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贄禮(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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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道身影鑽進巷外風雪裡,消失不見,賓香閣內仍在議論已離去的二人。白鸚鵡叫著「好詩」,繞梁而飛,直到靈璧公主喚它回去,再叫便罰酒三杯,那聲刺耳的「好詩」總算換成了「不勝酒力」。

玉壺銀盤間,那一張畫礙眼得很,山河市井猶如冥域,男女老少似鬼而非人,叫人不敢端詳。隻有奉辰大將軍府那位白衣小娘子,盯著圖畫,想起某夜的廢園鬼影,意外看向賓香閣外,心想,還真是個畫鬼的人。

符離崔氏的崔明乙看著那首詩說:「白微之雖有些才氣,卻好出驚人之語,此詩本來不錯,強自加入一句『關中人食人』,強求語不驚人死不休,顯得十分突兀。猶如這黎州清陵的李澹……畫工雖不錯,卻好畫奇詭妖怖之象,猶如誌怪搜異之類的文章、不靠文氣動人,隻圖用鬼狐之事博人眼球,可惜,用力過猛了。」

唐清臣朝賓香閣外望一眼,沒露出絲毫不快的神情,笑道:「這兩位的確有才,且不論詩,白微之這一手印鶴體寫得著實令人欽佩,那黎州清陵的李澹,以前從沒露過麵,今日一見,原來是個擅長丹青的,也不知師從何人。」說著喚仆人收起那沒帶走的一畫一詩,轉頭對靈璧公主行禮道:「世間庸人無數,才子卻難得,望靈璧公主寬宏大量,莫與他們計較。」

那一畫一詩,分明是諷刺這辛園宴會,作為主家,唐清臣非但不怒,反而誇贊維護這二人,此舉引得諸生紛紛稱贊,孟諸唐氏果然心月匈寬廣,氣度不凡,兩相比較之下,那離宴而去的兩人,卻是嘩眾取寵的跳梁小醜了。

靈璧公主舒展開蹙起的眉毛,微微一笑,「父親貴為天子,卻從不罰言官,這二人雖恃才傲物,我卻不至於跟他們計較。說來,這閣中有些熱了,吹吹冷風也不錯,諸位酒醒三分,作的詩詞也該更有文才了,雪衣娘。」

白鸚鵡應聲飛至,誦詩聲起,酒宴繼續進行。這一場酒宴,不過是雅集的開端。落銅作詩過後,諸生又談玄論道,參禪打坐。

雅集中佳作頻出,那一畫一詩,被仆人收起,準備送入唐駙馬專藏書畫的玉樞閣。唐清臣雖展示氣度,化解了當時的尷尬氣氛,收下這一畫一詩,可這作品終究是諷喻唐家的,放哪兒都刺眼,若銷毀了,難免有損氣量。最好尋個偏僻角落,讓這一畫一詩再也不能見天日,叫蠹蟲吃了去。

仆人穿過閣西邊,卻被唐先喊停下,把那畫跟詩拿了過去,展開端詳一番,筆觸隨心所欲,毫無匠氣,渾然天成,越看越覺得好,眉頭也皺得越緊。邊上的墨仙人撚著胡須,眉頭則越挑越高。

看了好一會兒,唐駙馬也沒挑出什麼毛病,命仆人把畫拿走,皺眉說了一句「如今的後生當真年輕氣盛」,才漸漸舒展開眉頭,搖頭笑了幾聲,舉杯道:「倒讓我想起了當年意氣風發時,潘翁,杯莫停!」

墨仙人目光越過唐先肩頭錦帔,遠遠瞧見那仆人把畫軸拿進玉樞閣,心中對那突然冒出來的李澹十分好奇,卻不願引起友人的尷尬,隻微微一笑,抬袖舉杯。盞中酒液搖晃,映著園中春色,綠意盎然。

……

酒液上浮起螞蟻般的綠沫,倒影著牆上的竹牌和大釜裡蒸騰出的熱氣。

竹牌貼的紅紙寫明了羊肉與各類酒菜的時價,摞了許多層,紙緣都極新,顯然近來價格變動很勤。

這杯中綠蟻酒,雖比梨花白便宜些,卻也賣到了六十錢一兩。持酒的兩名青年,一個綠袍,一個白衣,舉杯相碰,動作很輕,沒灑出一滴。桌上擺著兩碗梨菜羹,羹上臥著三片羊肉,薄如蟬翼,又有一小碟青魚乾,一碟醋芹。這醋芹本來沒有,是店主人認出近來聲名鵲起的靈丘鶴子,額外送的。

