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執柯(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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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正,距清微觀的晨鍾,才過去了一個多時辰。觀中道士的早課還未結束,縱隔著一街風雪,似乎也能聽到超然物外的讀經聲。西市東邊浮橋街畔的劉記腳店裡,店夥計正把切得十分規整的冰磚搬進窖中,用棉布壓實,為來年春夏的冰飲做準備。一名夥計則出了後廚,把一碟梅子薑端到靠窗的桌上。

桌上已有了幾樣酒菜,邊上坐了兩個客人,一個是李蟬,另一個是神吒司監印陳季康。

待夥計走後,陳季康低聲說:「那道士就在觀中,清微觀早課過後,他便會出來。這道士行事有些古怪,喜歡做功德,還不收錢。」

李蟬道:「難不成是個真善人?」

陳季康搖頭,「這也算不上,這人做功德,做得有些著魔了,迥異於其他玄門羽士。說來,他入京後,在崇玄署錄了名,報上了來年的乾元學宮春試。這王常月師從絳寧隱樓觀,隱樓觀不大,玄門雖有門戶之見,卻隻在同等的門戶之間作比,從小觀拜入大觀,不是稀奇事,看來,那王常月來玉京,是想進乾元學宮了。不過,看他行事古怪,視功德如命,希夷山又對外宣揚,你勾結妖魔,顛覆玄都。說不準,這人也把你視作一樁功德了。」

李蟬眉毛一挑,看了看自己的手,笑道:「那我可真是樁大功德。」

陳季康也笑了笑,問道:「他若真是為玄都之事來的,李遊奕打算怎麼應對?」

李蟬沉吟,夾一片梅子薑,咬下一絲,在舌尖品咂著,隔窗打量對街的清微觀。

陳季康又說:「這人是個有譜牒的道士,兩教中人地位超然,當初那洪宜玄,勾結域外妖魔,不過是希夷山的一枚棄子,他在玄都橫死,也鬧出了不小的動靜。」

李蟬收回目光,「陳監印以為,怎麼做最妥當?」

陳季康道:「兩教中人,輕易殺不得,也傷不得。不過,玉京畢竟是朝廷的地盤。這人行事如此古怪,也正是他的弱點。派幾個人,冒充假道士,在離清微觀遠些的地方,演一出戲。此人見妖道行騙,定會出麵揭穿。若那妖道猖狂挑釁,引他出手,他便是當街傷人了。」

陳季康寥寥數語,意思卻很明白,那看客和「妖道」,都是一夥的,自然也就沒有什麼妖道行騙,隻有道士當街傷人了。至於傷得多重,都可以在事先安排。

陳季康又說:「這事可大可小,但奉上乾元學宮春試,那道士當街傷人的名聲傳出去,便對他十分不利。但官差已至,他寄寓清微觀,名姓都留下來了,沒法一走了之。」

李蟬嘖聲道:「不愧是神吒司,那道士縱有一身神通,在這境況下,也沒法施展。不過,他被人誣蔑,也知道有人給他下套了。」

「就是讓他知道。」陳季康嗬嗬一笑,「可咱們的官差,唱的卻是紅臉。」

「怎麼個唱法?」李蟬問。

陳季康肅容,換了副口氣,「這位道長,某在玉京巡查執法已久,卻有幾分識人的眼力,看道長不似歹人。」又壓低聲音,「不過,這夥人膽子不小,恐怕有些來歷,這人越聚越多,到時候,事情傳出去,不論結果如何,都對道長不利。道長若回了清微觀,唉,也要被人戳脊梁骨。且隨某走一趟,到官衙中暫避。到時候,定還道長一個清白。」

說罷,清了清嗓子,說道:「修行者地位超然,若要拘捕審問,需要崇玄署、刑部、大理寺、諸元台三司文書,缺一不可。咱們也隻能先把他騙到神吒司中,到時候,再試探他的底細,也就方便多了。」

