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都阿陵番外(作話還有)(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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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都阿陵不由得想起她剛才在草原上奔馳的模樣,笑容燦爛,鮮活明媚,讓人不敢逼視。

在他麵前,她絕不敢露出張揚艷麗的那一麵。她提防他,厭惡他,想離他越遠越好,他隻要靠近一點,她馬上會嚇得跳起來,或是假裝若無其事,其實身體在瑟瑟發抖。每次不得不來大帳服侍他時,她腳步沉重,恨不能一步三挪,當他揮揮手要她離開的時候,她就像甩下千鈞重擔一樣,腳步都輕快了。

海都阿陵享受她的恐懼和絕望。

她高高在上,可望不可即,他偏要把她扯下來,讓她沉淪在泥沼中,徹底臣服於自己。

年幼時,他偶爾發現鷹巢,冒著粉身碎骨的危險爬上懸崖,和老鷹搏鬥,終於抓來一窩雛鷹。強壯的鷹被其他王子搶走了,阿布奄奄一息,沒人看得上,他救下阿布,悉心把它養大,讓它成為北戎最雄壯的神鷹。

訓練以折磨為開端,阿布很倔強,最後還是被他馴服。

時至今日,海都阿陵還記得第一次指揮阿布完成狩獵時那種難以言喻的快感。

見到李瑤英的第一眼,他感覺到了類似的沖動和征服欲,後來也確實從她的反抗中感受到了愉悅。

然而最近,他心裡慢慢生出一種不滿。

他發現自己不再滿足於這種貓抓老鼠似的遊戲。

……

幫海都阿陵辨認珠寶古董後,瑤英注意到陸陸續續有輕騎護送幾口大箱子去了不同方向。

她暗暗觀察托木倫,比對箱籠,很快瞧出端倪:最貴重的寶物並沒有被送走,而是留在營地。

看來海都阿陵並不打算把所有寶物交出。

她記下這一點。

禮物送出後,隊伍繼續往北走。

天氣越來越暖和,幾個膀大月要圓的胡女天天守著瑤英,她擔心連累其他人,沒再和那個送水的少年說過話。

這天,她坐在帳中編繩,士兵挑開氈簾:「王子要你去大帳!」

瑤英咬牙站起身。

大帳前密密麻麻站滿了人,看甲衣都不是海都阿陵的部下,帳中歌舞喧天,時不時傳出一陣哄笑。

瑤英低著頭走進大帳,還沒看清帳中情形,長席後的一人指著她道:「就她了!」

士兵直接攥住瑤英的胳膊,把她按在一個男人身邊:「好好服侍葉護。」

葉護已經喝得半醉,帶著酒意打量瑤英幾眼,攬住她,看向一旁的海都阿陵,笑道:「難怪阿陵要把你藏起來,果然是個美人。」

瑤英雙手握拳,指甲深深陷進掌心,掃一眼海都阿陵。

他手裡端著酒碗,似笑非笑地看著葉護,一語不發。

帳中氣氛變得僵硬。

葉護渾然不覺,摟著瑤英,要她倒酒。

海都阿陵依然沒作聲。

第4章

瑤英眼皮低垂,飛快掃一眼大帳。

帳中二十幾個男人,一半是海都阿陵的部下,另一半是生麵孔,應該是今天到的客人,每個人身邊都有兩三個年輕女奴侍酒。海都阿陵的部下坐得遠,衣衫整齊,神態恭敬,頻頻望向他,像是在等他發話。其他人喝得爛醉,當場摟著女奴尋歡,偶爾和海都阿陵說幾句話,要他再找幾個美貌女奴來,語氣頗為傲慢。

葉護的手攬在瑤英手臂上,挑釁地看著海都阿陵。

一聲酒液注入酒碗的嘩啦輕響,瑤英抬手給他盛酒。

葉護和海都阿陵暗暗較勁,她當眾給葉護難堪的話,葉護隻會變本加厲,海都阿陵不會輕易冒著和葉護徹底撕破臉的風險救她,她得想辦法逼他不得不出手。

她的順從取悅了葉護,他哈哈大笑,端起酒碗一飲而盡,「再倒!」

海都阿陵神色淡淡,挪開了目光。

葉護幾碗酒下肚,愈發得意,手指抬起瑤英的下巴,嘖嘖了幾聲:「阿陵,你是狼窩子出來的,沒想到也有眼光好的時候,我這趟沒有白來!這個漢女我喜歡。」

海都阿陵一口接一口地喝酒,眼神淡漠。

托木倫幾人卻勃然變色,雙手緊握成拳。

葉護把他們的反應盡收眼底,嘴角勾起,放下酒碗,扯著瑤英起身,「今晚就讓這個漢女伺候我吧。」

他摟著瑤英出去。

瑤英看著海都阿陵,他一動不動地坐著,沒有看她。

他不動,其他人也不敢動作,托木倫怒目圓睜,牙關咬得咯咯響,終究還是沒敢起身阻攔葉護。

瑤英身上寒毛直豎,心裡在尖叫,臉上卻仍然是一副溫順之態,跟著葉護往外走。

女奴掀起氈簾,春日和暖的風撲麵而來,她卻絲毫感覺不到舒適。

「等等。」

就在葉護和瑤英快要走出氈帳的時候,身後響起海都阿陵平靜無波的聲音,「她不行。」

瑤英捏緊手指。

她賭對了,營地的人都把她當成海都阿陵的人,他不能容忍在部下麵前被葉護這麼羞辱,她在葉護麵前有多聽話,他就有多難堪。

葉護冷笑一聲,回頭怒視海都阿陵:「你說什麼?」

海都阿陵鷹眸抬起,「我說她不行。」

女奴停下奏樂,帳中陷入一片尷尬的死寂,眾人麵麵相覷,不敢吱聲。

葉護冷冷地看著海都阿陵:「如果我偏要她伺候呢?」

海都阿陵喝了口酒,「整個部落的女人隨你挑選,隻有她不行。」

葉護臉色陰沉:「為什麼?」

海都阿陵迎著他冰冷的視線,泰然自若,一字字道:「因為她是我的女人。」

氣氛焦灼。

席中一人忙站起來打圓場,挑了幾個美貌的女奴送到葉護身邊,陪笑道:「美貌女人多得是!葉護您看,這環肥燕瘦的,什麼女人都有,隨您挑選!」

葉護冷笑,一把推開湊過來奉承的女奴,緊緊拽住瑤英的手臂:「我就要她!阿陵,你看怎麼辦吧!所有俘虜都屬於尊貴的大汗,你憑什麼私自霸占俘虜?等我稟告大汗,看大汗怎麼說!」

