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上元佳節尋燈遇人(1 / 2)
那眼珠子盯她不過片刻,便刺了她一背的汗,像是混沌中攪動著的鴉群聚在一起,連成一片沖向她的眼睛。
不愧是三代帝王的老師。
雲昭心裡想著,終於後退了半步,左手哆嗦著,拉住魏攸的袖子。
「主……主上……我感覺,我應當,打不過這個人。」
魏攸眸子沉靜,風吹得他鬢邊墨發揚起,他輕輕撥掉雲昭的手,雙手抱拳對著那隻眼睛躬身一拜,「雀父,久等了。」
柴房裡很簡單,一方小桌,一張板凳,一張狹窄的木板床,粗布被褥漿洗得泛白,狹小的窗戶開在床的正對麵,側邊是另一道小門。
那雙眼睛的主人背對著窗戶站著,身形佝僂,整個人攏在陰影裡,讓人看不清。
「攸兒,暘叟可還好?」那聲音如鈍刀割布,斷斷續續,嘔啞嘲哳。
「身體康健,隻是如今不理朝政,任旁人兀自爭去。」
那人悶聲一笑,聲如擂鼓,緩緩走出來,「你們幾個兒子,都由著他,我看這氣數啊,也該盡了。」
日光沉下來,白發耀眼,他臉如樹皮,眉若拂塵。
魏攸過去攙他,他擺擺手,盯著一旁局促站著的雲昭看,上下打量了一番,手指著她破爛的裙擺,對魏攸說,「你比你爹還要剽悍三分。」
雲昭沒懂,皺眉看過來。
魏攸神色無波,垂眸長睫輕顫,「這是丘老的徒弟,雲昭。」
「那個死人……」他咂咂嘴,對著雲昭一笑,拂塵抖了三抖,「老眼昏花,姑娘莫怪啊,我就說這掩青樓裡……不能有這般清新脫俗的美人啊。」
雲昭不說話,這才回味了出來,都說這帝師雀父謀略滔天,獨獨敗在這美色上麵,一輩子再也翻不起身來,今日一見,實在活該。
魏攸看她略微沉了臉色,眸光一轉,開口道:「雀父,今日上元佳節,我見兩岸花燈琳琅,美則美矣,其中卻有不少形製為四方台柱,中不嵌花,嵌紙元寶。」
雀父聞言,斂了神色,「你可有帶來?」
魏攸搖搖頭,轉頭對雲昭道:「你去東鴉湖邊買些。」
走出老遠,雲昭一邊遙望那掩青樓的鎏金色牌匾,一邊惡狠狠地將腳踏在土塊上,反復輾轉、碾壓,直至將那乾硬的土碾成了碎末,這才憤憤道:「呸!老色胚!也不知道魏攸跟師父怎麼能成天跟他混在一起,都是一路人!」
她使勁踩著,又低頭看了眼自己破爛的裙角,四處張望。
一路上眾多鋪子亮著盈盈的花燈,女子笑聲朗朗,挽手相伴,左右閒走著,不時有三五個粗布短衣的男人扛著農具大步踏過,間或跑著個舉著糖葫蘆的小兒,後麵跟著個躬身皺眉的婦人。
人慢慢多了起來,東鴉湖的遊人竟都波及到了掩青樓的後門。
雲昭撇撇嘴,眼尖地發現路旁的商鋪賣著男子長袍,她垂頭一想,立馬奔了進去。
「少主,您是說,那個姑娘?」
男子墨發綰起,一身黑袍,隻點綴暗紅的領口和束月要,他長身而立,雙手抱於月匈前,正看著前麵不遠處奔向台階的紅裙女子。
他看著她進了店,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慢條斯理道:「去,跟她抬價。」
「這位客官您好啊!請問您想買些什麼,我們這有上好的……」
雲昭抬起手掌,「好好好掌櫃的,我自己看看。」
一排看過去,雲昭發現,除了幾件粗料子短衫外,其餘月白錦袍、墨綠長衫等等都過於惹眼了。正當此時,在她視線掃視的角落,一件黑衣引起了她的注意。
這是一件通身墨色的衣服,隻領口和束月要暗紅色,衣擺乾淨整潔,袖口寬敞。
雲昭眼睛亮了,手指往上一指,忽然,身邊也豎起一截藕臂,那女子聲音柔軟,如銀玲敲擊,「店家,這件衣服,多少銀子。」
順著手臂往上看,一段藕荷色的紗質衣衫溫雅,耳邊潤澤的珍珠搖晃,女子瓊鼻鹿眼,生得好顏色。
「喲!姑娘,您眼光真好,這是由我們長在暗房裡的蠶吐的絲,本身便色淺質柔,經過我們的特殊工藝染製,看上去沉穩卻又不死板,雅致而不落俗……」
「你就說多少錢吧!」雲昭大嗓子打斷,那店家又把沒說出口的話哽了回去。
「這,不瞞二位,平日裡我這賣的高價,今日上元佳節,過節嘛,這件衣裳,就賣您三十兩銀子了。」那店家擦擦額邊的汗,挺直了月要背。
「三十兩?」雲昭瞪大了眼睛。
「三十兩?」女子雀躍地笑起來。
雲昭神色憤憤,看那女子從身旁丫鬟那爽快掏錢。
這件衣服頗對她的胃口,她顫抖著手扌莫了扌莫袖中的銀子,咬牙道:「老板,這肩寬束月要衣長能不能改?」
店家搓搓手,大聲道:「能!」
「那我出三十二兩。」雲昭縮在袖子裡的手抖得更凶。
「小槭,再給我五兩。」
「我出三十七兩!」
那女子抬眼看了下雲昭,仍柔柔笑著,說出來的話卻差點把雲昭拍死,「小槭,再給我五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