李蟬喝了杯酒,手指摩挲著薄薄的杯沿,心想,若那黑臉紅臉演得夠好,便連自己也要著了道。不過這計策雖然周密,利用那道士的行善之舉,卻未免有些不擇手段。

陳季康接著說:「屆時,他若不知道李遊奕的身份最好,若知道的話,麻煩就大了。他既然知道了你的身份,希夷山必然也已經知道了,屆時,縱然顧忌神吒司,不敢明著傷你性命,暗中卻決不會罷休。李遊奕最好隱姓埋名,再換個身份,隻不過這樣的話,如今冬天已過去一半,李遊奕剛在玉京有了些名聲,再捏造一重身份,你的春試,便要受些影響。但若不改頭換麵,希夷山也會施壓。」說到這裡,他嘆了口氣,「這話說著有些窩囊,但希夷山不光是道門聖地,又總領天下神道,便連聖人在它麵前,也要矮上一頭。」

陳季康的話不假,自古人皇要昭示正統,總要標榜一句「受命於天」,這天,儒家雖解釋為天道,在生民眼裡,其實就是天上的神仙。聖人祭祀社稷,祈禱風調雨順,那行雲布雨的,可不就是八方神靈?

「好事要做壞的打算,壞事麼,再把打算做得太壞,便傷士氣了。」李蟬卻舒展了眉頭,「陳監印也不必大費周章了,我當麵去會會他吧。」

陳季康一愣,「李遊奕這是……」

「他八成想不到我會這麼做。」李蟬笑了笑,「人沒防備時,臉上就藏不住東西了。」

……

清微觀西,刺柏淩霜,窗裡,王常月沒去經堂的早課,隻是在桌邊吃豆子。

他手邊放著一個竹箕,箕中炒熟的豆子香氣撲鼻,有黃黑二色。

這豆子的吃法,頗有講究,還是隱樓觀的趙中歲教他清心的法子。

這法子說來也容易,每興一善念,就吃一顆黑豆,每興一惡念,吃一顆黃豆。做起來卻不容易,尋常人要捋清念頭,就得費好大一番功夫,要吃得盤中隻剩黃豆,更是難上加難。他每天把炒豆子當早飯,向來吃得箕中隻剩幾粒黑豆,今天,吃到快飽了,箕中卻是黃黑參半。原因也簡單,桌邊放著麵正衣冠的八卦鏡,往常,他從不照鏡子,畢竟看了也是白看,今早,卻忍不住看了那鏡子好多回。

待吃豆子吃得口乾,王常月嘆了口氣,把那八卦鏡蓋到桌上,把功過格揣進袖中,帶上葫蘆和劍,打算出門做些功德。

與照麵的幾個道士見禮過後,贊揚了同道一番,道了幾聲功德無量,記下幾筆微薄功德,他總算心頭暢快了些。

他離開清微觀,浮橋街上有車馬經過,青磚路牙邊上,有行人幾許,其中有個青年戴著風兜,靜立雪中。

王常月目光一掃,與青年對視一眼,不以為意,從青年身邊經過。剛走過兩步,側後方卻傳來一道聲音:「昆陽子?」

王常月頓足回頭,說話的正是那名青年,他怔了一下,麵色疑惑,「正是貧道,你……」

青年道:「你不認得我?」

王常月仔細打量青年幾眼,卻對這張臉沒有絲毫印象,奇道:「我為什麼要認得你?」

李蟬也在打量王常月,這道士的反應,的確是不認識他,他心中一鬆,「你卻打聽過我。」

王常月試探道:「足下是?」

「李澹。」

青年吐出這兩個字,王常月高高挑起眉毛,既驚訝,又有些茫然,「你就是李澹?」愣了一會,又問:「你知道我在清微觀?你怎麼認得我?」問時,便想起昨天奪鏡而逃的狐女。

從昨夜到這時,李蟬和神吒司的一番忙碌,原來隻是杯弓蛇影,這事卻不能明說,李蟬尋思著理由,沉默一會,笑道:「有人要跟你說些話。」

王常月剛問出一個「什麼」,李蟬便掏出一麵銅鏡,交到他手中。

見到銅鏡,道士呆了一下,接入手中。而青年交出銅鏡,對道士笑了笑,轉身離開。

直到望著青年走過浮橋街,回頭招了招手,進了劉記腳店,道士才回過神來,左右看了看,見到有幾個行人駐足好奇地投來目光,連忙把銅鏡揣進懷裡。想要過街去那腳店裡,歸還銅鏡。

腳步卻鬼使神差地一轉,走向清微觀。

……

觀中有兩個剛打過照麵的同道,好奇地探問王常月為何去而復返,王常月雖然心虛,卻笑得不露破綻,隻說忘帶功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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