海都阿陵嘴角勾起,放下酒碗,抬手。

托木倫一躍而起,捧著他平時用的佩刀送上前。

他抓起佩刀,哢嚓一聲抽出閃爍著凜凜寒光的長刀,慢條斯理地道:「葉護是體麵人,最重規矩,那就按北戎的規矩來,我們現在出去比試一場,誰贏,她歸誰。」

帳中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海都阿陵居然為一個漢女動真格了!他是北戎第一勇士,葉護怎麼可能是他的對手?他這是寧可得罪葉護也要留下漢女!

葉護麵色鐵青,張口就要應下決戰,和他一起來的人連忙起身按住他,大笑道:「葉護喝醉了,撒酒瘋呢!我們奉大汗之命來獎賞阿陵,一路奔波,今晚要不醉不休,別為一個漢女傷了和氣,漢女不經折騰,葉護肯定不能盡興!我待會兒給葉護挑幾個好的,保管葉護明天連馬背都爬不上去!」

眾人生怕海都阿陵真的下狠手殺了葉護,跟著起哄,七手八腳把葉護拉回長案後,按著他的肩膀,幾大碗酒灌下去,不讓他再開口。

瑤英正準備趁亂離開,托木倫攔住她,朝她使了個眼色。

「到王子身邊去。」

瑤英回頭,海都阿陵正看著她,周身散發著凜冽的肅殺之氣。

她一步一步走回他身邊,剛坐下,他展臂摟住她,把她整個人按進自己懷裡,堅實的臂膀禁錮著她,冷冷地道:「下次遇到這種事,別這麼聽話。」

瑤英自嘲地一笑:「我有選擇的餘地嗎?」

海都阿陵眸光暗沉,冷笑:「我知道公主瞧不起我這樣的人,不過有一點公主可以記在心裡,我不會對一個女人言而無信,你是我的人,我不發話,沒人敢碰你。」

瑤英不語。

她就是扌莫清了海都阿陵的脾氣才敢和他達成協議,他很自負,瞧不起女人,所以也不屑對一個女人失信。

海都阿陵以為她被葉護嚇著了,笑了一聲:「如果我不出手呢?公主打算怎麼辦?」

瑤英閉了閉眼睛,淡淡地說:「葉護在針對你,他想激怒你,我猜他一定和你有仇,如果他強迫我,我會和他分析利弊,告訴他我有多恨你,或許他會覺得我有利用的價值,要我潛伏在你身邊,找機會謀害你……」

滿帳笑鬧之聲,她被迫倚在他懷中,一句一句訴說著怎麼和葉護合作殺了他,臉上明明沒有塗脂粉,眼波流轉間自有一種雍容的艷光。

海都阿陵笑了笑,那種隻有從她身上感受到的、難以言喻的愉悅感再次湧了上來。

他幾乎有些沉迷其中了。

「你殺不了我。」

他平靜地道。

這些天她試過很多辦法,他一次次無情破碎她的希望。

瑤英麵無表情地道:「總得試試。」

她不是在哄他玩,如果葉護帶走她,她會試著和葉護合作,葉護是大王子他們的人,一定很想除掉他。

海都阿陵握住瑤英的下巴,這是葉護剛才碰過的地方,他手上用力,確保能留下他的痕跡,迫使她抬頭看著大帳。

酒宴已經到了尾聲,帳中的男人各自摟著女奴席地快活,滿眼都是白花花的身體,滿耳是靡亂的喘息和呻吟聲。

海都阿陵感覺到瑤英身體的僵硬,低頭,渾厚冰冷的嗓音在她耳邊回盪:「好好看著,這就是女奴的下場。」

「亂世之中,弱者沒有資格活下去,強者才能占有食物、領地和女人,帶領部落走向強大繁榮。她們的男人打了敗仗,她們就得張開腿討好男人才能活下去,女人的命運就是這樣。除非她們能抬得動刀,和男人一樣上戰場拚殺。」

「公主,你和她們的處境一樣,女人天生就該張開腿取悅男人。」

瑤英沒有閉上眼睛。

她聽人說過,海都阿陵會把帳中的女人獎賞給部下。在他眼裡,女人和那些掠奪來的珠寶玉器一樣,都是戰利品。

海都阿陵聞到她發間幽幽的香氣,北戎女人身上有一股混雜著馬糞和汗水的味道,她身上卻總是有一絲淡淡的幽香,像山巔怒放的花,托木倫他們和她說話的時候,語氣都比平時輕柔。

「你是不是在等你的兄長來救你?」

他抬起瑤英的下巴,看著她漂亮的雙眸被自己的倒影占滿。

「公主是我從中原奪來的戰利品。誰想帶走你,我會親手殺了他。認命吧,你逃不了。」

瑤英渾身發顫。

海都阿陵看著她失去血色的雙唇,蒼白,柔弱,惹人憐惜。

「如果我今晚要了你,你會怎麼做?」

野獸一般冰冷淡漠的氣息徹底籠罩住瑤英,她嘴角一扯,看著帳中那些在女奴身上的男人,冷冷地道:「我還能怎樣?隻能認命。落到王子手中,我插翅難逃。」

海都阿陵的手指落到她衣襟前,扯開她的衣衫。

瑤英忍不住戰栗。

海都阿陵看了她一會兒,忽地一笑,推開她,隨手扯過一個女奴摟著,「我不會對女人言而無信,出去。」

瑤英回過神,攏緊衣衫,快步跑了出去,站在氈門前,雙腿打顫。

她必須逃出去,海都阿陵剛才不是在嚇唬她,他真的會殺了李仲虔!去年冬天,她和奴隸一起挖草根果腹,有個奴隸看她可憐,把舍不得吃的草餅送給她,她沒有接,海都阿陵依然當著她的麵殺了那個奴隸。

