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離歌(三)舞樂無雙(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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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座看似很平常的小院。

然而,當按照明世隱的指點找到這個院子,隨即帶著幾分忐忑輕輕推開那兩扇不起眼的黑漆大門,懷抱牡丹花傘的阿離就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嘆。

那是滿園盛開的牡丹花,奼紫嫣紅,黃緋其間,最顯眼的卻是群花叢中那一抹如雪一般的潔白。哪怕完全不懂得牡丹的品級,阿離依舊覺得,傳說中牡丹方士的牡丹小院,就應該是這樣花團錦簇。

清風徐來,馥鬱的芬芳仿佛無處不在,原本就因為那處處牡丹而眼花繚亂的阿離不知不覺就迷失在了這鋪天蓋地的牡丹花叢當中,完全沒注意到當自己踏進小院之後,背後那兩扇黑漆大門已經悄然關上。

而直到這一刻,她方才聽到了曲音。那聲音最初清幽舒緩,引人入勝,等她聽得入神時,曲音卻又突然變得快速熱烈,聲聲弦驚,直叫人心曠神怡,樂而忘憂。

直到那曲調再次變得縹緲悠長,似乎帶著某種遠去的意境時,阿離已經完全沉醉其中,難以自拔。可幾乎一瞬間,曲調驟然終止,她立時恍然驚覺。

下一刻,一個人影就突兀地出現在了她的麵前。

那是一個高挑頎長,手持琵琶的年輕女子,雲鬢花顏金步搖,華裳玉玔鬱金裙,可那毫無瑕疵的絕艷臉龐上卻隻有清冷和漠然,以至於她明明隻是佇立在那兒一言不發,卻偏偏帶來了一種強大的壓迫感。

「你是誰?如何進入此地的?」

這聲音冷淡得猶如冰刀,阿離嚇得忍不住後退了兩步,明明能夠解釋清楚,可滿腹言語卻仿佛全都堵在嘴邊。

絕艷女子眉頭緊皺,右手中指突然在琵琶琴弦上重重一撥。

麵對那道破空襲來的銳利音波,阿離下意識地身子一側,險之又險地躲過。可這僅僅隻是開始,霹靂弦驚,那絕艷女子信手揮下,琵琶弦上,七八道音波勁氣迸發而出,幾乎同時撲麵而來,阿離所有輾轉騰挪的餘地幾乎被全數封鎖。

情急之下,阿離立刻劈手擲出手中花傘,整個人則是借助極致的靈巧,閃躲掉了三四道勁氣,眼看躲不掉剩下的那幾道勁氣時,她的身影驟然憑空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然而,抓住傘柄現身出來的阿離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就再次聽到了幾聲清脆的弦響。情知又有離弦音波襲來,她心頭大駭,正想趕忙甩出花傘再次挪移出去,就聽到了老師那熟悉的聲音。

「玉環,她是我提過的阿離!」

阿離微微一愣,一時竟忘了那條條勁氣即將臨身。直到一股柔和的大力猛然間將她推出數步,隨之聽到了噗噗噗噗的暗啞聲音,看清楚泥地上那一個個深深的小洞,她瞧向身邊那位剛剛推開自己的,老師稱作玉環的絕艷女子,忍不住頭皮發麻。

真是好厲害!

「你就是阿離?」

「我是……」

說出這兩個字,阿離自己都沒意識到,那聲音比蚊子叫都輕。於是,發現明世隱也已然現身,麵上分明流露出幾分鼓勵,又羞又窘的她立刻挺直了月匈膛。

「沒錯,我是公孫離!」

麵對這麼一個回答,高挑女子打量了一番公孫離,旋即微微欠身施禮:「我是楊玉環。剛剛差點誤傷了你,對不住。」

原來這樣的美人也會賠禮……阿離在心裡悄悄舒了一口氣,等聽到明世隱說,楊玉環琵琶一絕,對舞技也極有心得時,她那滿腔忐忑立刻變成了驚喜。

「老師放心,我一定練好舞!」

看到楊玉環淡然而立,阿離滿臉興奮,明世隱就輕描淡寫地說:「我這牡丹小院不大,西廂房裡已經有人了,阿離,今後你就和玉環一起住東廂房吧。」

阿離下意識地看向楊玉環,剛剛楊玉環那彈指間勁氣齊飛的情景,讓她不知不覺對人有些發怵,然而,她更怕對方出言拒絕。可下一刻,她就隻見楊玉環用非常自然的態度點了點頭:「好。」

到了東廂房,整理了鋪蓋和行李之後,阿離深深吸了一口氣,本待鼓足勇氣和楊玉環搭訕一兩句,可隨眼一瞥,卻隻見楊玉環正在專心致誌地調校琵琶弦,眼中仿佛根本容不下別的東西。那一刻,她那勇氣不知不覺就褪去了。

嗯,她還是先去自己練舞,回頭再好好請教楊玉環吧!

