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夢長安 第十二章 得勝(1 / 2)
公孫離似乎聽到自己在內心吶喊悲鳴。
見他們離自己越來越遠,她發力掙開父母的手,內心有個聲音告訴她一定要過去。
「他們?他們跟我們有什麼關係?阿娘隻是不想咱們的阿離受傷!一家子開開心心,樂樂嗬嗬地在一起……」說著,豆大淚珠從母親眼眶滑落,也滴進公孫離心頭,攔住她的腳步。
「阿娘……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眼前浮現霧色,鼻尖微酸。
母親將她一把抱進懷中,嗚咽著道:「阿離,阿離,阿娘的阿離……」
「可是我……」
母親聲音嗚咽著道:「你一走,阿爹阿娘就再也看不到你了,所以不要走好不好?」
她的聲音像極了被奪走幼獸的母獸,嗚咽著、聲嘶力竭著苦苦哀求。
公孫離聽著,不知何時也滑下淚來。
「阿娘,我在……」
「我一直在的……」
她抬手緊緊抱住在她懷中啜泣顫抖的母親。
隨著時間推移,遠處的戰鬥動靜逐漸平息下來,靜悄悄的,即沒有遊人喊叫也沒有廝殺聲。
察覺這點,公孫離茫然地立在原地。
往日溫暖明媚的眸子,此時卻如一潭死水般死寂。
似乎有什麼東西即將從她心髒剝離,那種會永遠失去什麼的心痛,讓她悲傷無助卻又無法表達宣泄,隻能無聲落淚,仿佛這樣就能緩解被大量陌生情緒塞滿,即將爆炸的心髒。
這時,漆黑夜空升起數片細碎的楓葉煙花。
煙花亮起的一瞬,驅散黑暗,照亮整個天幕。
緊跟著又有第二枚、第三枚煙花升起。
待它們消散,黑暗以更加囂張狂妄的姿態卷土重來,似要蠶食一切的凶獸。
【求救煙花!】
剎那間,記憶如潮水般洶湧而來。
【哎哎哎——俺這麼厲害的高手要什麼求救煙花?不要不要,太丟人了。】
紅發拳師沖著自己擺擺手,仿佛她手中拿著的是洪水猛獸,但出任務的時候又厚著臉皮從門後悄悄探出頭,一雙虎眸滴溜亂轉,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後眼睛一閉沖她伸手要煙花。
自己噗嗤一笑:【阿虎不是說這很丟人?】
紅發拳師理不直氣也壯:【你們都帶了,憑什麼俺不能帶?還是不是自己人了?】
關於求救煙花的造型,自己曾猶豫好幾天。
楊玉環橫抱琵琶,撥弦輕奏,終於受不了她的碎碎念,提議道:【不若選擇楓葉吧?】
【楓葉?】
楊玉環道:【你喜歡。】
自己又問:【這不行,這對你們不公平,玉環姐姐就沒有喜歡的?】
楊玉環垂眸思索,半晌才問她:【喜歡,是什麼?】
自己道:【喜歡就是……就是非常想看到某個人或者某個物,能看到就覺得放心了……】
楊玉環思索片刻,目光坦盪。
【我看到楓葉便會想到阿離,我也想看到阿離,所以——這就是喜歡嗎?】
關於煙花造型,弈星表示自己有意見。
為什麼非得是楓葉,而不能是棋子棋盤?
【那就隨阿星喜歡定製棋子棋盤?】
藍發少年迎上她帶著笑意的眸子,撇過臉。
他道:【算了,且不說那種煙花多難製作,即便能做出來,用於求救還是不好。】
自己正低頭算著定製棋子煙花要多少預算,聽到這話不由得抬頭詢問。
【為何?】
這個帶著可愛奶膘的藍發少年輕聲回答她。
【不夠醒目。】
此物非生死關頭不可用,一旦用了,必然是將最後的希望押注在上麵。
不夠醒目,無法被第一時間注意到的求救煙花還有意義?
說是這麼說,但藍發少年卻在這之後的某天收到一枚特製棋盤煙花。
「阿虎,玉環姐姐,阿星……」
潮水般湧來的陌生記憶讓她徹底清醒。
是莊周夢蝶?