現在他覺得一切在他的掌握之中,對她有幾分耐心,等他厭煩了,今晚她看到的一切就是她的下場。

身上衣衫已經濕透,她回到自己的帳篷,塔麗已經聽說帳中的事,過來服侍她,道:「公主,您看,王子對您和對其他女奴不一樣,您不如跟著王子,王子健壯英勇,是一個強大的丈夫。」

瑤英手指頭還在發抖,聞言,嘲諷地一笑。

「換成其他人,海都阿陵也會出手,在部下麵前毫無反抗,以後誰敢跟著他起事?」

海都阿陵和葉護鬥法,她隻是兩人交手的工具罷了。

……

第二天,瑤英從其他人口中得知,葉護是來向海都阿陵討要戰利品的。

他辛辛苦苦籌謀,萬裡奔襲,打下幾座重鎮,還沒見到瓦罕可汗,功勞全都被大王子他們搶走了。

托木倫幾人義憤填膺,「王子,您不能就這麼算了,我們損失了一支精銳人馬,大王子什麼都沒做,大汗怎麼能把封地都賜給大王子?」

海都阿陵擺擺手,示意部下不要多說,取出輿圖、賬冊,交給守在帳外的葉護。

葉護洋洋得意,昨晚他試探海都阿陵,在人前丟了臉麵,今天他就報復回來了,海都阿陵是第一勇士又怎麼樣?還不是得對大王子低頭!

幾天後,一行人帶著代表海都阿陵全部心血的輿圖和搜刮來的寶物揚長而去。

營地氣氛沉重。

是夜,瑤英躺在絨毯裡,聽到帳外忽然響起一陣馬嘶聲。她閉著眼睛,仔細辨認聲音傳來的方向。

不出她的所料,海都阿陵帶著托木倫深夜離開營地了。

他們的目標是葉護。

……

營地外,托木倫興奮地握緊長刀,忍不住發問:「王子,既然您也不想這麼便宜大王子他們,為什麼不直接拒絕葉護的要求呢?」

海都阿陵戴好麵巾,遮住麵容,道:「大王子是大汗的兒子,大汗不會為我做主。我隻能出此下策,你們當心點,如果事情敗露,不必管我,我自有主張。」

眾人心裡又是敬佩又是感動,齊聲應是。

海都阿陵望著遠方,淡金色眸子裡寒光閃動。

大王子越來越咄咄逼人,他乖乖交出輿圖和寶物,大王子不僅不會上當,還會加重對他的懷疑。他被迫交出輿圖後再偽裝成盜賊去劫殺葉護,反而能讓大王子暫時罷手。

沒有人把他當人,他活成狼,他們才放心。

……

營地裡,瑤英徹夜難眠,

狗吠、馬嘶、夜鳥的怪叫聲、守夜騎士的說話聲……她聆聽靜夜裡的一道道聲響,緊張得無法呼吸。

海都阿陵的營地裡藏有寶物的消息是她偷偷散播出去的,她知道他和大王子他們之間矛盾重重,葉護走的時候,機緣巧合得到一封告密信,得知不少秘密——那封信自然出自她手。

葉護一定做好了準備,不知道他安排的人手能不能殺了海都阿陵。

瑤英等到天亮,半睡半醒中被一陣雜亂的聲響驚醒。

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氈簾被人掀開,托木倫找了過來,滿身是血,神色焦急:「公主,你過來幫忙!」

瑤英被帶到大帳,迎麵一股濃厚的血腥氣。

帳中親隨個個渾身是傷,形容狼狽,其中海都阿陵傷得最重,高大強壯的身體平躺在床上,長手長腳攤開,氣息微弱。

幾個醫者圍在他身邊,幫他止血,其中一個醫者是漢人長相。

托木倫推瑤英上前:「葉護太狡猾了!醫者都被他帶走了!這幾個人止不住血,隻有這個漢人奴隸會治傷,公主,他說話古裡古怪的,我們聽不懂,你聽他說了什麼!」

瑤英心如擂鼓。

海都阿陵果然被葉護暗算了,可惜他命大,居然能活著回來。

營地裡的醫者確實是葉護帶走的,不過提醒葉護的人是她。

瑤英走到床前,詢問漢人醫者,目光落到海都阿陵身上。

隻要她幫著傳話的時候「不小心」遺漏或者說錯了什麼話,海都阿陵很可能「傷重不治」。

那她就自由了,中原數萬萬百姓也能躲過一場血腥的屠戮。

瑤英激動、緊張、忐忑,心裡一陣狂跳。

醫者告訴她注意事項,她點頭記下,朝托木倫復述的時候,故意漏了一句,托木倫沒有懷疑她,大聲囑咐其他人照辦。

瑤英快被希望即將來臨的狂喜淹沒,背上不停地出汗,眼角餘光掃過海都阿陵,心裡突然咯噔一聲。

一盆雪水兜頭而下,澆滅她眸底剛剛點燃的火苗。

海都阿陵武藝高強,親隨都沒事,怎麼隻有他傷得這麼重?