牡丹花叢中,阿離舞動花傘,試圖找回曲江池畔那一場舞的感覺,可當東廂房中楊玉環的曲樂傳來時,她那流暢的舞姿頓時亂了,舉手投足之間,動作滯澀,手腳也不協調,可偏偏就在這時候,她還聽到了一個毫不掩飾的笑聲。

情知楊玉環此時此刻還在彈奏琵琶,不可能在這,明世隱更不會這般態度,阿離不假思索地將手中花傘朝笑聲的方向奮力一擲。

當她抓住傘柄瞬間閃現出來時,她就聽到那笑聲變成了一聲驚咦,可定睛一看樹枝上那張近在咫尺的麵孔,她就發現,那竟然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少年。

「你是誰?」

「弈星,也是老師的學生。」

少年說話一本正經,仿佛剛剛的笑聲僅僅隻是阿離的錯覺。見阿離訕訕地收起了那把牡丹花傘,他就抱著雙手,不急不緩地說道:「舞姬不懂曲樂,猶如跛足而行。」

阿離不服地反駁:「我是不懂,可我沒說不學啊!」

弈星的眼神中流露出了幾許詫異:「那你怎麼不去向楊玉環請教?」

「我是看玉環姐姐很忙,所以才自己練一練……」阿離的聲音一下子小了,心裡卻在想,當初崔離哼起歌謠時,她也同樣會舞步錯亂。要是剛剛這副狼狽樣子被楊玉環看見,那太丟臉了!

弈星施施然躍下樹枝:「換作是我,如果下棋時每局必輸,絕不會繼續徒勞地一局局去下,我會好好反省自己,找出自己的優勢,然後一舉把握勝機。」

弈星頭也不回悄然而去,阿離咀嚼剛剛他那番話,卻覺得似懂非懂。久久之後,她才輕輕用拳頭砸了砸腦門,一時下定了決心。

聽不懂就別想,等她能夠在曲樂中舞動自如時,再去請教楊玉環也不遲!

阿離在牡丹小院的日子,就這麼磕磕絆絆開始了。

明世隱並不常常呆在這裡,而是時常會失蹤十天半個月,美其名曰遊歷,楊玉環和弈星都已經司空見慣。阿離卻過了許久,才習慣沒有老師的日子。悶頭練習之中,她的機關術、刺擊之術和魔道之力都在突飛猛進,練舞卻一點都不順利。

此時此刻,東廂房中楊玉環一曲終了,院子裡,阿離也跳完了自己的傘舞,毫無儀態地直接坐在地上。她抱著雙膝,眼前橫放著那把依舊絢麗的花傘,心情異常低落,甚至當楊玉環又彈撥起一首曲子時,那明明很好聽的曲樂,她聽著卻隻覺得沮喪。

天天聽著那繞梁不去的琵琶聲,她卻根本跳不好舞……她真的很有跳舞的天分嗎?她倒是想過去向楊玉環請教,可每次看到那冰雪一般的容顏,她那勇氣就冰消雪融了。

當這灰心喪氣的情緒彌漫全身時,阿離突然想起了弈星之前說的話。他好像說過,如果下棋輸了就不要一個勁悶頭去下,要反省自己……可練舞還要怎麼反省?

冥思苦想中,阿離隱隱約約覺得,自己好似捕捉到了一個念頭。她急得站起來轉了兩圈,那念頭方才終於明晰了。

如果不是傻坐著冥思苦想,而是好好地聆聽,將那些琵琶曲一首一首都牢牢記在心裡,將楊玉環彈奏時那些輕重緩急的節奏也都牢牢記在心裡,等回頭琢磨舞姿的時候,在心中重放那樣的曲樂,如此是否可行?

