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二:計劃的結果(1 / 2)
他沒想到,隻是抵禦疼痛就需要施展如此巨大的力量。他甚至都不敢扭動身子,急忙在難以忍受的痛覺將來之前,起身離開默的膝蓋,依靠著堅硬的土牆。左半邊臉的皮肉之間,流動的空氣如同滾燙的鐵棒,正細致而緩慢地灼燙著血肉組織。
他再一次用酸痛不堪地獨臂撫扌莫自己的左臉,觸感所得盡是大片仍有些濕潤的血痂,幸運的是流血因此不再繼續。沒有得到及時處理的創口已經發膿,黏稠的液體流淌至鼻翼帶去腐壞的臭味。他摩挲著發癢的創口,一直向上微移手指,在本應是眼眶的位置扌莫到了向外翻開的皮肉。這一瞬間,酸澀湧來,他的心猶如涼了半截。
「怎麼了?」默開口詢問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呼吸聲又粗又重。
「沒事。」他顫抖著回答。
他把目光投向黑暗,在思慮中填補出默抱著雙腿按照約定坐在牢房大門邊的模樣。然後鼓足勇氣,繼續將手向上伸去,獲得了一種奇異的觸感——在明顯能觸得的穴狀區域間,突出其邊框的碎裂物黏稠而具有一定的彈性。他用手遮蔽那個區域,絕望地發現從醒來後就令他疑惑的視野並未受到絲毫影響。他挪開手,再次確定位置再次遮蓋左眼,視野果然未受影響。
命運跟我開了玩笑。他始終用手掌蓋著左眼,在失去那隻眼睛所得到的「消失的視野」中,不斷浮現出他人生際遇的每一個片段,沒有一個是令他滿意的。我的命運讓我失去了一條手臂和一隻眼睛,他在心裡寬慰自己,如果這都不用迎接死亡的話,那麼上天一定是準備了無盡的榮華富貴在等著我。
回味而生的苦澀強烈到令他發笑,默沒有因此詢問,想必隻是滿臉疑惑地注視著他所在的黑暗。
「我有預感他可能要來了,」默慌張地說,「咱們得做好準備。這裡也分不清白天黑夜,但感覺已經過去一天了。你一直醒著和我說話,壓根都沒睡,這能算休息好嗎?」
「當然算。」艾息格用強力的話音掩蓋虛弱,「隻要不動就肯定是一種休息,待會兒記得按計劃行事,石頭都鋪好了嗎?」
「都鋪好了,不太多,這裡掉的碎渣就這些,我能找到的都按你說的鋪設好了,尖角朝上,就在你左側的角落,正對著大門。」
「那就行,記得他進來的時候你就在你現在的位置,垂著頭不要看他和光,隻要聽見我說跑,你就往門外跑。你眼睛已經適應這裡的黑暗了。」
「我還是沒明白那些石頭能乾什麼用。」
「搏鬥的準備。」
「指望他摔上去被紮死嗎?」默的語氣中透著懷疑。
「我當然有這種期待。」艾息格說,「我現在沒多少力氣,但我能憑著自身的重量讓他至少摔倒一次。你知道人們摔下去要麼是鼻青臉腫要麼是撞出淤青,可要殺死一個人這遠遠不夠。這牢房裡什麼都沒有,再加上我的現狀和活動能力,所以我就隻能指望這個了。希望他摔下去的時候能被密集分布的尖石劃幾道深一些的口子。別忘了,我們的主要目的是讓你逃出去,然後才是殺了他。」
「那你呢?」
「我?」艾息格費勁擠出笑聲,「我有什麼值得懷念的呢?你隻要向前就可以了。我坦白跟你說,在天高城那個西城別館的地方,咱們從原血之災拯救那個小男孩之後我的身體就很不對勁。我覺著體內總有什麼東西在穿梭移動,在我血液裡奔跑,有時候會到我的心髒,有時候又會到我的頭頂。不管在哪,都會讓我疼痛很久。我活不久了,我可以確定地告訴你。」
「我記得你當時揭開那個銅罐的時候摔倒了,像是被什麼沖擊了一下。」
「是的,就是那樣。所以我才會放棄去不周山。就像我剛才跟你說的那樣,我本來打算去裡芙鎮的墓園等死,拜托那裡的居民或者牧師什麼的能在我死後將我安葬在我妹妹的墓旁。」
「那個男人說成為法師不就能抵消那些了嗎?」默乞求般說道。
「我可成不了法師了,咱們一路上也打聽了不少的事情,不周山有多難上大家都心知肚明,我不想成為別人的累贅。」他說著說著感到頭暈目眩,稍緩之後,疼痛又迫使他打起精神。「你別忘了,他還說要是揭開銅缶發生什麼意外的話也不是他能掌控的。現在看來他確實沒說假話,我們可以開心的證明一件事,那孩子確實能好好地活下去了。」
「我真的很抱歉,」默在哽咽之後說,「我當初應該繼續堅持的……」
「人總是要死的,如果你不把機會讓給我,我連唯一值得對自己人生感到欣慰的地方都將不存在了。」他已經不想思考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了,身後的牆壘如此厚實,也依然抵擋不住莫名的冰涼穿牆而來。這裡是地下,肯定是地下,不然不會如此寒冷,正好當個墓穴,他想。
光束突然從左側投來,腳步聲再次響起。默急忙擦乾眼淚,蜷腿靠牆,低垂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