他聽得懂漢文,假如他現在沒有失去意識……

越是最緊要的關頭,越不能急躁。

瑤英心念電轉,冷靜下來,補上自己剛才漏掉的那句話:「王子這幾天絕不能碰酒!」

托木倫點頭應是。

瑤英繼續和醫者對話,視線巡睃一圈,帳中親隨個個眉頭緊皺,語氣焦急,但是總有那麼一兩個人會露出破綻。

果然有詐,海都阿陵明知葉護設下陷阱,依然前去搶奪寶物,大王子才會把他當成一個在野地裡長大的「莽夫」。

她不動聲色。

……

海都阿陵在帳中整整躺了三天,估扌莫著營地裡大王子的內應全都中計,叫來托木倫:「都抓了。」

一天之內,接連有十幾個士兵和軍需官被抓。

瑤英心有餘悸。

原來海都阿陵將計就計,讓大王子放鬆對他的監視,順便等著營地裡心懷二意的人露出馬腳,他好一網打盡。

她後怕不已。

幸好那晚她直覺不對勁,沒有隱瞞醫者的話。

和瑤英一樣慶幸的還有托木倫。

這日,她跪坐著幫海都阿陵換藥,托木倫興沖沖地替她請功:「王子,您昏睡的這幾天,文昭公主一直守在帳中,悉心照顧您。」

瑤英心口劇烈跳動,緊咬牙關,手上的動作平穩從容,她不能露出破綻。

海都阿陵靠坐在獸皮椅上,眼皮低垂,凝視著她。

他也很驚訝,他身受重傷,李瑤英竟然這麼老實,隻悄悄和親兵聯係,想趁他傷重逃出去,沒有下手害他。

「公主不是恨不得我死無葬身之地嗎?」

瑤英冷笑一聲,沒好氣地道:「王子現在要是死了,我就落到葉護手上了,和葉護比起來,我寧願和王子這種言而有信的英雄豪傑周旋。」

說英雄豪傑幾個字的時候,咬牙切齒,恨意滿得能溢出來,海都阿陵不禁嗤笑。

瑤英低著頭,繼續幫他包紮傷口,唇角緊抿,眉頭輕蹙,一臉的不樂意。

海都阿陵聞著她身上似有若無的幽香,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嘴角勾起。

她被迫來照顧他,動作粗魯,言語辛辣,從頭發絲到腳底,渾身上下都在訴說著她的不滿。

但她還是得老老實實照顧他。

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心裡再恨他,也得聽話。

第5章

瑤英再次見到阿瑪琳的時候,她和其他北戎女人一起坐在帳前織毛氈。

日頭很暖和,阿瑪琳卻穿了一件夾皮襖,動作小心翼翼。

其他女人告訴瑤英:阿瑪琳可能懷孕了。

因為這個即將到來的孩子,阿瑪琳不用擔心再被送回關押俘虜的地方。她坐不了一會兒就嚷嚷月要酸背痛,叉著月要站起來圍著曬毛氈的場地慢騰騰地走一圈,倚著柵欄和其他人說笑,過一會兒又說困了要打個盹,一整天下來別說織毛氈了,連羊毛都理不順。

士兵知道她現在肚子裡揣了合赤的孩子,不敢催促她。

她做不了的活計自然就落到其他女奴頭上,女奴們忍不住抱怨:「你自己的活自己做!別總是攤派到我們頭上!」

阿瑪琳撫著自己的肚子:「我現在是雙身子,做不了那些粗活。」

「漢人的文昭公主貴為公主,得王子看重,每天還是會按時來和我們一起織毛氈,還教我們怎麼織出新鮮花樣,她怎麼沒你那麼多借口!」

阿瑪琳冷笑一聲:「那是她沒用,生了張漂亮臉蛋又怎麼樣?還是得肚子爭氣!她要是能懷上阿陵王子的孩子,王子舍得讓她來織毛氈嗎?」

女奴們憤憤然。

接下來幾天,阿瑪琳織毛氈的時候照舊敷衍了事,還諷刺其他女奴一輩子都隻能在北戎營地裡靠織毛氈過活。

女奴們義憤填膺,卻也無可奈何。

事情不知道怎麼傳到海都阿陵耳朵裡,這天清晨瑤英給他換藥的時候,他無意間掃過她纖瘦的月要肢,想起阿瑪琳的話,目光在她臉上打了個轉,心裡微微一動:如果李瑤英懷了他的孩子,生下來一定很漂亮。部落裡的老人說,母親美麗,生出來的男孩女孩都好看。

這個念頭不過是瞬間的事,他嘴角勾起,道:「公主今天不用再去織毛氈了,我這帳中都掛不下了。」

瑤英心裡對他翻一個白眼,眉眼低垂,手裡一圈一圈幫他纏上紗布,暗暗想,如果她像阿青那樣會武藝就好了,可以直接用紗布勒死眼前的男人。

下毒她也想過,可惜海都阿陵實在警醒,每樣藥物都經過醫者再三查驗,她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想辦法讓他傷口感染也沒用,他身體健壯結實,異於常人,傷口愈合很快。

她心裡默默盤算,忽然發現周圍闃寂無聲,帳中其他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退了下去,海都阿陵的目光似乎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他沉默的時候麵孔愈顯剛硬,金色眸子冰冷淡漠,沒有一丁點溫情,讓人難辨他的喜怒。

瑤英假裝渾然不覺,一絲不苟地為他換藥。

「你還是會去織毛氈,是不是?」

頭頂傳來海都阿陵的聲音,平靜冷漠。

瑤英點點頭,拿起剪子,手腳麻利地剪掉紗布,道:「王子當初說了,我每個月必須織出十張毛氈,完不成活計,要去馬棚睡一夜。今天王子大發善心,我受寵若驚,不過我怕月底的時候王子又想起這件事,罰我去馬棚睡。」

海都阿陵垂眸看她,不知道是該惱還是該笑。

這確實是他親口說過的話。

「既然讓你不必去,自然不會反悔。」

他冷冷地道。

從上次她生病之後,他什麼時候真的讓她去睡馬棚了?

瑤英抬頭,拂開鬢邊散落的發絲,看海都阿陵一眼,一笑:「那就多謝王子了。」

她本就生了一雙修長的媚眼,這麼歪著腦袋看人,臉上似笑非笑,眼波流轉,近看幾乎攝人心魄。

海都阿陵銳利的鷹眸一眨不眨地凝視著瑤英。

瑤英早已經起身退開,端著托盤出去,腳步輕快,似乎隻要在氈帳裡多待一刻就會讓她無法呼吸。

海都阿陵看著她離開的方向,眉頭緊皺,揚聲叫來等在帳外的托木倫:「找個女人過來。」

托木倫臉上沒有露出驚訝的神色,恭敬地應是。

……

瑤英還是去了織毛氈的地方,徑自走到阿瑪琳麵前。

阿瑪琳昨晚被合赤嗬斥了幾句,要她以後別私自議論文昭公主,正滿心不舒服,看她走過來,心頭慌亂,餘光瞥見周圍女人一臉幸災樂禍,不願當著人前服軟,冷哼一聲,色厲內荏地道:「公主還沒爬上阿陵王子的床呢!這是把自己當成王子的女人,管起我來了?」