想到就做,阿離立刻下定了決心,一把抓住花傘,緩緩閉上了眼睛。

專心致誌聆聽曲樂,阿離仿佛又回到了那天第一次踏入牡丹小院,聽到楊玉環的琵琶聲時那種驚艷和迷醉,隻是隱隱約約地,她還聽出了一種宛若來自世外的清冷和出塵,那是一種近在咫尺,遠在天涯的感覺。

一首又一首,一遍又一遍,整整三日,阿離沒有練舞,而是抱著花傘在牡丹花叢中靜靜聆聽。她沒有注意到弈星依舊出現在屋簷上,出現在樹梢上,少數時候默立片刻就悄然離去,多數時候也會自己擺出弈棋的架勢——她隻是努力地去記憶,去理解楊玉環的曲樂。

當這一天傍晚,回到東廂房時,看到正在保養琵琶的楊玉環,一直不太敢和人搭話的阿離突然忍不住開了口。

「玉環姐姐,你彈的琵琶很好聽,能夠讓人遐想萬千,但唯獨聽不出你自己的感情!」

正在輕柔擦拭紫檀琵琶的楊玉環抬起了頭,聲音一如既往聽不出情緒起伏:「感情?」

阿離自己也不知道怎麼會鬼使神差說出這麼一句話。對上那一雙清澈到似乎能看透人心底的眼眸,她情不自禁慌亂了起來,說話也變得有些吞吞吐吐。

「你……你彈的琵琶很動人,但那是……那是人力和技巧的極限,卻聽不出一丁點感情!」

「你的喜怒哀樂,我完全聽不出來!」

一口氣說到這裡,阿離固然暢快了,可麵對楊玉環那不閃不避的直視,她卻又有些忐忑,生怕對方一怒指責她吹毛求疵。換成任何一個人,都會覺得楊玉環的琵琶彈得很好。

就當她以為,楊玉環定然會直接翻臉的時候,對方卻突然轉身拿起了琵琶,繼而眼神專注地盯著她:「我現在便彈奏一曲,哪裡不好,你打斷我。」

阿離頓時措手不及,尤其是看到對方徑直坐下,十指翻飛,已然演奏起來時,她更是目瞪口呆。可猶疑不過片刻功夫,她立刻凝神細聽了起來。

「就是這裡,這應該是激昂之處,可曲聲聽似錚錚,其實那音律卻帶著幾分疏冷……」

「還有這,我聽到這裡隻覺得冰雪皚皚,這流露的感情應該和曲子的調性不符!」

門外,弈星聽到裡頭兩個人唇槍舌戰,你來我往,不由得暗自苦笑。

他不是聽不出那仿若完美曲樂背後的缺憾,畢竟,精密運轉的長安城都會因為某些緣故而出現滯澀和錯誤,但楊玉環卻永不出錯。那琵琶聲就猶如世外之音,隻可遠觀不可褻玩。但那是因為日久天長,他早已熟悉了這個清冷同伴的關係。

沒想到公孫離這麼快就分辨了出來。

可是,楊玉環一旦認真起來的後果……弈星忍不住打了個寒噤,預感到今後生活的多災多難。那不僅僅是公孫離,而且還可能牽連到他!

整整三個時辰,不停地聽曲、評述、探討……阿離已經徹徹底底認識到,自己那全由心證的挑刺多麼站不住腳——可楊玉環卻竟然當真了,還打算徹夜不休加以修正!

她哀嚎一聲,把整個人都埋在了柔軟的床鋪上。可聽到背後再次弦聲一響,竟然還要重新來過,她忍不住拿起被子把整個人蒙住:「玉環姐姐,放過我吧,你的琵琶彈得很好,今後我再也不挑刺了!」

阿離曾經用蒙被子這一招哄住了阿洛姐姐,哄住了從前慈幼堂中那些和她同處一室的同學,但卻完全無法應付楊玉環。一隻纖纖素手將那一層薄被毫不留情地剝下,而精疲力竭的阿離被楊玉環強拉起來時,她忍不住猶如八爪章魚一般牢牢抱著身下的枕頭不肯放。

