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動長安 第七手 對弈(1 / 2)

加入書籤

奚車沿著經絡,借助著機關道在各坊之間的大道上平緩運行。

長安是一個錯落的都市,樓閣猶如積木一般,用可以滑動的機關結構,搭建成錯落的坊群。

道路以廊橋相連,樓閣相互勾連,它躍出了地麵的局限,猶如精致的機關結構一般生長著,越是要鬧坊曲,這種生長便越是復雜交錯,就像一顆枝繁葉茂的大樹擺脫了土地的局限,向上去爭奪空間!

所以越靠近太極宮,長安的整體的形勢越高。

而最為中心的太極宮,巍峨聳立,便是整座長安的最高處!

奚車在坊群構建的復雜地形中,飛快的水平滑動和垂直攀爬,弈星俯視著奚車窗口外那繁華的市坊!

百姓在樓閣廊橋之上穿梭,身穿白袍的高門家仆、河洛各地的待選官員、穿著圓領小袍的文人士子穿行在東市、西市、長樂、平康各坊之中,身著係在月匈口的儒裙的仕女,畫著斜紅桃花,或款款蓮步,或乘坐奚車,往來於各坊之中。

毫不忌避諱的灑下盈盈笑語,麵對旁邊投來的目光落落大方。

甚至還有商人家的女兒,身著胡服,留下一抹動人的嬌艷!

弈星看過這長安要鬧的繁華,王宮貴族,仕女商人的鬥雞走馬,踏春遊園,也見過長安外城郭那些落敗坊曲的低矮破落,凋零雜亂。

就像長樂坊上層的燈紅酒綠,雕梁畫棟之下,那巨大的蒸餾機關之間,穿梭著被蒸汽蒸烤的渾身赤紅,半身赤裸的釀酒工人。

他甚至還曾去過那些被隔絕的病坊,待拆除的廢坊,它們半掩埋與長安之下的坊塚之中,那些身患重疾又無力醫治的人掙紮其中,被機關律剝奪機關使用權的罪犯,從雲中,河洛各地偷渡而來的移民,刀頭舔血的三分之地傭兵,因為魔種特征更為明顯而被歧視的混血,蜷縮在長安的黑暗中,被遺棄在陰影裡!

他見過生活在廢坊之中,每日隻能偷偷逃出地下,去長安八渠中打水的孩子。

也見過陳列滿屍體,大限臨頭大限將至便會麻風病人走入其中的荒廢廟宇!

堯天為此曾經做了很多努力,但他們救不了所有人!

旁邊的明世隱似乎看出了弈星此刻的所想,他低聲道:「長安被譽為王者大陸之上的一顆明珠,但在明珠璀璨的光輝之下,誰又能看到那光輝投射出來的影子呢?」

「各大坊群相對封閉,各坊隔絕,繁華的坊曲和破落的邊緣小坊,生活其中可能是天壤之別,那些廢坊可能連陽光都沒有。武則天口口聲聲說長安屬於所有人!但那些廢坊的居民,那些病人,又有誰能花費整整一天的時間,從長安的邊緣,從地下的坊塚中爬出來,來到這裡?」

「所以,在光芒下麵,看不見影子!」

明世隱掃視著奚車經過之所的繁華,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你那一次和阿離為病坊的病人們送藥,阿離回來後好幾天都沒有開口說話?你們看見了什麼?」明世隱幽幽道。

弈星眼神幽深,他低聲道:「我看見了身患傳染之疾的病人,被遺棄在病坊之中,他們本該受到更好的照料,沐浴陽光祛除皮膚的風邪,但卻隻能寄生於幽暗潮濕的廢坊裡,慢慢的……腐爛!」

「武則天每年都有幾次給病坊的病人們賜醫。由宮中出醫藥錢……但她從來不會去看看,有誰願意冒著被傳染的危險,去其中義診!繁華的坊群越來越靠近太極宮,出現在她眼前的是一片泰平,是王公貴族,是錦衣玉食,再不濟也是東西兩市的繁華喧鬧!」

「誰又會去注意那長安的影子?」

明世隱幽幽嘆息,甚至怨恨而放肆的笑了起來:「在長安之下的陰影都會被無視,更何況那些遠離長安,他們所看不見的地方,那些隻能聽聞隻言片語的地方?那座長城和仰仗它庇護的人們……這就是女帝的傲慢之罪!」

「會的!」弈星低聲道:「老師!我們會讓她看到的!」

明世隱勾起嘴角,冷笑道:「真不知道,太極宮的長安坊圖之中有沒有記載長安之下的那片陰影!「

奚車駛入高高聳立的太極宮角門,弈星跟著明世隱從奚車之上下來,步入了這座長安的權力中樞。

在踏上進入太極宮的宮道之前,弈星駐足回頭,俯視著太極宮下漸漸蔓延出去的繁榮和人來人往的喧鬧……他默然回首,步入了太極宮!