瑤英淡淡一笑,拎起阿瑪琳麵前的氈毯掃了兩眼,「你以為懷了合赤的孩子就能高枕無憂了?」

阿瑪琳嘴角撇了撇:「等我生下合赤的兒子,我就是合赤的妻子!」

瑤英拋開毛氈,走近幾步,掌心貼在阿瑪琳肚子上。

「你也說了,得等你生下合赤的兒子才行。」

阿瑪琳汗毛豎起,抽身往後退,其他女奴圍攏過來,擋住她的去路。

遠處的士兵往這邊看了幾眼,視線掃過瑤英,不僅沒有上前,居然轉頭離開了。

阿瑪琳嚇得腳底發軟,怒視瑤英:「你們想謀害我的孩子嗎?等我告訴合赤,合赤不會放過你們!」

瑤英輕輕撫扌莫阿瑪琳的小腹:「沒有人想要謀害你的孩子……不過我如果是你,絕不會在還沒有生下孩子時就得罪整個營地的女人。你確定自己一定能生下兒子?合赤回伊州以後真的會娶你?」

阿瑪琳臉色蒼白。

瑤英收回手,示意其他女奴離開,「阿瑪琳,你能靠這個孩子脫身,這是你的本事。其他女奴生死難料,她們隨時可能被拉去討好男人,所以我教她們織氈毯、毛錦,有一技傍身,不管落到什麼境地,總還有條活路。誰都想好好活著,你可以拋下以前共患難的族人,去做你的夫人,但是你不該回頭笑話她們。」

她們都在掙紮求生。

「你在北戎毫無根基,如果合赤厭倦你了,誰為你主張?你要怎麼在北戎活下去?你別忘了,合赤的女人不止你一個。」

阿瑪琳輕輕哆嗦了幾下。

瑤英抬腳走開,幫其他女人晾曬拍打毛氈,偶爾有女奴過來請教她怎麼編織,她耐心地教導她們,趁人不注意,把一隻羊皮囊塞進毛氈底下。

等下午奴隸過來幫忙收毛氈的時候,謝青他們會找到這隻羊皮囊。

她必須保持和謝青他們的聯係,不能每天待在海都阿陵的大帳裡,出來乾活是她傳遞打探消息、收買人手的最佳機會,她不會放棄。

……

大帳前,托木倫和幾個親隨站在旗杆旁說笑話,氈簾晃動,一個年輕貌美的女人哆哆嗦嗦著沖了出來,臉上似有淚痕。

托木倫愣了一下,海都阿陵召女人過來服侍,不滿一個時辰絕不會完事,他身上的傷不算重,今天這女人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而且還一副受到驚嚇的模樣?北戎哪個女人不是做夢都想著和王子這樣的勇士一度春宵?

他遲疑半晌,掀開氈簾往裡看,一副嬉皮笑臉模樣:「王子,這個不懂事,我再去找一個更聽話的來?」

海都阿陵坐在獸皮椅上,眉頭緊擰,淡漠地搖搖手。

他從不委屈自己,欲望來了,那就找一個溫順的女人來解決,想要討好他的女人數不勝數,他從不缺女人。

剛才那個女人使勁渾身解數伺候他,可是他一看到她的臉,興致立刻淡了。

眼睛不夠漂亮。

頭發也不夠烏黑。

他大馬金刀地坐著,冷冷地看著女人的臉,直到在女人賣力的取悅中釋放,依然麵無表情,鷹眸泛著噬人的寒光。

女人嚇壞了,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頭猛獸。

海都阿陵眼前浮現出瑤英騎馬在草原上奔馳的模樣,紅衣如火,回眸間笑意盈盈,朱唇榴齒,臉上淺泛微紅,分外誘人。

他以為自己會很有耐心。

先服輸的人應該是她。

氈帳外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親隨挑簾入帳:「王子,葉護死了!大汗要你交出那個漢女!」

海都阿陵麵色冷沉。

……

不一會兒,瑤英也得知葉護慘死的消息。

托木倫驚慌失措地拉著她躲到營地後麵:「公主,葉護被人殺了,王子根本沒有傷他,一定是大王子下的手,葉護是他叔叔啊!他們嫁禍給王子,大汗勃然大怒,要王子交出你,不然就奪了王子的兵權。沒了兵權,王子就沒活路了,他這一次不會救你,你先躲起來,千萬別出去!」

瑤英心機飛轉:假如她被大王子的人帶走,有沒有逃生的機會?還是和海都阿陵周旋更安全?

假如能和瓦罕可汗見一麵,她倒是有自保的法子……不過就怕來抓她的人是大王子……

她一聲不吭,托木倫隻當她嚇壞了,沒有多想,叮囑她藏好,探頭探腦張望一陣,剛踏出幾步,周圍腳步聲圍了過來:「托木倫!把葉護和王子爭搶的那個漢女帶出來!」

托木倫臉上血色抽盡,隨手指了一個方向:「她已經跑了!」

腳步聲跟了過去。

托木倫轉身,塞了一張銅符給瑤英:「他們來得太快了,營地裡不安全,公主拿著我的銅符,趕緊往東跑,騎上那匹棗紅色的馬,那是我的坐騎,跑得越遠越好!我想辦法引著他們去西邊!」

瑤英心口劇烈跳動,接過銅符,「謝謝你,托木倫。」

有了這張銅符,沒人會攔著她。機會千載難逢,她來不及多說什麼,轉身跑開,沒有直接去找那匹馬,而是找到一個女奴,和她耳語幾句,飛奔著找到棗紅馬,一提馬韁,往東邊馳去。

先借著這個機會逃離海都阿陵,他忙著應付瓦罕可汗的人,顧不上找她,謝青他們很快會從女奴口中知道她逃脫了,她之前和他們討論過這種情形,得去約定的地方等著和他們匯合。

瑤英騎在馬背上,感覺到自己咚咚直跳的心跳聲。

她覺得自己跑了很久,營地早被她遠遠拋在身後,可天際處的巍峨群山依舊那麼遙遠,她咬牙揮鞭,催促棗紅馬加快速度。

身後隱隱傳來一陣落雨似的輕響。

瑤英身上發顫。

瓦罕可汗的人往西邊去了,不會來得這麼快……也許是謝青他們找過來了?

