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鏡中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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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照影扛幡負箱,東出光宅坊,北過大相國寺,一路上,既不吆喝也不搖鈴,也引來了數名女子探問。這位俊秀磨鏡客,卻沒接下這些送上來的生意,踏雪進了金城坊。

金城坊裡盡是高宅深院,住在這兒的多是達官貴人。這邊剛從左仆射宅門前過去,前頭又是國子祭酒家。她過了國子祭酒家,轉向西去,那麵布幡隨風晃盪,片刻後,接近了一間宅邸,塗照影終於搖起鈴鐺,清了清嗓子,喊道:「鑒若止水,光如電耀;仙客來磨,靈妃往照!」

宅邸的白牆上覆著蟬紋筒瓦,曾住過一名戶部侍中,住過一名羽林大將,到如今,宅子被一名富商買下,姓了鄧。隨著磨鏡客的吆喝聲,後門打開,青衣門子出來一看,見到磨鏡客,笑道:「一聽就知道塗先生來了,塗先生在此稍後,我這就去稟告夫人。」

塗照影道了聲有勞,在門外靜候。

不多時,門子去而復返,將塗照影帶人宅中。女主人便在耳室裡等候,年紀四十餘歲,風韻猶存,又身著錦緞,看著還頗為年輕,隻是小山眉間凝著澹澹的哀戚之色。這哀戚之色的來由,在坊間也算是人盡所知的事——這鄧家的小娘子,及笄沒兩年,生得一幅好相貌,是坊間有名的美人,大半年前,卻生了場病,就這麼夭折了。

不過女主人見到塗照影,眉間哀色卻消散了幾分,微笑著將他迎入座中。寒暄幾句,又看了眼門外,對婢女使了個眼色。

婢女會意,把邊上的兩名仆人趕了出去。

仆人走得乖巧,臨走時,又多看了那磨鏡客一眼,心道這廝果真俊俏,阿郎常年在外行商,夫人終究是耐不住了寂寞啊。

待仆人退避後,鄧氏看塗照影的眼神倒沒有脈脈含情,反而十分尊敬,甚至有些小心,說道:「這番過去,請塗郎多問一問,她在裡邊過得好不好,有什麼想要的東西?」

「夫人放心,我一定把話帶到。」塗照影點頭,「我這就過去吧。」

「好,好。」

鄧氏起身,把塗照影帶出耳室。二人穿過院西的抄手遊廊,到了鄧家小娘子生前的閨房外邊,鄧氏停下腳步,隻有塗照影一人進去。

那閨房久未住人,床褥和桌椅都整整齊齊,一塵不染,妝奩前,花梨木架托起了一麵銅鏡。

自從鄧家小娘子死後,這銅鏡本來也蒙了塵。前些天,鄧氏去大相國寺上香,見到路過的塗照影,莫名思及亡女,便把這位負局先生請到家中。

塗照影身懷青丘磨鏡術,將這銅鏡磨冶得光潔無瑕後,卻發生了一間怪事。

此時,她掩上房門,望著那銅鏡,猶豫了一會,走了過去。那鏡麵映著窗外雪落無聲,緊接著,便照見塗照影的臉,眉如新月,目如點漆,縱使不做表情,嘴角也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就在這時,鏡麵裡,另一個明麗少女的麵容也出現在他身邊,欣喜道:「塗郎,你來啦。」

塗照影點點頭,喚了聲「元穎」。

鏡中少女姓鄧,名元穎,正是鄧家小娘子。今春早已病死,卻出現在了鏡子裡,這事實在離奇。

日前,塗照影磨光這銅鏡,見到鄧元穎,便提醒了鄧氏幾句,讓她好生保管這麵銅鏡。

那位夫人起先隻當是磨鏡客裝神弄鬼想騙錢,待聽到塗照影說出幾件鄧元穎的不為外人知曉的隱秘事,便知道他原來是個遊戲紅塵的修行者,態度於是急轉而上,原本兩百文的磨鏡錢已不算便宜,鄧氏卻直接給了十五兩銀,約莫是二十貫錢了。這錢一則是想留住塗照影,借這位磨鏡客的口,能再跟亡女說幾句話。二則也有封口的意思。按大庸律,家中出現妖鬼,要立即上報官府與城皇。但那妖鬼若是自己的女兒,誰又舍得?

塗照影知道這些,收了錢,前後又來過三趟,每來一趟,與鄧元穎聊天說話,再轉告鄧氏幾句,都能得些銀兩。

若塗照影隻是個磨鏡客,動動嘴皮子,就賺得到普通人家幾月的用度,這是個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買賣。但塗山兕卻已不願再繼續下去,她喚了聲元穎,便沉默下來。

鏡中少女見到塗照影,隻顧著歡喜,說道:「你怎麼也不來勤些,我在這兒沒人說話,可悶死了。」

塗山兕道:「我當然還有別的事要做,玉京城裡還有其他的人家有鏡子要磨光的。」

「我要阿娘給你多些錢,你也不用靠這個謀生計……」鄧元穎說到一半,又連忙住嘴,男兒重氣節,這話有些羞辱人了。

塗山兕搖頭,「不隻是謀生計的事。」

鄧元穎見這位郎君沒惱,也鬆了口氣,改口道:「是我貪心了,塗郎能偶爾來陪陪我說說話,我就滿足了。」又露出笑容,「我看窗外下雪了,如今到什麼節氣了?」

「大雪過了。」

「那冬天也沒多久了,冬天一過就是正月花燈了。」

「正月花燈……」塗山兕看了一眼窗外,眼底有些期待,玉京城的花燈節,應當比玄都的魚龍會還要繁繁華多了。

鏡裡,鄧元穎打量著塗照影的神色,「塗郎沒見識過玉京的花燈節麼?」

塗山兕點頭嗯一聲,鄧元穎笑道:「那下次花燈節,你帶著我去罷,各類花燈我都熟得很呢。」

塗山兕看著鏡裡的鄧元穎,心情頗為糾結。

日前與鄧元穎初見過後,塗山兕本打算告知李蟬。但她又想,阿郎若知道了,這鏡中妖的去留,便由不得鄧元穎自己選了。

鏡中妖每日隻能窺見銅鏡映照的方寸天地,連個說話的都沒有,又讓狐女想起自己獨居洞中的孤僻日子。於是,塗山兕幾度見到李蟬,想要開口,卻都欲言又止。

如此拖延下來,塗山兕與鄧元穎見過了三回。那鏡中少女孤單許久,唯一能說話的人,又是個俊秀郎君,很快就對塗照影生出了情愫。

狐女最通人心,塗山兕雖沒媚惑過凡人,卻知道少年男女的愛恨如大暑時的雨,不需要太多理由,一旦來了就十分猛烈。眼下,聽鄧元穎說的話,見到鄧元穎的表情,便知道了這少女的心意。若不告知鄧元穎她並非男兒身,鄧元穎隻會越陷越深,若戳破這泡影,又實在傷人。

「郎君那時也有事麼?」鄧元穎見塗照影不說話,於是問。

「那時我恐怕不在玉京了。」

「塗郎要去哪?」

「日前家中來信,母親病重。我得趕回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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