還是蝶夢莊周?
她現在看到的一切是真是假?
她明明認識他們的!
無數疑問盤旋心頭,直到她發現父母與當年一模一樣,沒有蒼老絲毫。
她便知道,眼前才是假的——
隻因為在她的記憶裡麵,他們的時間早已停止。
眼前隻是一場黃粱夢,一場幻境罷了。
其實,關於幼年的記憶她記不得多少了。
隻記得阿娘很溫柔很漂亮,阿爹話不多但喜歡抱著她,小鎮花燈節的時候還會讓她騎著脖子逗她笑。她感覺自己變得好高好高,不僅能看到很遠的東西,還伸伸手就能摘到星月。
淪為流民遷徙的日子,她在阿爹阿娘的保護下也沒遭受太大委屈。
關於他們的記憶,她隻記得自己是被溫暖和幸福包圍的。
等她年長一些,明白了什麼是生死,知道了他們再也回不來的時候,那一瞬的悲痛排山倒海一般要將她淹沒。月匈腔似乎空盪盪的,自己成了天地間無根無依的浮萍,寂寞得令人窒息。
母親無措地站在父親身邊,抬起手想要抱她,數次又遲疑著放下。
她像是做錯事兒的孩子,無措地道:「阿離……不要怪阿娘自私,好不好?」
公孫離再也繃不住。
一步上前,重重抱住她,抱住一旁不言不語,但眼底愛意絲毫不少的阿爹。
她深深記住這一刻的感覺,再鬆開。
當年父母以生命護她,現在她也要努力護住自己的親人。
顫聲道:「我、我走了。」
母親知道公孫離的決定,眼淚簌簌落下,埋入父親懷中。
一直沉默的父親,此刻卻欣慰又自豪地看著她。
「阿離,你是我們的驕傲,去吧。」
「我與你阿娘,永遠都在。」
公孫離轉身之前,最後深深看了他們一眼。
這一眼,似要將他們的麵貌深深印刻在心底,轉身朝著事發地跑去。
奔跑,身體輕盈得像是一張紙,似要乘風而飛,熟悉的感覺回到了這具身體。
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傘,身體仿佛有自己的記憶,手指夾住虛幻的楓葉暗器,循著不同手法接連擲出。暗器軌跡刁鑽多變,總是以出其不意的角度,精準擊中敵人的要害。
叮叮叮——
暗器與兵刃相擊,救下命懸一線的裴擒虎。
公孫離持傘緩緩落下,立在花船屋簷,目光冰冷地看著一眾黑衣殺手。
被救的裴擒虎,停下撥弦的楊玉環,正欲落子思索對策的弈星,目光驚訝地看著自己。
公孫離笑道:「我回來了。」
話音落下,幻境逐漸扭曲、變形、模糊。
隱約的,她好像又看到雲中邊境那片熟悉的沙海,年幼的她抱頭躲在狹窄的掩體之下,口中默念著阿娘的叮囑安慰自己。等啊等,直到熟悉的呼喚乘著風傳入耳朵,她狂喜著爬出去。
踉蹌了一下,又手腳並用,撒腿奔向帶著守衛軍過來的阿爹和阿娘。
【阿爹!】
【阿娘!】
公孫離看著一家三口相擁而泣的畫麵,怔了怔,旋即又笑了出來。
真好啊。
天地崩碎前,他們站在她麵前,欣慰又留戀地看著她。母親的手纖細溫暖,父親的手寬厚帶著厚繭,撫著她的臉頰,戀戀不舍道:【阿離,以後要好好保護自己,保護好夥伴們。】
年幼的她坐在阿爹脖子上,有樣學樣,沖著自己奶聲奶氣地鼓勁兒。
【阿離,要加油!】
【好。】
滴答——
滴答——
滴答——
粘稠的血液從臉頰滑落。
隨著時間流逝,感官逐漸回到她的身體。
公孫離隻覺得眼皮沉得像是灌了鉛水,用盡全身力氣才能勉強睜開一絲,光線由昏暗變光亮,由模糊變清晰,直到她看到一張熟悉的麵孔,是個長著一頭紅色短發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