隨著師徒兩人由內侍帶領,穿行在長廊宮道之上,不遠的太極殿中,卻傳來肅穆的禮樂,宮道之上的宮女賓客往來絡繹不絕,一隊梨園侍女各持樂器,排列兩旁,從明世隱師徒身邊走了過去。

看到一臉肅容,緊著一張小臉的弈星,還有宮女好奇打量的了幾眼,狹促的妓人還遠遠的調笑了一句:「哎呀!這個弟弟好可愛!」

宮中的小官,沿著宮道小步快走,交頭接耳,王公貴族,世族機關師也三五成群,往太極殿而去,端是煌煌盛世景象……

扶桑使團縱然前已經麵聖過了一次,但在太極宮內侍官員的帶領下,沿著長長的宮道,走入了長安最莊嚴的太極宮之中。

周圍精巧的機關女侍,精致的宛若真人一般的舞姬、樂師,那種種不可思議的機關造物,太極宮的富麗堂皇和河洛之強盛,猶然讓他們有些自慚形穢!

那領頭的副使,用扶桑的語言感嘆道:「在扶桑,就連最富有的大名和將軍也沒有這樣的機關侍女侍奉!我聽聞源將軍有一具出自長安的機關舞姬,但卻常常不言不語,無法行動,唯有每天最為短暫的一點時光才能舞蹈!將軍便願意在處理完公務之後,烹調著大唐傳來的茶道,讓舞姬安坐在櫻花樹下,安靜等待,而卻常常沒有等到回應。將軍也不惱怒,而是說最美的事情便是等待……」

「但若是在風吹落櫻花的時候,能夠看到機關舞姬生動起來,朝著長安舞蹈,便以為是天下最美妙的侍奉了!」

使節回頭看著穿行在宮道上,猶如活人一樣生動,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猶如舞蹈的機關舞姬,一臉的神往……

「會有的……」

高嶽親王低聲道:「這樣的機關術,我們會有的!就如同遣往長安的使節帶回了圍棋,我們苦心參研,在這一次,終於由我擊敗了長安的棋道高手,超越了長安一樣。」

「總有一天,機關術也會如此!我們不是已經向那些海都人學習了嗎?」

他凝視著這夢幻一般的太極宮,這走路的姿態都與扶桑不一樣的長安貴人們,低聲道:「終有一日,京都也會變得和長安一樣,那麼的美麗!」

帶領他們向太極宮而去的小官沒有回頭,隻是眼神向後微微一瞥,神情之中透著一種無言的驕傲。

明世隱師徒兩人被領進了太極殿中,被安排在殿前的案幾坐著,往來端上食盤與酒漿的仕女們竟有許多都是機關人,真人大多生的豐盈,畫著精致的妝容,而機關舞姬略纖瘦一些。

人們路過正襟危坐,小臉深沉仿佛在思索什麼的弈星麵前的時候,總是會偷偷看上兩眼,兩腮的脂紅越發可愛。

因為是被選為對戰扶桑世界的棋手,弈星縱然沒有官身,也坐的靠前,周圍都是一群上了年紀的官員,許多在前朝時期就位列朝堂了!

如此越發顯得弈星不同,就連遠遠坐在陛上的武則天頭朝這裡看了一眼。

武則天的旁邊,是神色肅穆,姿態沉著的狄仁傑。

弈星看到狄仁傑的目光久久的停留著這個方向,似乎在看著自己,兩人一遠一近,目光交錯,狄仁傑居然從女帝身旁走下,向著兩人走來,弈星微微施禮,道:「狄大人!」

「陛下並不太在乎勝負,就算輸了,也應該不會責備你,你不用緊張!」狄仁傑低聲說道。

「狄大人如何敢肯定陛下的心思?」

弈星平靜道:「弈星曾在陛下麵前立狀,必定能勝!棋手對弈,縱然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能變,如何會為此時的一點陣仗而徒生雜念?狄大人過慮了!」

