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三章 腥風(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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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卷·山河未央

四七三、腥風

春夏之交,暘穀之燥扶於扶桑,化滅於許久未見的滂沱大雨。

疾雨初灌,在倫州的城門外織染出一道不明羅線的血簾。目及所處,數十丈寬的城牆上黑壓壓的掛滿了「人」 ,粗算之下,足有數千之多。

這些「人」已經分不清眼鼻手足,充其量隻能算是一個墜著一個的「肉麻袋」,被風雨一打,他們正光禿禿地往牆根掉著血塊。間或砸在巡城兵的頭頂或腳邊,這些士兵卻隻會一動不動地杵著,唯有偶爾紮動的眼珠子預示著他們還是活人。

一匹快馬沖破血簾,飛馳進城。

倫州督帥府內,樂師奏響了宴飲賓客的春樂,奏樂的姑娘們臉色慘白,一個個的嘴巴像是被鋒利的刀割了兩刀,都麵無表情地假笑著,彎起的唇間漾著血一般的艷紅,像是用指甲在一堆煮熟的蛋清上割出道道血紋。

死氣沉沉的賓宴廳隻主席上那盤羊肉冒著熱煙。

忽然,樂師中忽然爆發出一聲慘叫,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扔了二胡,一頭砸在地上,她的口鼻竄出黑血,背脊彎折成一塊一碰就斷的鐵板,身體不斷痙攣,心口的皮膚就要被自己的指甲抓爛,好像有無數利刺正千刀萬剮著她的五髒,手臂上隱隱有血紋起伏。

「督帥,救救我……求求你……讓我死吧……」她語無倫次地哭喊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楊輝坐在主席,淡淡地瞧了那姑娘一眼,眼中溢出絲許憐憫之意。他懶懶地向後,靠在熏著炭火的軟枕上,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隨著那慘叫聲賞樂。

春樂麼,應配稻花魚。

可倫州的蛇尾河已經被屍體泡臭了,吃了腐屍的魚群通體泛紅,肉質發苦,於是隻能以羊羔作替。

「督帥,菜要冷了。」

一旁伺候他的少年露出暖人的微笑,楊輝瞧著他,覺得這孩子在督帥府養了幾個月,鎖骨的皮膚好像更嫩更白了。和正匍匐在下頭撕扯慘叫的丫頭明明是一個年歲,可那小姑娘的指甲裡怎麼就全是讓他惡心的汙泥,跟早就爛在護城河裡的呼爾殺身上的泥肉明明是一個氣味。

阿鶴用小刀劃了一塊嫩羊肉,用筷子小心翼翼地夾到楊輝唇邊,楊輝卻一把奪過少年手中的小刀,翻開他的手腕,在刻著朱砂鶴羽的皮肉上狠狠割了一道。

少年全身打顫,卻並不掙紮,隻咬著唇,露出明媚古怪的微笑,「督帥要取血,跟阿鶴說一聲便是,何苦親自動手呢。」

楊輝捏著他的手腕,往酒杯裡狠狠擠了幾滴藥血,對地上扭曲掙紮的少女揚了揚下巴,吩咐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去吧,她太吵了。」

阿鶴點了點頭,端著藥酒走下石階,蹲在那名已經喊不出聲音的小姑娘身邊,輕柔地攥著她的下巴,將灌了自己鮮血的一杯酒倒進了女孩的口中。

不一會兒,女孩不叫了,她的身體在血泊中緩緩舒展,像是一隻展開羽翅的血蝶,忽然神經兮兮地笑起來……

身後那群奏樂的姑娘大氣不敢喘,隻敢繼續奏樂。

春樂柔暖似霧,女孩尖銳刺耳的笑聲卻像是春寢暖被裡倒生出的硬棘。

「你笑什麼?」楊輝低低地問。

「我笑我怎麼還沒死成,一遍又一遍被你們折磨……我父母還掛在牆頭上呢,你怎麼不把我也掛上去?殺了我,你殺了我!!」

楊輝歪著頭,陰厲地笑了笑,「以頭戕地,也能死,何苦累本督帥費這個手。」

那姑娘滿嘴是血,咬著牙撐起身,「以頭戕地,那是磕頭,你這畜生也配!」

下一刻,隻見身邊跪著的少年忽然手心一閃,一柄小刀倏地出手,在那女孩的喉間狠狠一劃,就聽「啊」的一聲慘叫,女孩在血泊中撲騰了幾下,捂著脖子的手腕一鬆,片刻後徹底不動了……

春樂立斷,大堂裡流淌著逼人的死氣。

奏樂的女孩們形容瘋癲,哭聲卻被死死憋了回去。

楊輝懶懶蹙眉,「我沒叫你殺她。」

阿鶴起身,悄聲走到楊輝身邊,捏著他的衣袖跪下來,靦腆地笑了笑,「可是阿鶴喜歡您,那些罵您的人,都該死。」

少年眼波澄淨,說出的話卻像是淬了鴆羽的毒蕊。

楊輝難得心情不錯,就著他的筷子將那塊羊肉嚼了,略帶遺憾地搖了搖頭,「來人,將這丫頭抬到城門樓上,和她的父母掛在一起,也算本督帥做了件好事,遂了她的心願。隻可惜,春樂宴上還缺一個拉二胡的,去城裡再挑一個來。」