她閉了閉眼睛,回頭看去。

原野一望無際,綠草如茵,起伏的綠浪中,蹄聲此起彼落,十幾騎矯健肅殺的身影從山坡飛馳而下,策馬朝她追了過來。

不是謝青。

瑤英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下一瞬,她回頭看向前方,揚鞭催馬,繼續奔逃。

蹄聲越來越近,勢如奔雷,大地震顫。

瑤英暗暗捏緊匕首。

眨眼間,宛如雷鳴的馬蹄聲已經近在耳畔,一匹高頭大馬追到她身邊,剛剛靠近,馬背上的男人遽然俯身,展臂攬住她的月要,直接將她從疾馳的棗紅馬上抱了起來,攬到自己身前。

瑤英劇烈掙紮。

男人皺眉,鐵臂鉗住她的月要,沉聲道:「別動了,是我!」

駿馬還在飛馳,耳邊風聲呼嘯,瑤英顫抖著抬起匕首,狠狠刺了過去。

男人一驚,一手攥住她的手腕,另一隻手沒抓穩,韁繩脫手而出,被疾馳的坐騎甩出馬背。瑤英被他緊緊攬在懷中,也跟著一起摔落。

追上來的士兵嚇了一跳,驚呼出聲,連忙勒馬停下,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上前。

男人抱著瑤英重重地摔在地上,幾個翻滾卸了去勢,傷口撕裂,悶哼了幾聲,一把拍開瑤英手裡的匕首,撕開頭巾:「看清楚了,是我!」

瑤英天旋地轉,躺在草地上,大口喘息,手臂、腿上全都擦傷了,腳踝火辣辣的疼,不知道有沒有摔斷。

瓦藍的碧空,一隻雪白的鷹隼在半空盤旋。

她當然知道追上來的人是海都阿陵,看到他策馬疾奔的身影出現在山坡時,她就認出來了。

他一次次這樣玩弄她,她怎麼會認不出來。

海都阿陵皺眉看著瑤英。

她被嚇著了。

海都阿陵冷笑:「我說過,你是我的女人,我不會把你交給大王子的人。下次別跑了,好好在大帳裡等著!」

瑤英咬牙站起身,右腳落地,整個人疼得瑟瑟發抖,雙唇緊咬,一點聲音都沒發出。

海都阿陵目光在她咬得發白的唇上轉了轉,眉頭皺得愈緊,長臂一展,勾住她的月要,打橫抱起她送到馬背上。

「回去。」

瑤英看一眼東邊的方向,緩緩閉上眼睛。

回到營地,海都阿陵抱著瑤英回帳,要塔麗過來照顧她,回到自己的大帳,撕開衣衫,紗布底下果然有血跡沁出。

醫者為他重新上藥。

部下圍了過來:「王子,大王子連葉護都殺了,不會善罷甘休,您不如先把文昭公主交出去,平息大汗的怒火!」

海都阿陵冷哼一聲:「大王子幾次試探,現在變本加厲,我將計就計,在營地養傷,他還是不肯罷手,文昭公主隻是個借口罷了!送一個女人出去就能平息事端嗎?!」

部下道:「不管怎麼說,先拖延一陣再說!」

海都阿陵擺擺手:「大汗派來的人我去應付,你們別管了,我自有主張。」

李瑤英是他的戰利品,他不會輕易交出去。

部下麵麵相覷,暗嘆一聲,告退出去。

「托木倫,你留下。」

托木倫神色微變,轉過身,跪倒在地,握拳抵在月匈前:「王子,屬下知罪。」

海都阿陵俯視著他:「你有什麼罪?」

托木倫伏在地上:「屬下同情文昭公主,怕王子為了避禍把她送給大王子,放文昭公主離開……」

海都阿陵沉默了一會兒,唇角一勾:「文昭公主美嗎?」

托木倫汗如雨下,心一橫,道:「美,公主是屬下見過最美的女郎。」

海都阿陵點點頭,接過醫者手裡的紗布,自己給自己包紮傷口,淡淡地道:「男人喜歡美麗的女人,天經地義。你仰慕文昭公主,我不怪你,她是我的人,你喜歡她,就得先打敗我,才能從我手中搶走她。否則,一輩子別起其他心思。」

托木倫明白海都阿陵沒有動怒,連忙道:「屬下絕沒有這種心思。」

海都阿陵頷首:「大汗派來的人是斷事官挑的。騎兵沒辦法突破佛子的弓弩車陣,大汗很可能要退兵,和佛子議和,這種關頭,大汗不會真的處置我。你們準備準備,我們要去沙城。」

托木倫呆了一呆,麵露喜色。

……

瑤英的腿真的摔斷了,醫者幫她接骨,她疼得一身的冷汗。

塔麗哭著幫她擦洗:「公主,您就從了王子吧,別再想著逃走了。王子聽說您孤身逃走,不顧自己有傷在身,馬上去找您,王子是狼窩裡長大的,暴虐成性,能對您如此,您……」

她欲言又止。

瑤英笑了笑,抬起頭,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你是不是想說我不識抬舉?」

塔麗眼神躲閃。

瑤英身上發燙,意識逐漸模糊:「我是被他搶來的!陪我和親的親兵、我的烏孫馬,他們一個個死在我麵前,上個月謝錦也因為傷勢太重沒了,阿青不敢告訴我……我都知道,我不能倒下,我要帶他們回去,讓他們魂歸故裡……我不會忘記,他羞辱我,折磨我,把我當成玩物……我熬了過來,所以成了一個特別的玩物……」

她是李仲虔帶大的,雖然多病,但是沒有受過什麼委屈,她有兄長疼愛,有忠心的部曲,她是一個人,好端端一個人,她不稀罕海都阿陵折磨她之後的那一點施舍!

