠻纏的丈夫沒有辦法,隻能以如此慘烈的方式斷絕後患。

裴英娘不免想到阿娘褚氏身上,阿娘和阿耶自小青梅竹馬,脾性相投,又是門當戶對的世交,然而成婚後,兩人還是以悲劇收場。

她眉頭緊皺:嫁人這麼麻煩,以後乾脆不出嫁好了!建一座道觀,出家當女道士去。快活逍遙,還不耽誤養麵首。

裴英娘臉上的愁苦神情讓李旦輕輕蹙眉,他知道她少年早熟,但知道是一回事,看到她收起天真童趣,像個大人一樣發愁,還是讓他心裡不舒服。

以前是以前,現在她是他的妹妹,應該和令月一樣無憂無慮,盡情玩耍。

他垂下眼眸,兩指勾起裴英娘的下巴,略顯粗魯地揉揉她緊皺的眉心,看她露出迷茫又困擾的表情,像隻剛出窩的小狸貓,眼底浮起一絲笑意,「多大的年紀,也學會傷春悲秋了?」

馬氏的遭遇,讓裴英娘覺得傷心又憤怒,然而馬氏確實失手殺了人,她無能為力。

她正想好好感慨一下人生,忽然被李旦這麼一打岔,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頓時蔫頭耷腦,什麼情緒都沒了。

傻呆呆站了半天,乾巴巴嘟囔一句:「阿兄又不是女子,當然不明白我們女孩子的心事。」

「越說越離譜了。」

李旦鬆開手,敲敲裴英娘的額頭,順手捏了捏她的臉頰。

天天好吃好喝的嬌養著,她的臉蛋是越來越圓潤了。

裴英娘舉起兩隻胖乎乎的巴掌,捂住自己的臉,不許李旦再揉。

兄妹兩人廝鬧了一會兒,裴英娘覺得自己心裡好過了一點。

兩人往含涼殿主殿方向走的時候,李旦忽然問裴英娘,「英娘喜歡養馬?」

「啊?」裴英娘歪著腦袋,抬頭看李旦,「阿兄怎麼問起這個?」

李旦神色如常,仿佛隻是隨口提起,「我剛得了幾匹好馬,你喜歡的話,先讓你挑一匹。」

裴英娘眉眼微彎,笑著說:「阿姊送了我一匹果騮馬,阿兄又送我一匹,我得早點學會騎馬才行。」

「哪天我教你。」李旦拍拍裴英娘的腦袋,發現她似乎長高了一些。

馮德匆匆走來,屈身道:「大王,聖人傳召。」

「阿父醒了?」裴英娘笑著往前走。

廊簷旁邊種了一株古老的紫薇花樹,花枝蓊鬱蓬勃,罩下一片濃蔭,落花滿階,樹影參差。

裴英娘光顧著走路,腳下的木屐踩在零落的花瓣上,滑了一下,差點摔倒。

「公主當心!」

離得最近的宮婢內侍七手八腳擁上前。

裴英娘踉蹌了一下,沒摔下去,漆繪木屐滾落到台階底下,哐哐響。

她心有餘悸,想抬手,發現自己的兩隻胳膊分別被兩個人緊緊攥著,動不了。

一邊是李旦,另一邊竟然是執失雲漸。

裴英娘想起來了,李治小憩的時候,執失雲漸在東廊執勤,從她出了含涼殿開始,好像就一直跟在她身後來著。

「我站穩啦。」她輕輕踢掉另一隻還套在腳上的木屐,搖搖自己的胳膊,示意兩人放手。

執失雲漸立刻鬆開手,退後一步,隱入人群之後。他身材高大,應該很醒目才是,不知為什麼,隻要他往角落裡一站,仿佛立刻和周圍的回廊繪柱融為一體,很少有人會特別注意到他的存在。

李旦沒鬆手,彎月要把裴英娘抱下台階,放在欄杆上,讓她垂腿坐著,「崴著了?」

裴英娘試著踢踢腳,「沒有崴著。」

半夏把裴英娘的木屐撿回來,屐齒摔壞了一小截。

李旦不許裴英娘起身,「在這等著,讓人去取雙新的來。」

裴英娘點點頭,老老實實坐在欄杆裡頭等著。早起時落了一場急雨,廊簷外邊濕漉漉的,她腳上穿的是一雙撚金細絹絲履,踩髒了多可惜!

