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完整的，破碎的（1 / 2）
直到青河將準星對著江墨開始對焦時，她才想起來自己忘記了和對方說明自己的來意。
她內心頓時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害怕在對方心裡已經把自己當成了一個突然出現然後拿相機拍他的怪胎；她想起家庭教師教過的話：這種行為在社會上會被人當成精神病——精神病沒什麼不好，但她更希望擁有一個更健全些的學生時代。
她連忙解釋「我是攝影部的林青河，新聞部安排我來幫你照幾張照片。」
江墨沒理會青河，隻是依舊坐在石台上。他一隻腿踩在台麵，顯得身材非常修長；很帥的姿勢，但不適合放到校刊上；她在心裡這麼想，卻又突然意識到了問題的所在，於是放下了相機問道「那個，你知道這些照片是要做什麼用的嗎？」
江墨可能也沒想到她會這麼問，原本應該是不想回答她，但沉默了一會兒還是簡短地說了一句「應該是新生代表吧。」
「哦，原來你是新生代表。」青河這下明白了，立刻再次舉起相機，看著瞄準鏡，將準星對準麵前的人，然後再一次放下「我覺得，應該換個姿勢。」她騰出手比劃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從石台上下來站在了青河對麵「這樣行嗎？」
青河預拍了兩張看效果，然後比了個』OK『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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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江墨！這邊！我們在這邊！」
正當青河想要按下快門鍵的時候，一陣刺耳的聲音傳來，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側過頭，看到平台的台階下麵站著幾個女生，她們看江墨的目光就像是捕捉到獵物的獅子一樣熱情洋溢，就好像下一秒要將他生吞活剝。
不對，這個形容用的不好，她在心裡想。女生們在演情景喜劇，江墨則在演諜戰片，像一個冷酷無情的特工一樣麵對什麼誘惑都不為所動，一心隻有家國人民；或者說，他更像劇組現場的燈光師，女明星們風情萬種，他滿腦子卻都在想接下來要開那個開關。
舉起手臂已經開始有些發酸了，她看麵前的沒有要劇終的意思，於是把相機掛在脖子上，好讓叫苦不迭但胳膊稍微休息一下。可是休息了沒兩秒，導演喊下了『卡』的休止符。
「你還拍不拍。」不是疑問句，他的語氣平淡，聽不出不耐煩，也聽不出其他的情緒。
但青河不想管那些，她隻想趕緊拍完回去交差，於是連忙點頭「我拍。」
「麻煩讓一下。」江墨用手臂擋了一下湊在最前麵幾乎快貼在他身上的女生，然後又轉向青河說「趕緊照吧，一會兒就要回去上課了。」
「難得的午休時間，別做這種無聊的事情了。」那個領頭的女生拉住江墨的袖子，一邊從兜裡掏出了手機「江墨，我們初中的時候就是同學了呀。我原本上午就想找你，加個聯係方式吧？」
「你們才比較無聊吧。」江墨再次把自己的袖子抽了回來。
「好了朝朝，江墨同學要忙的話，我們回頭再…」雖然被叫作朝朝的女生已經露出了明顯的不滿，但旁邊和她一起的女生們看著江墨一直冷冰冰的樣子，也覺得是自己是在自討沒趣，隻能在「餵、你們別拽我啊」的呼喊聲裡強行拉著她走了。
一個小插曲終於告一段落，青河再次舉起相機對準江墨，他站在平台邊的鐵絲網前麵，靠近邊緣的風吹動他的碎發，讓他的發型看起來有些淩亂。青河屏住呼吸，感覺心髒都停頓了幾秒。她按下了快門鍵，發出了『哢哢』幾聲，她換了幾個角度，拍下了自認為完美的照片。
「好了。」青河說道。「你看一下嗎？」她這麼說，但潛意識裡覺得對方一定會拒絕。
沒想到的是，他點了點頭。青河走過去將屏幕放到兩個人都能看到的角度，一邊按住了下一張的按鍵。稱不上是多好的攝影水平，但放在校刊上夠用了——她對自己評價道。手指有節奏地按著，直到一張照片出現在了屏幕上。
綠茵草地上，紅色的幕布，三個孩子被包裹在帽子和墨鏡裡就像是擺在高級商場貨架最頂端待售的水果，但臉上的笑容卻怎麼也遮不住。