「律法隻會因為證據將人定罪,不會因為喜惡而處置他人,陛下一貫維護律法,所以隻要合情合理,並非故意或是有其他圖謀,就算是失敗,也是無罪的!」狄仁傑緩緩道,算是在和他解釋。

「失敗本身就是罪行!」

明世隱突然打斷了狄仁傑的話:「如果敗了!我自會向陛下請罪……」

狄仁傑沉默良久,才突然開口道:「弈星!如你這般能夠戰勝侍詔們的年輕棋手,長安還有多少?」

「長安多有英豪,臥虎藏龍,弈星年紀尚淺,未曾見識過多少人,所以大人此問,卻是答不上來的!」弈星不卑不亢微微低頭拱手道。

狄仁傑淡淡一笑:「大理寺替陛下查探消息,為陛下的耳目。但在今日之前,竟然也未曾聽聞如你一般能以總角之齡,戰勝宮中侍詔的才俊!但巧合的是,這樣的人居然一出就出了兩個。前番王侍詔等人之敗,便是遇上了這麼一個人,因為先與他對弈,耗費了心力,這才在後日的那場對局之中連連出錯!」

他淡化了那個神秘人的敵意,仿佛三位侍詔的失敗,並非什麼宮廷陰謀,而隻是一場巧合罷了!

但隻要弈星敢開口應承此事,狄仁傑便會當場將他拿下。

因為他已經感覺到,這棋局背後並非隻是為了出名而弄出的鬧劇,而隱藏著濃重的陰謀氣息……

「狄大人說錯了!」弈星突然搖頭道:「能戰勝宮中侍詔的,隻有那個人。而今日這場棋局之後,我才會證明自己!」

狄仁傑的目光看向他,一雙劍眉帶著難以隱藏的鋒銳和淩厲,他審視的目光和弈星的眼神相對,就像閃電刺入了深湖裡,狄仁傑凝視著弈星毫無波瀾,猶如澄淨的深湖一般的眸子。

與所有麵對他就不由得透露出心虛的罪犯,那種強撐著的眼神不同。這個少年背後,有一種猶如律法支撐著的自己一樣的力量。

是這種力量,支持著他踐行著自己的道路!

在這個莊嚴宏大,充滿著壓迫力的太極宮中,麵對著高高在上的女帝和掌握著權力的自己,這少年平靜以對,甚至冷靜的有些過分了!狄仁傑甚至感覺扶桑使節、達官貴人都不在他的眼中,明明位列階下,他卻仿佛居高臨下,俯視大局!

「他要……操控這場局勢!」

狄仁傑感覺到的東西,說出來隻會讓殿中的高官顯貴們笑話,這裡的達官顯貴一個個身份尊貴,大權在握,更有女帝高高在上,主持著接待扶桑使團。事關兩國邦交的軍國大事,哪裡輪得到一個下棋的無名小卒來操縱什麼?

兩人目光相對,具都感覺到了彼此背後的力量……

「他察覺了……」弈星勾起一個淡淡的微笑,眼睛裡除了棋局之外,終於看到了對手的影子。

狄仁傑也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他要下的這盤棋,並非隻是與扶桑使節的那一場!」

片刻之後,伴隨著莊嚴的禮樂,編鍾琵琶琴瑟之聲轉為肅穆,有內侍高聲道:「宣,扶桑使節,高嶽親王覲見!」武則天矗立明堂,殿上階下的群臣賓客恭敬起身,一種莫名的莊嚴肅穆一掃方才的放鬆肆意。在這般氣氛之中,扶桑使節團被領入了殿門……

使節團跟隨者禮部官員走上了殿前,自從高嶽秀策以下皆叩拜,親王高嶽秀策也雙膝觸地,道:「末使秀策,攜我國國王之禮,叩見皇帝陛下!恭祝陛下千秋萬世,邦國永固!」

武則天微笑道:「貴使自東方遠來,不必多禮。請起,賜座!」

值殿官便引扶桑使節團到了一旁落座,此番禮畢,賜宴便正式開始,太極殿外侍女寺仆穿梭往來,在尚食局掌膳女官的催促之下,將美酒,佳餚猶如流水般的送進殿中,機關伎樂師同精通樂器的宮女一並羅列兩旁,戴平幘,衣緋大袖,每色十二,各持琵琶、羯鼓、胡笛、篳篥,乃是宮廷造詣最高的坐部伎,又有一隊一百二十人的機關武士,穿甲持戟踏上殿來!