半夏回東閣取木屐,半晌方回。

裴英娘換上新鞋,站在紫薇樹下踩兩下,她一直穿不慣木屐,三天兩頭就磕磕碰碰摔一次,偏偏現在天氣熱,非穿不可。

李旦去見李治,一直沒出來。

裴英娘估扌莫著父子倆可能在商量什麼要緊事,不好去打擾,和馮德交待了兩句,轉身回東閣。

李治身體不好,受不得陰冷潮濕,含涼殿裡沒有擺放降暑的冰盆。

武皇後另辟蹊徑,讓能工巧匠在正殿四角的屋脊上想方設法安設機關,用流水驅動木扇,吹出陣陣涼風,正殿清爽怡人,比四麵開闊的東廊還要涼快。

李治斜倚憑幾,讓內侍取出一幅幅畫卷,「七郎親筆畫的,你覺得如何?」

內侍跪在地上,把畫卷一一攤開。

畫絹上無一例外,畫的全是眉目清秀的妙齡少女。

李旦正襟危坐,目不斜視,「七郎的畫,當然好。」

「可有喜歡的?」李治試探著問。

李旦垂眸,目光落在坐席的龜甲紋邊緣上,「沒有。」

他如此直截了當,倒叫喜歡委婉迂回的李治一時有些為難。

「阿父。」李旦側身,雙臂平舉,肅然稽首,「阿父和阿娘的兒子中,我年紀最小,五兄美名遠揚,六兄才智雙全,七兄單純至孝,都比我更得阿父的喜愛。此生我不入朝,不做官,不領兵,隻當一個閒散王孫,阿父還不放心嗎?」

李治蹙起眉頭。

氣氛為之一肅。

八王這是在質問聖人!

侍立在正殿內的宦者、宮婢們冷汗涔涔,低下頭,不敢發出一點聲響,宛如一具具泥胎木偶。

父子倆相對無言,鎏金鳧鴨香爐騰起裊裊輕煙。

沉默片刻,李治輕咳一聲,做出讓步,「既然沒有喜歡的,這次就不讓你挑了。」

本想趁著李顯即將娶親,把李旦的婚事也定下來,這樣一來,李治才能早日安心,太子李弘也能少一些後顧之憂。但李旦到底是他的親兒子,算計得太多,未免讓兒子寒心。

李旦得到想要的回答,嗯了一聲,墨黑的眸子裡沒有一絲波瀾,起身從容告退。

「大家……」宦者收起畫卷,小心翼翼道,「千金大長公主那邊……」

李治搖搖手,「旦兒和顯兒不一樣,顯兒不論娶誰當正妃,耽誤不了他尋歡作樂。旦兒年紀最小,看著老實,其實性子反而最強。回頭提醒朕和姑母說一聲,讓她打消心思,免得弄巧成拙。」

勉強給李旦定下一個正妃,隻會惹得他心生厭惡,還不如多等一兩年,等他自己開竅。

李治打發走欲言又止的內侍,執起幾案上的一枚八角銅鏡,明亮的光線透過如意型槅窗,落在平滑的鏡麵上,鏡中的男人眉眼憔悴,鬢邊霜白。

他伸手扯下一根白發,拈在指尖。

他老了,什麼算計籌謀、雄韜偉略,都抵不過歲月的侵蝕,君權神授的帝王,也隻是一介凡人,不可能和神明一樣,掌控一切。

唯有早作打算,盡量讓每個人都各得其所,他才能放下牽掛。

旦兒是男子,不必他費心,令月有皇後和薛紹照應,隻剩下小十七了……

李治放下銅鏡,手指微曲,叩響幾案,「喚執失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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