門外的死士接了令,連忙應聲。

這時,一名報信兵裹著一身疾雨,快步走進來,「稟督帥!富河戰報!」

楊輝一把推開正粘著他的少年,「林竟退兵五十裡,主營紮在哪?」

「在仝縣附近的山窩裡,他們的先鋒軍傷亡慘重,一時片刻喘不過來氣。要不要乘勝追擊?」

楊輝陰沉沉一笑,「窮寇莫追,本督帥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再來攻城,耗他一耗,再一並收割吧。蕭人海那邊呢?」

「蕭大人與陳壽平匯軍於寒鷹山,如今僵持不下,未見大規模激戰。不過,陳壽平的大軍並沒有主動出戰的意思,兩軍隻這麼僵持著,倒是蕭大人那邊,有點等不起的樣子。」

楊輝走回案前坐下,將暖爐抱進懷裡,發白的薄唇略顯病態,他的眼角微微眯起,「烈衣打蛇向來打準七寸。他深知陳壽平適合平原作戰,所以肯定囑咐過他,在山穀之地隻作防守,絕不主動出擊。這一招『以守為攻』倒是吊著蕭人海的步子,讓他前後無依,左右為難——如今蕭家四十萬大軍屯兵幽穀,若是這糧草補給跟不上,他蕭人海可就真成了被人鉗住喉嚨的野狗,連家都回不去。」

一旁的戰將緊跟著問,「那督帥,咱們要不要出兵增援……寒鷹山離倫州不遠,翻過去,您就能跟大皇邀功啊。」

「大皇……」楊輝冷兮兮地笑了笑,斜睨了他一眼,沒有搭話。

這時,又一名親信從後堂走過來,伏在楊輝耳邊,悄聲說,「督帥,咱們派進總督府的幾個『鈎子』都吐乾淨了,您要抓的人已經確定了位置。」

楊輝笑意立收,「那些『鈎子』當真沒問題?要是信報有誤,你知道後果。」

親信連忙拿出一封密函,指給楊輝看信函尾部用細針紋刻出的圖案,「督帥,這信確實是『鈎子』從雲州前總督府帶出來的,他不敢造假。屬下拿去跟咱們從邊境抓的幾個烏藤風黨羽的爪牙核對過,他們也說此信無疑。」

楊輝輕輕一笑,「那就遣人去辦吧,一個不落,把人都給我抓回來。」

「是!」

「還有,雲州方麵怎麼那麼安靜?按理說烈衣奪了城,合該皆大歡喜才對,怎麼連個炮仗響都沒聽見。」

「屬下派去雲州的探子還沒回來,相信不久之後就會有消息。」

見楊輝沒再問話,幾名將領連忙退了出去。

眾人走後,大堂裡又恢復了樂聲。

方才那一刀割得深了,阿鶴的手腕此刻還在流血,楊輝朝他招了招手,少年奶貓似的鑽進他懷裡。

「小東西,你的血可金貴著呢,別糟蹋了。」

阿鶴抬起頭,雙眼閃閃發亮,似是而非地渴求道,「督帥,阿鶴今夜不願一個人睡,想您陪著我……」

楊輝的臉色瞬間涼下來,雙眸似結了血冰。

「您一個人,也很冷吧?」阿鶴壯著膽子,將手心伏在楊輝似熱非熱的心口上,甕聲甕氣地說,「初夏了,您還穿著羔狐大氅。上回大夫還說您不能動怒,否則引發了心疾,夜裡又該疼了。阿鶴不願您疼,想保護您。」

保護?

楊輝低下頭,瞧了一眼窩在自己懷裡的小東西,愈發覺得這小子膽大包天,竟敢說出「要保護他」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來;又覺得這毛茸茸的小東西人畜無害,天真懵懂的樣子像是不食人間煙火,更分不清善惡人倫。

阿鶴是嶺南百草閣裡養出的一隻「活蠱」,一隻在血池裡泡大的小肉蟲,隻要自己稍稍用力,就能將他扼殺。盯著又那雙無辜天真的眸子,楊輝沒來由心生妒恨,「城樓上的『麻袋』掛滿兩千個,今夜就準了你。」

阿鶴像是吃到了春日裡最美的魚鮮,猝然發笑。他指著階下那十三個正在撥琴的妙齡少女,無邪地說,「外頭掛著一千九百八十六,加上這個剛死了的,剛剛好湊齊,督帥,您看行麼?」

這場血染的溫雨,一夜之間席卷北境。

裹著倫州城樓上的血氣撲麵而來。

雲州,烈家帥府。

報信兵長跪於沙盤前,嗓音無端發抖,「楊輝……楊輝他卑鄙歹毒,他竟然將倫州城的活人做成『肉牆』,在我軍沖鋒之時擺於陣前……他們管那個叫『豚盾』,是『豬狗不如』的意思……結果我先鋒軍將士不敢強攻,後排弩兵全線失利,隻能單靠步兵和騎兵沖鋒。沒有箭矢和巢車的掩護……飲血夾無人能敵……慘敗啊……我軍慘敗!」

原來林竟……竟是這樣敗的。

二爺雙拳攥緊,花盡全身的力氣才將這番話聽完,「敗亡多少?」

「粗算下來,先鋒軍死傷過半。」那報信兵涕淚恆流,「林將軍已將先鋒軍撤至仝縣下的山坳裡,暫時隱蔽起來了,末將送信出來時,還沒有新的應戰消息。」

二爺走到沙盤前,耳聽門外急促的雨聲,眼睛始終盯著倫州城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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