「不行不行,我困死了!」

直到背後傳來了楊玉環的一句話。

「你幫我好好完善這些曲樂,之後我教你教坊的配樂舞步。」

阿離隻覺得滿身疲累一掃而空,哪裡還用得著楊玉環伸手去拉,一骨碌翻身爬了起來,眼睛裡閃爍著驚喜的神采:「此話當真?」

「絕無戲言!」

盯著那張姿容絕美,足以讓每個女人自慚形穢的臉,阿離從床上跳下來,伸出右手,躍躍欲試地說:「那我們擊掌為誓,不許反悔!」

「好!」

接下來的日子裡,阿離完全忙翻了天。

白天,是楊玉環手把手指點她教坊的那些舞步,甚至還有據說早已失傳的《驚鴻舞》——當然,楊玉環聲稱自己並不擅長舞技,因此也隻能展示自己曾經看過的那寥寥幾個片段。

可即便隻是幾個片段,從前都是隨心所欲跳舞的阿離,仍然為之大開眼界。

當然更多時候,每當一曲舞跳完之後,阿離就會聽到楊玉環用悅耳的聲音給她指出自己完全發現不了的問題,然後用她最不想聽到的幾個字作為結尾:「阿離,再練習一次。」

而在永無止境的練習之中,她驚喜地發現,自己的舞姿漸漸能合上曲樂了。

而晚上,則是阿離一遍一遍聽著楊玉環彈奏的琵琶曲,然後聚精會神地從中挑出感情不足,又或者感情不對的地方。但在此之前,為了更精準的挑刺,樂譜和曲子她都要努力去學。

如此日以繼夜,最初相見時的那點小小風波,阿離早已經拋到了九霄雲外。因為每天的生活都是那樣充實,根本沒有留出時間讓她再去胡思亂想。

當明世隱悄然回歸這座牡丹小院的時候,春去秋來年歲疾,轉眼已是又一春。這是他離開時間最長的一次。可看到弈星迎上前時,他卻發現,這個一向頗為傲氣的弈棋天才卻顯得有些灰頭土臉。而他還來不及探問原委,一個風風火火的身影便沖了過來。

「老師,老師!我學會了驚鴻舞!」

明世隱笑吟吟地看著那明顯長高一大截的兔耳少女,正要誇贊兩句,隨即就意識到了公孫離說出了驚鴻舞三個字。他不由得有些意外:「驚鴻舞?誰教你的?」

「當然是玉環姐姐!」

哪怕在離開時就深信阿離一定能練好舞,可此時聽到這一聲真心實意的玉環姐姐,明世隱還是倍感欣慰。而下一刻,他就看到那個姿容殊麗的女子悄無聲息出現在了阿離的背後,盈盈施禮。

「我隻教了幾個片段,是阿離自己悟性好。而且,阿離也幫了我。」

「是玉環姐姐厲害!」阿離一步竄上前,臉上滿是燦爛的笑容:「老師,玉環姐姐的琵琶聲扣人心弦,能讓人看見最美麗動人的景,最朝思暮想的人!我就是幫了她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小忙!」

見兩人互相謙讓,明世隱不禁莞爾。可瞥見一旁的弈星,他便開口問道:「弈星,你怎麼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沒事,就是沒睡好……」弈星瞥了一眼並肩而立,頗有些珠聯璧合姿態的楊玉環和公孫離,到了嘴邊的抱怨,最後還是化作了一聲深深的嘆息。

楊玉環和公孫離,一個曲似繞梁之音,一個舞如天魔之舞……他怎麼靜心下棋?

他甚至有一次悄然離開了整整七天,結果回來之後,這兩個瘋狂的姑娘還在那討論舞樂,如果不是衣衫服飾有所不同,他還以為她們完全沒挪動過!

既然滿臉苦色的弈星不願意說,明世隱也絕不會勉強自己的學生——當然就算他知道,和兩個女孩子終於締結了真情實意的友誼相比,弈星這點小小磨難,自然微不足道。

等到欣賞了阿離那一曲翩若驚鴻的《驚鴻舞》,明世隱不禁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阿離,既然你練好了舞,你的願望,很快就會達成了!」他掃了一眼麵前的三個弟子,輕描淡寫地說,「阿離和玉環揚名長安之日,也就是堯天真正麵世之時!」

平康坊的夜色就如同又一個白晝。

無數燈火將路邊的各處樂樓點綴得光耀奪目,絲竹管弦聲中,衣香鬢影,觥籌交錯,每天夜裡都會有不計其數的人光顧,然後在曲樂歌舞聲中一擲千金。

而在這揮金如土,堪稱長安娛樂第一坊的平康坊,連日以來,有詩句廣為流傳。

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

然而,任憑好事者如何打聽,可平康坊中那些歌舞姬中,既沒有美艷絕倫的楊姓女子,也沒有那個劍舞無雙的公孫氏。

直到有一天,平康坊中一座不起眼的樂樓中,突然傳來了一個琵琶聲。那聲音起初極其細微,可街頭那喧鬧的人聲卻非但沒有將其掩蓋,反而不斷有聽到琵琶聲的人止住說笑,停下手頭的事,甚至連店中正在表演的歌舞曲樂也為之暫停。

