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一去何時還(1 / 2)
【一】《六月二十一日早行》吳芾詩
四更山月吐微明,
起促籃輿趁早行;
忽聽疾雷催雨急,
風生襟袖不勝清。
甕山的地界,沒有馬車可以租借,隻有幾乘破舊的轎子可借用。修染預定了一頂,讓其四更天來他的住所找他。
四更已過,兩名轎夫才找到修染的住處。見轎夫慢騰騰地走來,修染急忙鎖好了大門,把鑰匙放在門框的上方,又敦促著轎夫去往清婉家的前院大門。
來到清婉的家,大門依然緊閉。修染趴在門縫上朝裡麵張望,見院子裡也沒有人影閃動;細聽,更沒有一絲聲息。心裡不免納悶起來:「難道清婉睡過了頭?那就再等一會兒吧!」隨即吩咐轎夫退到隱蔽處等候。
忽然,一陣響雷打破了夜的寧寂,隻見黑布似的雲層從東南角滾鋪而來,瞬間便遮住了整個天空。
「這老天爺,什麼人呀,怎麼說翻臉就翻臉,不知道今天本公子有要事麼?」修染正在焦慮,一個暴雷猛地在大門外炸開,險些擊中了修染,把他打得個暈頭轉向。修染頓覺有些懵了,趕緊跪下來求饒:「老天爺呀,我不是說您呀,我是說表妹不講信用……再說了,我是帶表妹脫離苦海,不是要傷害她……您老人家可不該…天打五雷轟地加害於我呀……」
這時,兩名轎夫走過來說:「客官,要下雨了……這下雨天…我們可是不出轎的……」
「行啦,囉嗦什麼?不就是想多要錢嘛!」修染站起身來說,「你倆趕快回去,耐心等著,等到把我送到目的地,我給你雙倍的轎錢。」
一聽要加錢,轎夫便乖乖地退回原處等候。
雲,越來越沉,似乎想要把大地壓扁。風,也起了,毫不留情的狂嚎,把大樹刮得也一個勁地求饒。不一會兒,雷聲變得若隱若現,時近時遠了。
修染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水,心想:這祈禱還挺管用,雷電總算是走遠了。馬上大雨就要來臨,在這樣的天氣裡私奔,豈不更加浪漫?可清婉為何還不出來?
修染的心情就如同那風聲,越來越大,越來越狂躁了。就在修染等得快沒耐心的時候,豆大的雨點從天空那道裂開的口子裡傾瀉而出,先是劈裡啪啦亂成一團,接著就整齊劃一的傾瀉下來。瞬間,地麵便成了小溪。
雨,一直下,直到天亮。
修染和轎夫都躲到清婉家的門樓屋簷下避雨,但是大門卻始終未開。
大雨,如同修染的期盼,在逐漸減小。
修染絕望地盯著門樓瓦沿上掛著的雨布——一會兒像簾子,接著像斷了線的珠子,最後隻能看地上的雨點來辨認雨的大小了。
一陣清風吹過,樹葉上懸掛的晶瑩水珠隨風飄落,含苞欲放的花兒變得水靈靈的。遠處,偶爾傳來一聲小鳥的鳴叫,那聲音是那麼地清翠,仿佛是它打破了小山村的寂靜。
「吱呀」一聲,身後的大門開了,修染回頭一看,卻是甄家的男仆王大個子。他見門口站著三個人和一頂轎子,先是一驚,隨即打量了一番,問道:「公子,避雨?」
修染忙說:「是呀,避雨,避雨。」隨後,又對轎夫說道,「雨也停了,我們是不是該上路了?」說罷,隻身鑽進了轎子,兩轎夫抬起轎子便走。
回到了自己的住處,修染給了轎夫幾個銅錢,說道:「今天我不去城裡了,你倆先回去,等我有事再招呼你們。」
轎夫知道修染一定有什麼私弊營生,便笑了笑接過了銅錢,抬起轎子走了。
修染回到了自己的住處繼續等待。可是一天一夜都過去了,也不見清婉的任何信息,修染不免有些納悶:「表妹呀,你那裡究竟出了什麼岔子?」
第二天晌午,修染再次來到清婉家的大門觀察。不一會兒,有個頭上裹白布、戴鬥笠,左手拿一條白布巾,右手還舉著一把傘的人來到清婉家的門前。隻見他把傘頭朝上柄朝下地放在門外,雙手棒起白布巾,哭著報起喪來。
聽到哭聲,王大個子出門來瞧,見是一個報喪之人,便道:「你稍等,我這就去回稟老爺。」
不一會兒,甄友乾便出了大門,王大個子緊跟其後,手裡卻端著一些吃食。
甄友乾把食物遞給報喪者,問道:「你是為哪家報喪?」
報喪者說:「本家於白夫人,慟於甲子[鼠]年六月廿一日未時二刻壽終內寢[男曰正寢,女曰內寢],謹擇於廿三日巳時大殮,酉時接三。特此訃告。」
報喪者吃了食物,甄家也問清楚了喪葬的相關事情和時間,報喪者便把剩下的食物奉還給甄家,隨即離開了。
王大個子接過了食物,連同食碗一起扔到門外的遠處,說是驅邪避諱。
修染躲在隱蔽處看得是清清楚楚,在得知清婉母親去世後,不僅為表妹悲切,嘆息道:「唉!妗子年紀輕輕就過世了……這麼說,表妹是前天就回娘家了……怪不得,爽約了呢……」修染趕緊回住處收拾行李,趕快回到自己的家,以便能趕上去舅家「奔喪」。
【二】《薤露》兩漢佚名
薤上露,何易晞。
露晞明朝更復落,
人死一去何時歸。
元朝時的大都,人們多住四合院或五合院的瓦房,每三間的兩側謂之「裡間」,北房算做正房,除有裡間外還通向耳房,謂之「套間」。這裡間和套間都有磚炕。那時,人生了病都是躺在這種炕上休養,請個中醫大夫來家診治。一旦病情惡化,不堪救藥,大夫便囑咐家屬:「準備後事[1]吧!」因此,這後事也就都在這裡間、套間裡進行。
家屬首先要到棺材鋪賃一個小床,叫做「太平床」,也叫「吉祥板」。窮人家隻是將門板卸下來,臨時搭個小床,謂之「搭床」。病人尚未咽氣之先,就得從炕上移到太平床上,這叫「易簀」,意思是「換床」。說是不能叫死人背著炕走,否則不吉祥。其實,這是怕後人躺在這鋪炕上睡覺時思想有些忌諱。
於白氏換床時,沒出「五服」的嬸娘告訴清婉和弟弟,對母親鄭重其事地說:「沖一沖,就許好啦……」清婉和弟弟便跟著嬸娘學舌。
然而,病亡之人決不會因自己孩子說這麼句話而有絲毫地好轉,隻不過是自我安慰罷了。
趁於白氏還沒有咽氣,嬸娘們就匆忙地給她穿著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