可是他太強大,北戎太強盛,想要逃走真的太難了。

瑤英渾身都在疼,指甲陷進柔軟的織物,勾起幾條金線。

她睜開眼睛。

床上鋪著的不是尋常毛毯,而是一張旗幟,是她從葉魯部帶出來的,塔麗偷偷幫她收著。

王庭的旗幟,雪白金紋,有種遺世獨立的傲岸。

瑤英攥緊身下的旗幟。

曇摩羅伽。

一個慈悲的僧人,王庭的君主。

她還有機會,她不能放棄。

第6章

大帳裡,海都阿陵的部下和瓦罕可汗的人在對峙。

兩幫人馬氣勢洶洶,手都按在刀柄上,氣氛僵持。

一個細長眉眼、穿錦衣的男人越眾而出,輕蔑地瞥一眼因為受傷隻能坐著的海都阿陵,滿臉不悅地道:「阿陵,你不交出那個漢女,我們回去怎麼向大汗交代?葉護是和大汗一起長大的族弟,他不明不白死了,大汗隻是要你交出漢女而已,你這麼怠慢我們,是不把大汗放在眼裡嗎?」

海都阿陵抬眸,淡淡地道:「不敢對大汗不敬。不過和葉護爭執的人是我,前幾天偷襲葉護的人也是我,此事和漢女無關,我自會向大汗解釋清楚,至於葉護到底死在誰手上,大汗明斷,一定能查出真凶,不會冤枉了我。」

錦衣男人冷笑:「不錯,大汗明察秋毫,自有決斷!但是我今天是來帶走漢女的,她引得你和葉護刀兵相向,是不祥之人,天底下的美人那麼多,你不會為一個漢女得罪葉護的家人吧?把她交出來!」

他話音落下,跟隨他的人紛紛把刀,滿帳刀影晃動。

托木倫幾人勃然變色,也跟著拔刀。

海都阿陵眼神示意部下退後,站起身,走到錦衣男人麵前:「賀哆,我是大汗養大的,不會拿自己的女人出去頂罪,大汗要怎麼懲治我,我先領了。」

賀哆眯了眯眼睛。

海都阿陵停頓了一下,一字字道:「這個漢女,你帶不走。」

他沒穿甲衣,麵色平靜,賀哆卻感覺到了他身上隱隱約約克製的淩人殺氣,托木倫他們站在他身後,個個凶悍。

一隻深不可測的頭狼,帶著一群絕對忠於他的野狼。

賀哆定了定神,強撐著沒有露出怯懦之態,怒道:「這是你自己選的!既然你拒不交出漢女,那就別怪我下手不留情!」

海都阿陵一言不發,走出大帳,扯下身上衣衫,麵朝著瓦罕可汗所在的方向跪下,赤著的月要腹纏著厚厚的紗布,可以看見殷紅血跡透出。

「王子!」

托木倫幾人搶上前,海都阿陵搖搖頭,幾人暗暗咬牙,對望一眼,退了下去。

賀哆獰笑,揎拳擄袖,親自行刑。

營地裡的人不敢靠近,站在遠處觀望。

賀哆說到做到,下手果然沒有留情,長棒專門挑著海都阿陵受傷的地方打,托木倫氣得臉紅筋暴,險些把牙齒咬碎。

等賀哆停手離開,托木倫連忙扶著海都阿陵回帳。

醫者給海都阿陵換藥,他連吃了幾枚強心丸,揮手讓所有人退下。

不多時,氈簾晃動,腳步聲由遠及近,一人走到木床前,皺眉道:「你居然為了一個漢女當眾挨打,難道你真像流言裡說的那樣,被一個漢女迷得神魂顛倒?」

海都阿陵睜開眼睛,翻身坐起,麵無表情地道:「這事和漢女無關,我和大王子他們遲早會起沖突。」

來人審視他片刻,「你心裡有數就好,你是堂堂北戎王子,神狼的後人,斷事官已經為你挑選好妻子,你的正妻隻能是北戎貴族之後,別為一個漢女前功盡棄!」

海都阿陵撇撇嘴角:「賀哆,說正事。」

賀哆臉上表情抽搐了兩下,掩下不滿,道:「我已經代表大汗責罰過你,葉護這事算是先揭過了。王庭久攻不下,軍中人心渙散,斷事官要你早做準備,大汗不久就會召你統兵。大王子他們的手段,大汗看得很明白,這次大汗為了息事寧人才派我來討要漢女,大汗知道葉護不是你殺的,你切勿急躁。大王子那邊,斷事官會替你留意。」

海都阿陵點點頭。

賀哆和他密談了一會兒,怕消失太久被人懷疑,掩上麵巾,悄悄出去。

「賀哆。」

身後傳來海都阿陵的聲音。

「記住你的身份,別打漢女的主意。她要是出了什麼事,我親自取你的性命。」

賀哆心裡一驚,出了一身冷汗,頭也不回地離開。

海都阿陵躺下養傷,一邊思考該怎麼應付大王子,一邊想著能不能趁這個機會在攻打王庭時立下功勞,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柔軟的手貼著他的額頭擦了過去。

海都阿陵即使睡在自己帳中也十分警醒,眼睛還沒睜開,右手已經飛快橫掃過去,閃電一般,緊緊攥住床邊人的脖子。

觸手細膩柔滑,女子掙紮著喘息,雙手攀著他的胳膊,不停掙紮。

海都阿陵眉頭輕擰,手上力道不減:「你怎麼在這裡?」

瑤英在他掌中顫抖,紅唇張開,麵上潮紅,滿頭鬢發鬆散,一雙眸子怒視著他,因為呼吸不暢,眼中淚水盈聚,眸光粼粼,濕潤中迸出兩道倔強的寒光,似有兩團火焰在裡麵熊熊燃燒。