一時街上行人駐足,各處樂樓上,也有不少人探出頭來張望。因為,那琵琶聲不是紙醉金迷的靡靡之音,而是鏗鏘有力的殺伐之音,樂聲入耳,人人隻覺心頭戰鼓擂響,金戈鐵馬,就連醉漢都瞬間為之一震,更不要說是那些還清醒的客人了。

「銀瓶乍裂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

大街上突然響起了兩句詩,當看到那個大袖飄飄,風姿飄逸的白衣身影進入了那座小樓時,也不知道哪個眼尖的人驟然嚷嚷了一聲:「是那位有名的牡丹方士!」

「牡丹方士明世隱?他也會來平康坊?」

「真的是陛下曾經召見過的那個牡丹方士?」

好奇又或者說好事的人們從四麵八方匯聚到小樓門前,當發現之前繚繞整條小街的琵琶聲,赫然是從此傳出時,最前頭的人終於忍不住推開了那兩扇虛掩著的門。而緊跟著,他就看到了小樓中央猶如水銀瀉地一般的那團劍光。

被堵在門口的其他人不甘心,紛紛擁擠上前,頃刻之間,十數人就從門口湧入。可是,眼前盡是劍器破空的淩厲風聲和凜冽寒光,耳畔充斥著殺伐的琵琶曲樂,縱使平日性情再急躁的人,也禁不住規規矩矩站在那兒,目不轉睛地欣賞著那舉世無雙的舞樂。

當阿離全神貫注跳完那段劍器舞時,這才注意到,竟然有這麼多人圍觀——哪怕有過曲江池畔跳舞的經歷,可這種事,說不上一回生兩回熟。可是,看到一身白衣的明世隱含笑站在一旁,她頓時想到了自己的心願。

要想揚名長安,讓阿洛姐姐找到她,她就必須習慣眼下這一幕!

小樓門口傳來了震天的掌聲,那一天,曾經遍尋佳人楊氏和公孫氏而不得的人們,終於見識了兩位絕世舞姬的誕生。

舞姬楊玉環和公孫離聲震平康坊,小小的樂樓瞬間名聲遠揚。

而堯天的行動,也終於拉開了帷幕。這一夜,明世隱來到樂樓,親口吩咐,盜取鴻臚卿李大人佩戴在頸項上的白玉瓶——傳說那白玉瓶中,裝著世間最奇妙的毒藥。

阿離自然是躍躍欲試,然而,更讓她鬥誌勃發的,是弈星帶來的另一個消息。

傳說李大人背後,便是那個曾經在崔家隔壁做下血案的組織!

仿佛是看出了阿離的情緒,明世隱輕輕咳嗽一聲,淡淡地說;「阿離,之前那一次是你的初陣,而這一次,是堯天的初陣。」

阿離頓時心中一凜。她自己的初陣可以說是意外連連,最終能夠全身而退,那也僅僅隻能歸功於運氣,以及老師在背後的庇護。但這一次可不一樣!

論舞樂,楊玉環天分才情實在是太過出眾,她也許有生之年都不能勝過,但是,論潛蹤匿跡,小巧騰挪的功夫……她可是有經驗的!

阿離知道,自己那初陣絕對算不上什麼成功的經驗,但她依舊想當然地認為,在這樣的任務上,她一定能有所表現。果然,當吩咐完之後,明世隱單單留下了她。

「阿離,玉環天資卓絕,才情不凡,但是,她也有很大的缺點,那就是太過超然物外。她雖然比你大幾歲,但你記住,要好好照顧她。」

從明世隱那裡接受了這麼一個任務,阿離理所當然地在那吩咐的照顧兩個字之外,加上了保護兩個字。她當初沒有保護好阿洛姐姐,但這次,她一定會好好保護玉環姐姐!