肢體反應比意識更快，沒等自己思考這是什麼，青河已經猛地把手抽了回來。
「還可以嗎？」她尷尬地轉移著話題。
「可以。」意料之內的結果。
「那我就…先回去了。」她不知道該如何把話題繼續下去。
「林青河？」他叫住了對方。
「恩？」青河聽到自己的名字，出口反問道。
「沒什麼，這是你的名字吧？」他問。
「對，是我。」青河點點頭，心裡覺得這是一場純粹毫無價值的談話——他們暫時應該不會有機會再見麵了。
「知道了。」江墨短短地說了三個字，結束了這段簡短而莫名其妙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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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堂課都心神不寧，她的腦海裡一直都在閃著那張綠茵草地上的照片。下課後，青河打開相機想要找剛才那張照片，然後進入照片預覽模式後先出現的是剛剛給少年拍的照片。她還不會怎麼進入圖庫選中後麵的圖片，隻能一張張地往後找。相機屏幕劃過剛剛照下的照片，那張清秀的臉此刻卻絲毫引不起青河一丁點兒興趣，直到最後一張照片的出現，她停下了按住向右鍵的手。
是那個人…
她仔細看著照片角落裡很小很小的人影，努力用手指將那個部分拉到最大，好以此看清對方的臉。
——畢業相冊裡站在青雲身旁的人、站在岸邊冷漠地望著的人、墓園中如同死神一般出現又消失的人。
即使放到最大也還是看不清那張臉，就如同她記憶裡那樣。她拿出手機，想要給青澤發一條消息，編輯了幾個字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往下說，隻能用大拇指輕輕摩擦著自己的嘴唇思考。
「青河，有人找你。」忽然有人叫她，坐在靠門邊的同學指了指門外的方向說道「好像是別的班的。」
「好，謝謝，我這就來。」青河想著還是回家再直接給青澤看比較省事，於是將照相機合上，小跑著去了門口的方向。
等到了門口，發現那裡根本就沒人在等她，隻有在走廊裡閒聊的幾波人分散地站著。
「人呢？「青河把身子探回來問剛剛叫他過來的同學。
」不在嗎？「那個同學也探出身子看向門口」剛才還在這兒呢，是個女生。「
然而就在他們兩個一起找尋時，幾個人影已經圍在了青河的座位前。
「餵，攝影部的那個！」全班人都能聽到的音量在教室裡傳播，青河應聲望去，剛剛已經打過照麵的女生站在青河桌子旁邊舉著她的相機正在耀武揚威地對她下著戰書。
「我是，有什麼事嗎？」青河還在觀察情況，順著過道重新走到了自己座位附近。唯一知道名字叫『朝朝』的女生一個跨步擋在了麵前，她最先開口，不帶好氣地說「都是你、害得我在眾人麵前出醜，狐媚子，你是不是欠管教啊。」
「我說啊，你這麼說話是不是有點太難聽了啊！」冉昭希扶著椅子站起身想要為自己的朋友鳴不平，青河卻隻是擺了擺手，她深知對方不是什麼講理的人， 把自己的情況如實說了出來「我隻是攝影部派去給他拍照的而已。」
「你說這種話誰會信啊！」她沖青河不講道理地吼道，然後，她的目光移向了手裡的相機「你就是靠這個來四處招搖的啊，你看我把它摔了你以後還怎麼拍！」說罷她舉起手，狠狠地將相機向地上摔去。
沒等青河沖過去阻止，相機就已經被摔在地上砸了個粉碎。尹朝朝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沖震驚的青河宣示著自己的勝利「叫你害我丟臉、這下你沒轍了吧！」
青河一時間沒有從眼前的的景象中反應過來，直到旁邊的同學提醒她」餵、青河！她把你的東西摔了！「她才有些清醒了過來。
眼前這突如其來的巨大沖擊讓她一時有些語塞，後來她才明白，其實這份震撼不僅僅來自於那跌落在地上破碎的相機、而是和那些童年時期的記憶碎片重疊在一起的、幼年時最後一次見到青雲時的那張毫無生氣的臉、被裝在袋子裡拎走的魚、還有漆黑的玻璃裡反射的青寧的背影。
而後、等她終於反應過來的時候，憤怒已經驅使她沖到了尹朝朝的麵前。然而，隻在剎那之間，極其不合時宜地，青河後頸上的監測儀忽然響了起來，發出了『滴滴』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