白微之啜了口酒,右手按著快子,正點評著雅集中的諸生。

「那元棲玄學問不淺,卻透著股邪性,我不大看得透。至於那奉辰大將軍之女,武道稟賦十分了不得。那均渚謝凝之,在這辛園中,劍法恐怕無人能敵。至於那唐清臣麼,嘿嘿。」

「怎麼?」

「偽君子罷了。」

「其他人如何?」

「其他人不值一提,這回乾元學宮要收三十六人,前十二人可稱學士,後麵二十四人,雖也能學神通,卻不過能在乾元學宮裡擔任知書、拓書、書直等職務。剛才辛園諸生裡,除了元棲玄、薑濡、謝凝之、唐清臣能進前十二,其他人,縱使憑借家世門蔭,能進乾元學宮,至多也隻在後二十四位了……」

乾元學宮中任一職務,都是普通人眼裡的神仙人物,靈丘鶴子卻顯然不大瞧得上。但話沒說完,白微之又看向對麵剛結識的友人,遲疑道:「我雖沒讀過你的詩詞文章,但以你的丹青,卻不至於籍籍無名。」

李蟬嚼著酒漬過的青魚乾,解釋道:「我剛到玉京不久,又有些事情脫不開身,不常與人交際。」

白微之沉吟了一下,說道:「乾元學宮收徒不拘一格,考得十分繁雜,道論、佛理、武功、術數、祝由……統共有十餘科,如此一來,也難以區分高下。學宮的修行者,又不似兩教修行者超然世外。身懷神通,需以濟世為己任。所以學宮錄人,尤其注重品德,而所謂品德,又不是朝夕之間就能分判的……」

李蟬吐掉魚刺,「難怪都要四處投獻詩文,去集會裡養名聲。」

白微之出身靈丘白氏,也是名門郡望的子弟,幼時就好玄道,還未識字就能跟著靈丘神霄觀的道士念幾句「無形無名」「清濁動靜」之類的經文。常與觀中白鶴玩耍,曾有一日抱鶴飛過靈丘郡,雖被家中嚴厲嗬斥,卻得了個「鶴子」的名號。他未入玉京時,京中人討論乾元學宮收徒的事,說到誰家後人能入學宮,便會談及「靈丘鶴子」。所以他縱使我行我素,也勿需刻意求名,霜降前,傳燭法會中,他一時興起,與會中講道的法師辯論了幾句,便在玉京聲名鵲起。

但這位黎州清陵李澹,出身寒門,若想拜入乾元學宮,恐怕就要被人比下去了,白微之道:「兄台縱不喜鑽營,也不要太過清高了,平時多出去走走,論道參禪,既能映證修行,也能多交些朋友。」

被諸生評價故作清高的靈丘鶴子,卻在羊肉湯鋪裡勸人莫太清高,著實耐人尋味。二人又從辛園雅集,談到近來的天災人禍與妖魔之事。繼而又說到那幅鬼圖,李蟬道:「我在雅集中見到墨仙人也在場,聽說墨仙人最近得了一段壺梁紫鬆……」

白微之道:「墨仙人近來製得了六兩紫玉光,且看那謝凝之,在集中展露一手劍書,便是向墨仙人求墨的。他惜墨如金,從沒傳出過親筆之作,這回他求墨,想必是要借寶墨破了惜墨的例,為入學宮而一舉成名了。說來我去辛園,也想求塊好墨,卻實在待不下去了,還是這裡舒坦。」說著一笑,舉杯示意。

李蟬也舉杯,喝下半杯綠蟻酒,又惋惜道:「可惜沒看見那幅《辛園雅集圖》。」

「倒也不用太可惜,那《辛園雅集圖》不過是畫聖的信筆一揮之作罷了。」白微之道,「你從黎州來,可曾去過玄都?那舊皇城裡的《萬靈朝元圖》,才是傳世的聖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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