連日以來,阿離和楊玉環的舞樂赫赫有名,但更出名的卻是她們那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兩人隻在平康坊的這座樂樓中獻藝,不接受達官顯貴的邀約,不出去應酬。

又是一個高朋滿座的夜晚,台上笙歌不絕,舞樂正酣,台下歡聲笑語,觥籌交錯。

然而,角落中卻坐著一個頭戴帽子,落落寡歡的粗獷大漢。他偶爾往台上看一眼,大多數時候都是一杯一杯往肚子裡灌酒,仿佛隻是純粹到此借酒消愁。

隻是,那死死握著酒杯,青筋畢露的手,卻暴露出此時此刻人那絕不平靜的心情。

終於,當樂聲驟轉急促,空中那手舉花傘的少女舞姬如同陀螺一般急旋不停,引來下頭無數喝彩時,大漢突然推桌離席,轉身踉踉蹌蹌離去。隻是在快要出門時,他卻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雙眼睛赫然死死盯著阿離。

直到最終出了樂樓,粗獷大漢方才透氣似的摘下了頭上帽子,露出了兩隻醒目的熊耳,正是銷聲匿跡多年的阿洛。

那個雨夜,她成功潛入了廢坊,最初所得極少,但憑著一腔悍勇,最後搏殺數人,成功得到了一批廢舊機關,卻也因此得到了黑暗的關注。她沒有抗拒,順其自然接受了招攬,也接受了考驗,幾次出類拔萃地完成任務之後,她已然獨當一麵。

可當她轉頭再去尋找阿離時,卻發現小丫頭已經不在異人坊!恨意欲狂的她很想殺人,可那個狡猾的老店主卻給了她一張阿離托人捎來的字條。

阿洛姐姐,等到阿離名揚長安的那一天,你別忘了來找我!

扌莫了扌莫懷中那張至今珍藏的字條,阿洛不禁苦笑了起來。她聽到了那舞樂無雙的傳聞,原本很早就想來,結果卻得到了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

她借助潛藏在長安地底的黑暗,磨礪出了一身本事,可他們卻偏偏看中了光彩照人的阿離!好在她隱藏了自己的出身來歷姓氏,否則她簡直不敢想那後果。

若是他們動用同為混血魔種的她來下手,那時候,她又該怎麼做?

樂樓中,阿離卻沒注意到角落中那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奇怪客人,表演告一段落,她和楊玉環聯袂出來笑臉送客時,一個錦衣華服的中年人從雅座之中突然現身出來,撫掌大贊道:「怪不得連牡丹方士都吟詩贊賞,如此樂舞,絕世無雙,真是我平生僅見!」

他在仆從的簇擁下傲然下樓,直接站在了高台之前:「我家兄長新園落成,可否請二位姑娘賞光表演一場?」

阿離不動聲色地瞥了瞥楊玉環,隨即就手持花傘,笑意盈盈地上前。在樂樓獻舞已經有一個多月,從最初的羞澀不自在,到漸漸熟稔,再到如今大多數場合的應付裕如,少女為了照顧又或者說保護她的玉環姐姐,每次都主動攬下了出麵待客的任務。

「對不住,我們姐妹二人從不外出獻藝。」

「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中年人皺了皺眉,語氣多了幾分強硬,「我家兄長可是當朝鴻臚卿李大人,陛下最信任的寵臣!」

圍觀人群瞬間炸裂,當即有出身權貴家的年輕公子沒好氣地叫道:「什麼寵臣,誰不知道陛下身邊最得寵的是大理寺卿狄大人!」

中年人聞言卻也不懊惱,似笑非笑地朝聲音來處看了過去:「大理寺看似位高權重,但乾的都是些髒活累活,哪裡像鴻臚寺乃是代表我泱泱大國的體麵。更何況,大理寺隻管那些重案大案,鴻臚寺卻無所不管。就比如這座樂樓和在座諸位,也在鴻臚寺管轄之列!」

他拖了一個意味深長的音節,隨後用一陣哈哈大笑聲結束了自己的話。

怪不得老師說那個鴻臚卿李大人隨身帶著能致人死地的神秘毒藥,能有這樣一個自高自大,敢在平康坊就出言威脅他人的弟弟,這李大人絕對不是什麼好人!

阿離心中鄙薄,然而,剛剛欲擒故縱的效果,她卻很滿意,此時少不得假作為難,猶豫不決。至於旁邊的楊玉環,因為阿離一再要求,將那些場麵上的繁瑣應酬都交給她,自然而然就保持了沉默。

於是,那自稱李大人之弟的錦袍中年人,在阿離表示要考慮的情況下,竟然強硬地留下了一份拜帖,隨即揚長而去。他這一走,剛剛被壓製的眾多貴公子這才呼啦啦圍攏了過來,你一言我一語,爭先恐後地數落著李家兄弟的劣跡斑斑。

其中提到最多的,便是鴻臚卿李大人的好色成性,品行不端。

阿離手持花傘,楚楚可憐地一一謝過眾人,當有人正義心爆棚地提出幫忙解決此事時,她卻輕輕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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