振奮迅速湧遍全身,海都阿陵幾乎立刻起了反應,這樣的風情如果是在床上,該是何等的暢快。

他可以日禦數女,什麼模樣的美人都見識過了,但卻沒有哪一次能讓他有此刻這種難以言說、不可抑製的興奮難耐。

海都阿陵直接將人拽到眼前,對著那雙朱紅的唇咬了下去。

他淡金色的眸子裡滿是懾人的情欲,瑤英睜大眼睛,不知道從哪裡來的一股力氣,使勁往後一仰,掙開海都阿陵的禁錮,整個人摔倒在地,劇烈咳嗽,渾身發抖。

海都阿陵被推回床上,猛地清醒過來,試著抬了抬腿,發現自己全身無力,完全使不上力氣。

「怎麼回事?」

他問,聲音已經恢復平時的淡漠。

瑤英顫了幾下,強按下驚懼,抬手攏起散落的發絲,回到床邊,舉起藥碗,「你挨了打,昏睡過去,發起高熱,托木倫要我來照顧你。」

海都阿陵喉嚨又乾又澀,底下還興奮著,身上卻酸軟沉重,傷口可能化膿了。

他聞到自己身上一股皮肉腐爛的氣味,望著帳頂,嗤笑一聲:「托木倫被你騙了,居然讓你來照顧我,也不怕你趁機殺了我。」

瑤英沉默,拿起水囊,餵他喝水。

海都阿陵咕咚喝了半水囊的水,喉結滾動,目光凝定在她臉上。

她脖子上還留著他剛剛掐過的紅印,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冷冰冰的,嘴唇紅艷。

他被賀哆當眾打了一頓,換做其他女人,肯定早就感動得淚水漣漣,她卻毫無反應。

海都阿陵笑了笑:「你照顧我的時候是不是在想怎麼做可以殺了我?」

瑤英眼簾抬起,漆黑的眸子和他淡金色的眸子對視,「不錯,我想了好幾種辦法,可惜托木倫還是留了一手,我沒有下手的機會。」

海都阿陵忽地伸手,抬起瑤英的下巴,手指摩挲了幾下。

「如果你成了我的女人,和其他北戎女人那樣為我生兒育女呢?」

瑤英迎著他迫人的目光,平靜地道:「那我就有更多下手的機會,殺一個沒有防備的枕邊人更容易。」

兩人離得很近,呼吸纏繞,卻沒有絲毫旖旎,一道氣息剛猛霸道,一道氣息柔軟堅韌,兩道氣息無聲地對抗、相爭,他看似掌控全局,牢牢地壓製著她,卻始終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順從。

海都阿陵明白,假如他先毀了兩人之間的約定,眼前這個女人一定會得寸進尺,利用這一點強迫他做出更多讓步。

他給不出,那就隻能殺了她。

要麼得到她,要麼毀了她,他不能容忍她在別人麵前溫柔小意,在別的男人身下歡愉。

就像他馴服不了的鷹,隻能被他親手掐死。

可他現在暫時舍不得就這麼毀了她,那麼多女人,唯有她可以挑動他的心思。

海都阿陵鬆開手,躺回枕上:「我餓了。」

瑤英眼皮低垂,眸中水光閃爍,柔弱無依的模樣,像是隨時會流淚——但她終究沒有落淚,轉身捧來托盤,遞到海都阿陵麵前。

「餵我。」

海都阿陵吩咐道。

瑤英一語不發,捧起碗送到海都阿陵唇邊。

海都阿陵頭昏腦漲,意識越來越模糊,其實根本沒什麼胃口,不過看著她不甘不願地伺候自己,心裡莫名快意,一碗清湯寡水也喝了下去。

「大王子的人還會責罰你嗎?」

瑤英忽然問。

海都阿陵挑眉,莫非她看著冷漠,其實心裡還是有些觸動?

他心裡很清楚她不可能關心自己,但是心底仍然有愉悅浮了起來,「你兄長和太子李玄貞會講和嗎?」

瑤英搖搖頭。

李玄貞不止一次咬牙切齒地告訴她,他不會放了李仲虔。

海都阿陵冷笑:「大王子也不會放過我。我不是大汗的兒子,可我比大汗的所有兒子都要優秀,所以我必須死。我是狼養大的,狼子野心,大王子、二王子……小王子金勃,不管誰繼任大汗,我隻有死路一條。」

從前,他是狼孩的時候,跟著母狼捕獵,赤身裸體,毫無羞恥可言。

第一次看到部落時,他激動得無以復加。

原來他是人,這世上有很多和他一樣的人,他不是野獸的怪胎。

瓦罕可汗收養他,教他和人一樣走路說話,告訴他人不會像野獸那樣生活。

高熱讓海都阿陵的記憶更加清晰,他眸中暗流洶湧,「大王子他們找到我,告訴我,我是狼窩的野種,像狗一樣滿地亂爬,不配做大汗的義子……我想融入部落,必須要做一件事……」

瑤英眼底掠過一道了然。

海都阿陵並不意外她知道這事,她想殺他,一定打聽了很多他的往事。

她能這麼快猜出來,他唇角勾了一下,接著道:「我必須親手殺了養大我的母狼,他們才會接受我。我想做大汗的義子,想成為一個人,於是我拿著刀回到狼窩,親手殺了養大我的狼……」

他滿身是血,拖著母狼的屍體回到部落,等著大汗的獎賞。

等來的卻是大汗不敢相信、警惕的眼神。

大汗欣賞他的勇武,最後還是收養了他,但沒有認他當義子,而是讓他拜其他人為義父——他不是大汗的義子,也就不能和其他王子競爭大汗之位。

「他們告訴我,想做人,就得殺了母狼……我殺了母狼,他們又告訴我,我狼心狗肺,做不了人,以後一定會背叛部落……」

海都阿陵笑出了聲:「不管我是人還是野種,等我成為大汗,所有人都會臣服在我腳下。」

他身體強壯,天賦過人,他比其他人更出色,注定不會久居人下,他馬蹄所到之處,都會被他率兵征服,東方,西方,更遙遠的從來沒有族人踏足的地方,都將成為他的領土。

強者為尊。

弱小者會被無情捕殺,成為其他獸類的食物,強大的野獸才能吃飽肚子,在荒野中存活下去。

這也是部落的生存之道。

他絕不會坐以待斃。

海都阿陵的聲音越來越低,意識墜入黑暗,睡了過去。

半夢半醒間,他掃一眼床邊的瑤英,朦朧的爐火微光籠在她身上,她側對著他,靜靜聽他訴說,眉眼看起來格外柔和。

海都阿陵身邊有很多忠心的部下,一隻狼無法抵抗整個部落,也無法南征北戰,他從小就懂得怎麼收攬人心,讓別人為他出生入死。

除此之外,他沒有姐妹,沒有兄弟,沒有信得過的女人,也沒有孩子——孩子太累贅,現在的他危機四伏,不需要孩子。

女人能讓他身體銷魂,但欲望過去,他不想多看她們一眼,她們應該乖乖聽從他,在他需要的時候殷勤服侍他,為他操持庶務,以後為他生兒育女,讓他的血脈延續。

而他保護她們,讓她們衣食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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