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鞭雷驅山走海滄(1 / 2)
【一】《江城子賦水仙-上闕》趙孟頫詞
冰肌綽約態天然。
淡無言,帶蹁躚。
遮莫人間,凡卉避清妍。
承露玉杯餐沆瀣,
真合喚,水中仙。
過了青芝塢,馬兒不自覺地就放慢了腳步。
或許因為好奇,蘇雅忽閃著大眼睛,左右顧盼地尋覓。她放眼望去皆是綠意,而那微波盪漾的小湖掩映在綠樹下,清風飄盪,似有陣陣的花香撲鼻而來。
蘇雅問:「這是什麼香?」
「水仙花【1】呀!」趙孟頫道,「在眾多花卉中,水仙是最易養活的。以淺淺一盆清水貯之,纖塵不染,翠葉擁簇朵朵小巧的白花,體態婀娜輕盈,清香襲人。」
「水中仙子,還蠻有詩意!」
「不過,我們都稱它為淩波仙子。」兩人下了馬車,沿著湖畔欣賞著滿湖的景色。
見了水仙的真容,蘇雅頗為驚訝,道:「這不是『戀影花』麼?」
「你們管它叫『戀影花』?」
「是啊!」蘇雅說,「我聽額吉[指母親]講,我額吉聽外婆講,外婆聽她外婆講,外婆的外婆……」
「停停停,」趙孟頫笑道,「直接說內容就行。」
隨即,蘇雅講起了古希臘神話:
「愛琴海有一個美少年叫納西塞斯[narcissus],他的父親是海神,母親是仙女。納西塞斯出生後,母親得到神諭:納西塞斯長大後,會是天下第一美男子;然而,他會因為迷戀自己的容貌,鬱鬱而終。為了逃避神諭的應驗,母親刻意送兒子到山林間生活,遠離那溪流、湖泊、大海等所有能呈現自己影像的東西,為的就是讓納西塞斯永遠無法看見自己的容貌。
納西塞斯如母親所願,在山林間平安地長大,而他亦如神諭所料,容貌俊美非凡,成為天下第一美男子,見過他的少女,無不深深地愛戀上他。然而,納西塞斯性格高傲,沒有一位女子能得到他的愛。他獨愛與友伴在山林間打獵,對於傾情於他的少女卻不屑一顧。
山林女神厄科對納西塞斯也是一見鍾情,而納西塞斯對她的癡情也是不理不睬,他的鐵石心腸令厄科傷透了心,便請求愛情女神阿弗洛狄忒懲罰他,讓他承受與自己一樣的痛苦熬煎。
憂鬱、期盼、一無所獲的厄科便離開了她往昔的夥伴,漫無目的地走進了森林追尋著納西塞斯的足跡。在這裡,厄科的憂傷有增無減,容顏憔悴,從此便消失在山林之間,但是,她那柔美的聲音卻始終縈繞幽穀而不去。如果你走進寂靜的山林大喊一聲,山林就會說一句和你同樣的話,其實那不是大山對你的回應,而是那位美麗山林女神厄科[echo回音]對你的回答……
納西塞斯對厄科的冷麵石心,讓報應女神娜米西斯[nesis]都看不過眼了,決定教訓他。
那是一個黃昏,在納西塞斯回家的路上出現了一片湖泊。納西塞斯趕緊跑過去查看,隻見水中有一位英俊的少年也在驚奇地凝望著他。於是,納西塞斯就與之對話,隻見那少年張嘴卻聽不清他說的是些什麼;納西塞斯便蹲下身來聆聽,可依然是隻見其言不聞其聲;納西塞斯就越靠越近,幾乎把臉貼在了他的嘴巴上……慢慢地,納西塞斯就化入那片湖水,溶於了那個美麗的倩影……
過了不幾天,在納西塞斯消失的地方長出了一叢奇異的小花,花瓣銀白數片,花蕊暈黃一點,素雅淡潔,猶如嫻靜無言的處子;和風拂來,翠葉如帶,又似仙女的舞帶蹁躚。
所以,在外婆家,人們管這種花叫『戀影花』。用它來代表那些清幽脫俗而高傲孤清,把女孩的愛慕不當做回事兒的男人……你看,把『戀影花』比作你,是不很像?」
「不不不,把這『戀影花』比作吾子行倒是很恰當。」
蘇雅問:「吾子行是誰?」
「就是我今天要帶你見的這位朋友——真白居士。」趙孟頫說,「貞白先生隱居於生花坊,愛水仙,養水仙,也自詡水仙,素以操行高潔自稱。本以為他是超凡脫俗呢,可今天聽你一講故事,嗬,原來他是自戀啊!」
【二】《洞山吟》吾丘衍詩
走到了水仙的盡頭,景色依然優美。
一汪湖水倒映著一排墨色老屋,黛瓦馬頭牆和斑駁粉牆的倒影,無不在水中,盪漾著悠遠的光陰。
蘇雅扯著趙孟頫的衣襟爬上了岸,徜徉在綠樹林中,馬車悄悄地跟在他倆的身後。
蘇雅問:「還有多遠?」
「前邊那座竹樓就是。」趙孟頫說,「他自號『竹房』,便是源於這座竹樓。樓上的四壁皆是圖書,整天坐讀其中無倦意,收學生授業常有百十人之多……」
「是個教書先生?」
「是啊。」
「誒~他收女弟子麼?」
「收!」
「咦?你不是說馬車進不來麼!」蘇雅剜了孟頫一眼,「你究竟顧及什麼?依你對這位教書先生的尊敬,他今年年紀不小了吧!」
「哪裡,他比我小18歲呢,今年有二十…二十八了……」
「比你小那麼多,還值得你一大早就顛顛地跑來?」
「噯~,不要看他年輕,人家可比我有才華的多!」趙孟頫說,「他可是金石名家,可以說是印學的奠基人。」
「什麼是印學?」
「就是刻印章,」趙孟頫又道,「我刻印章的手藝還是跟他學的呢!」
「不就刻個章麼!」
「咦~」趙孟頫道,「你可不能小看這個章。它可是一門集書法、繪畫、雕刻於一體的古老藝術,它以美寓意,以美養心……」為讓蘇雅深入了解他的朋友吾子行,趙孟頫介紹說,「貞白先生秉性豪放,且富有才華,他的才華不僅表現在印學和音樂律呂上,就是在詩歌的創作上同樣造詣頗深。他平生敬慕李長吉[李賀],他的樂府詩仿效李體,詩的氣韻也很相似,無不彰顯他傲岸不羈的性格和隱世不仕之氣節,如《洞山吟》並序:
君不見,
愚公移山山不移,
誇娥負山山不知。
君不見,
釣鰲人歸負伯國,
三山依然鎮東極。
江流曲折吳越分,
越山氣接吳山雲。
吳山脈斷鳳凰去,
玄洲鶴侶丹紛紛。
玄元之真人,揮手來玉京。
蓁蕪掃盡見真境,
丹台紫殿何崢嶸。
鞭雷驅山走滄海,
歘忽三山宛然在。
俯看琪樹玉柯明,
不信人間歲華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