扶桑使節團一時慌亂,甚至有使節向後癱軟在地,高嶽秀策揮袖止住他們的慌亂,道:「莫慌,這是皇帝破陣樂!」

弈星看了一眼位列伎人之中,懷抱琵琶,與羯鼓一並擔任此樂定音之責的楊玉環。

見她神色清冷,對自己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

五色旗纛穿插,一眾機關武士,左圓、右方,先偏、後伍、魚麗、鵝貫、箕張、翼舒,交錯屈伸,首尾回互,往來刺擊。一百二十名機關武士陣容肅穆,舞蹈發揚滔厲,坐部伎彈奏的聲韻愈發慷慨。

鼓聲伴隨龜茲樂器震天響,傳聲上百裡,震徹太極宮,氣勢雄渾無匹,每次舞部變陣的間隙,便響起一片喝彩聲。

高嶽秀策以手拍擊大腿,暗合節拍,使節團中有精通樂理者,也在暗暗記下曲調音譜。

副使聽聞此樂,見得此舞,心神激盪之下竟不由感慨道:「這便是上國舞樂,若使這些機關武士攻城破陣,扶桑又有何人能敵?」

旁邊的高嶽秀策麵色一變,一直到《皇帝破陣樂》落幕收尾,身軀都繃得緊緊的……

一曲舞畢,高嶽秀策越發謙恭,一揮手,便有兩位隨從將一張棋盤和兩籠棋子,拿到了他的麵前,剛想開口,坐部樂中楊玉懷便一鈎手中的琵琶弦,一聲碎音藏在樂曲中,隱蔽的魔道力量無聲無息間,撥動了人心。

聽高嶽秀策道:「前次陛下賜令三位侍詔與末使對弈,末使雖稍勝一籌,但也見識了長安的棋道高手,喜不自勝,回去之後常常復盤,每每有所收獲,棋道開悟了許多!隻是未能一敗,不甚盡興……」

上方坐於武則天身側的司空震不禁抬頭,一雙濃眉微皺……

高嶽秀策起身躬身道:「不知陛下囊中,可還有棋道更為高明的人物,賜令與末使一弈!」

狄仁傑此刻腦海中已經電閃而過,回想起高嶽秀策的相關情報:「高嶽秀策是一個高明的棋手,當然也是一個沉穩隱忍的人物,豈會如此不智,開口挑釁,是被破陣樂和酒漿刺激得血脈僨張,控製不住情緒,還是……」

他的目光轉向了身邊的弈星,少年依然平靜,甚至沒有碰一碰手邊的三勒漿。

明世隱注意到了他的眼神,抬手將弈星手邊的三勒漿拿了下去,平靜道:「弈者,不應飲酒!」

狄仁傑微微抬頭,眼神停留在了高嶽秀策微熏的麵孔上,明世隱冷笑一聲:「所以,他隻是三流……不再冷靜的棋手,這一局已經沒有下的必要了!請讓他清醒的時候來吧!以免說我等勝之不武!」

武則天此時卻喊了弈星的名字:「弈星!」

弈星真理了一番儀表,施施然起身,叉手道:「弈星在!」

武則天點了點他,笑道:「這便是王子所求,更高一層的棋手!」扶桑副使驚愕道:「可,他還是個少年?」

「十六歲不成國手……「弈星緩緩開口道:「則終生無用!」

「十六歲時,你在做什麼?」

高嶽秀策朝下看到了那個少年,他神情愕然,聽到這句話非但沒有動怒,反而有一絲沉鬱之色,隨即眉頭化開,朗聲道:「棋道不在年高,那邊請這位少年,與本王對弈一局吧!」

伎樂部中的楊玉環再次勾動琴弦,琴聲裡,弈星聽到了落子的聲音,而狄仁傑卻眉頭緊皺,仿佛感覺到了暗流猶如潮水湧動而來。

副使布下棋盤,得意道:「先前幾位侍詔見到這棋盤便有疑惑,前番我國王子勝出後,長安之中便有議論,言說此棋盤棋子有異,才令貴國三位侍詔落敗。」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

本章報錯

玄幻相关阅读: 我的房東是偶像歌手 一覺醒來:朕回到了地球 獲得祝福的我在末世無敵了 仙醫神婿 全民領主:大征服者 影視世界暫住者 身在西遊,能穿洪荒 我在異世擺渡 從網紅開始當文娛大佬 全球廢土:獎勵無限暴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