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執失番外(2 / 2)
少年郎們驚恐萬狀,汗不敢出。有幾個膽子小的,慌忙扌莫出靴子裡的匕首擋在月匈前,嚇得臉色煞白。
卻聽噠噠數聲,八匹駿馬風馳電掣,刺破暗夜,飛馳至眾人麵前,火光中沙塵飛揚,為首一匹鬃毛赤紅如火的神駒,馬上之人高鼻深目,眉宇軒昂,身披黑氅,肩負長弓,異於常人的眸子淡淡掃視眾人一圈,目光如鷹隼一樣銳利。
眾人心頭凜然,大氣不敢出一聲。
僵持中,一陣明顯帶著驚喜的笑聲打破壓抑的氣氛,喝得醉醺醺的王浮左腳絆右腳,歪歪倒倒走到黑氅男人跟前,打了個酒嗝,「嘿!執失,你怎麼來了?」
原來這個氣勢駭人的將官是鎮守南疆、戰功赫赫的執失都督!
眾人長籲一口氣,提到嗓子眼的心回到原處。
盧雪照也暗暗鬆口氣。
執失雲漸似乎和王浮不怎麼對付,瞥他一眼,鬆開韁繩,翻身下馬,徑直走向長史。
他壓低聲音說了幾句什麼,長史聽完後,臉色大變,示意宴席結束,眾人各自回房休息。
少年郎們看到傳說中戰無不克的猛將執失雲漸,激動萬分,本想趁機上前套個近乎,還沒來得及找個合適的理由搭話,就被趕回土樓去了。
唯獨長史、王浮和盧雪照三人留了下來。
其他軍士紛紛下馬,執失雲漸指指王浮,沉聲道:「給他醒酒。」
軍士應喏,抓住茫然的王浮,兜頭一盆冷水澆下去。
王浮發出一聲慘叫。
旁觀的盧雪照忍不住替他覺得冷。
一盞茶的工夫後,王浮淚水漣漣,抖如篩糠,裹著厚厚的襖子,怒斥執失雲漸:「你真是太狠心了!我好歹陪你出生入死好幾年吶!」
執失雲漸沒理會他,目光劃過盧雪照,「隊伍裡有內應,你回去收拾行李,立刻出發。」
盧雪照心頭一緊,點點頭,回房收拾包袱。
他此次正是為調查駐軍細作而來。早在洛陽時,聖上和皇後發現軍中有奸細,執失都督身邊的家仆瑟牙便是其中一員。因怕打草驚蛇,聖上沒有公開懲治瑟牙,派人暗中排查都護府駐軍,直到最近才找到一點蛛絲馬跡。
收拾好行禮,盧雪照奔出土樓,篝火前隻有兩個親兵守著,執失雲漸和王浮不知道去哪兒了。
他問一名親兵:「都督人呢?」
親兵指指不遠處。
長史和王浮一邊走,一邊討論著什麼。
執失雲漸走在中間,麵無表情,唯有眸子在夜色中閃閃發亮,像某種潛伏在黑夜中的獸類,機警,敏銳。
五名親兵緊跟在他身後,手裡拿著繩索、鐐銬等物。
盧雪照眼珠一轉,悄悄跟上去。
走到一座帳篷前,幾人停下腳步,長史輕聲道:「就是這裡了。」
王浮扭頭說:「先等等,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執失雲漸拔出月要間佩刀,撩開簾子,鑽了進去。
親兵們拉緊繩索,緊隨其後。
王浮氣得跺腳,小聲罵:「怎麼還是這個脾氣,別打草驚蛇啊!」
盧雪照小跑上前,「抓著了?」
執失雲漸一定已經查清內應是誰,這才連夜趕來河溝通知他。
王浮點點頭。
帳篷裡的打鬥聲隻持續了幾息,很快傳出氣急敗壞的怒罵聲。
執失雲漸製住對方了。
王浮和盧雪照對視一眼,又同時移開眼神。
夜色濃稠,王浮笑著道:「盧兄,執失那個人沒什麼心眼,剛才沒嚇著你吧?」
盧雪照搖頭失笑,「王尚書不必試探我,我這次來都護府,一來是徹查瑟牙之事,幫執失都督找出藏在軍中的奸細,二來是想順路祭奠舊友,這差事是我向皇後殿下求來的,你覺得皇後會派我監視執失都督嗎?」
王浮咧嘴一笑,攬住他的肩膀,「盧兄,你誤會了,我絕對沒有試探你的意思!」
兩人心照不宣,抬腳踏進帳篷,裡麵一片狼藉,案幾火爐翻倒在地,炭火四濺,燒著毛毯,燈油灑得到處都是。
長史撲滅火苗,默默退了出去。
執失雲漸還刀入鞘,往後退一步。
親兵們會意,立刻一擁而上,把躺在地上嘶嘶吸氣的男人五花大綁起來。
男人冷哼數聲,雙眼血紅,破口大罵:「數典忘祖,為虎作倀!」
王浮臉色微沉,一腳踹向男人,「老實點!」
男人哈哈大笑,嘴巴裡嗆出幾絲鮮血,仍然堅持繼續咒罵,「……身為突厥之後,竟狠心手刃突厥王族,連五歲小兒都不放過……走狗……叛徒……」
親兵們麵麵相覷。
王浮皺眉,示意親兵把男人的嘴巴堵起來。
親兵們猛然回過神來,七手八腳卸了男人的下巴。
男人瞪視著執失雲漸,唇邊噙著一抹陰冷的笑容。
執失雲漸垂眸和他對視,麵色如常,一字字道:「我生在長安,長在長安,學的是儒道經籍,效忠的是長安大明宮內的君王,你們找錯人了。」
男人麵色由白轉青,喉嚨裡發出嗬嗬冷笑。
執失雲漸沉默半晌,忽然輕輕笑了一下,眼神卻冰冷,「掠奪隻能滿足一時之需,沒有可以紮根生長的土地,浮萍永遠隻是浮萍……想辦法融入其中,成為它的一份子,姓氏才能一直流傳下去。」
中原不僅僅有數不盡的金銀財富,還有燦爛的文化,悠久的歷史,和善於包容的民族。先祖們數次南下劫掠,搶走牛羊馬匹,布帛糧食,貌美婦女,威風一時,然而最終還是敗於唐軍鐵蹄之下,先祖們征服不了這片土地,也征服不了這裡的人民。
他崇敬自己的祖輩,同時也忠誠於給予他信任尊重的李氏父子。他恪守襖教信仰,知道自己的祖先從何而來,但那不會動搖他的意誌。
也許有一天,李唐終於走向腐朽,搖搖欲墜,不再是主掌天下的強者,執失家的後代子孫可能會另投明主。
那和他沒關係,從接過千牛刀的那一刻起,他便明白,自己此生隻忠於李唐皇室,絕不更改。
他不再多言,掀開簾子,高大的身影漸漸融進深沉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