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海相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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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下了一場蔥蘢細雨。

細碎的水聲劃過樹葉,庭下積水空明。穿風敲竹的雨滴斑駁落在窗欞之上,融開一片熹微的燭光。

謝景行於廊下躲雨。他白衣如雪,身形勻稱清瘦。素白袖下遮掩的一雙手仿佛美玉雕琢,光澤溫潤。

而他那張俊秀的容貌,在流光細雨的浸潤下,透著淡漠冰冷,仿佛仙神。

謝景行金丹即成,比起吸收靈氣,重煉心境更為緊要。

他身上畢竟有一個隨時會出問題的魔種。

他丹田之中的金丹正在自動吸收天地靈氣,不必刻意端坐蒲團,閉門造車。反倒是以萬物入心,參悟大道,更為合適。

謝景行取來紙傘,輕輕地抖落上麵的花瓣,然後撐開。

然後,他踏著深深淺淺的水走入雨幕之中,漆黑的墨發之上仿佛被水汽潤澤,光華溫潤,細雨沾衣。

他方才因這場雨忽生感悟,這種悟道之機,修者自然不會放過,於是沉下心感知天地,參悟儒道。

儒門的手段萬千,有人文以載道,有人以樂立心。經史子集、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皆可入道。

大道三千,本無高下對錯,隻以適合二字為先。

儒門弟子初入道時,必須熟練四書五經。並以此為基礎,加以對儒道的理解參悟,輔修以君子六藝。這是每一個儒門弟子的底蘊所在。

待修為到達金丹期,便可以選擇一種學說、流派或是某一二冊典籍主修,有人精通《中庸》,有人偏愛《詩經》,這是功法的支柱。若是所學駁雜不精,或是照本宣科,不能領悟其中哲理,修煉境界就不高,最多元嬰封頂,大道無緣。

聖人謝衍製定儒門門規時,言明:築基重在基礎,九層之台,起於累土,不以枯燥無趣而退卻,勤學苦練,方得進境。金丹始於趣味,詩書禮易、琴棋書畫、禮樂射禦書數,擇善道而從之。元嬰則始悟大道,通義理,識本心,立誌向,方知人而為人。

於是他在儒門基礎功法的扉頁提筆寫道:「多讀書,拓眼界,知禮節,煉心性,大道從此始。」

謝景行曾為聖人,對於四書五經的理解早就成了本能,此時金丹已成,早就不需要重讀經史子集。真正讓他心境變動的,還是五百年前那一場墜天,教他意氣難平,耿耿於懷,若不解開這個心結,他遲早還會出問題。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冥冥之中天定。

修真之人與天爭命,若是不理解天,隻會在大道路上折戟。

但卻不可將天視為不可戰勝之物。

曾經的他,被天道枷鎖束縛,不得不順應天命,後果卻慘烈萬分,數千年修為盡散,才得以明白一個道理。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即使是聖人,也未嘗例外。

梨花被驟風急雨打濕,落於庭院之中,滿園花瓣堆積。

謝景行長袍緩帶,靴底踏著柔軟的落花,垂下眼睫,上麵似沾著露珠一般,幽幽沉沉,卻清醒淡漠。

他平日溫和端雅,君子謙謙,唯有在獨處之時,才會露出些許逆反之氣。

當年聖人為世事所苦,生之囚徒,死亦縲紲,帶著枷鎖而活,最終又為眾生而死。

可世人不懂他苦心,笑他道統落寞,笑他儒道不通天,笑他「書生修仙,千年不成」,並且欺他門人,捧高踩低,不值教化。

謝景行按了按月匈口的魔種,隻覺有一個虛幻的聲音詰問:「聖人謝衍,世人薄情,你當如何?」

他垂目,漆黑的眸中帶著冷意道:「世人負我。」

雨聲越發大了,將他的衣擺打濕,讓紙傘摧折,讓他的白衣近乎浸透。

心境之中的聲音又問:「天道如何?」

謝景行眼睛卻靜靜地燃起一簇烈火,他道:「是天道薄我。」

聲音卻是酷烈而冰寒。

黃昏的重天之上,有陰雷於層雲之中蛇行,扭曲至極。

而他話音剛落,身上靈氣四溢,竟然抖落千樹梨花,仿佛漫天飛雪。花瓣堆在他的傘麵之上,沾在他的衣角,而他的臉色比梨花還要蒼白。

聖人的心境終究還是亂了。

為這千年不平,千年痛楚。

為這驚天騙局,為這不公,為這澆漓世道與不古人心。

他月匈口的魔種蠢蠢欲動,魔氣在他身上溢散,見他心境變動,企圖將他扯入深淵。

殷無極的魔氣,在他突破金丹期的那一瞬,就蘇醒了。

謝景行看著手指上湧動的那一簇血一樣的深紅魔氣,如紅蓮業火,灼的他指尖發燙。

他淡淡地嘆道:「報應來了。」

他的身影搖晃,仿佛在壓抑著什麼刻骨痛楚。然後,他如將崩的玉山,倒在了這傾盆大雨之中。

紙傘悄無聲息墜地。

謝景行在心境動搖之時,被魔氣拉入了識海。

識海之中,極目之處,是漫山遍野的紅。

是血池,也是花海。那是北淵洲特有的異象,血池煉獄花。

上層是艷如鮮血的紅花,根須卻紮在沸騰的血池之中,若是一時不查,為花朵所迷惑,便會被藤蔓纏住拖入底下血池,粉身碎骨。

這不過是魔氣所造的幻境。

謝景行在鮮艷的飛花之中負手而立,身著三重雪,仿佛天地間唯一的白璧無瑕。

隻有他自己知道,當年那個正道巔峰的聖人,心裡曾經藏過怎樣的秘密,又沾染過怎樣的**,犯下過怎樣的不倫之罪。

這一樁一件,全是心魔。

最終他被天道懲戒,一劍斬七情六欲,從此聖人無情無欲,隻為蒼生而活,卻是最大的錯誤。

謝景行嘆了口氣,隨手甩開試圖攀上他袖擺的花藤,靜靜道:「別崖,許久不見。」

黑袍的魔四肢纏著沉重的鐵鏈,琵琶骨更是被穿玄鐵過,鮮血浸透了他的外袍。

他站在他的身後,仿佛一片如影隨形的夢魘。

殷無極道:「謝雲霽,許久不見。」

謝景行闔目,似乎不願麵對這段過去:「此去經年,我已經不是聖人謝衍,不必如此叫我了。」

殷無極挑了挑眉,從善如流:「景行。」尾音低沉優美,纏綿悱惻。

殷無極走向他,步伐悠然,行動時卻有沉滯的鐵鏈鳴響之聲。

謝景行的神色一僵,仿佛被這聲音戳到了最柔軟的地方,側開了臉,道:「你何必用如此模樣見我。」

殷無極短促地笑了一聲,道:「我怕你一劍砍過來啊。」

謝景行看他這副模樣,心中惻隱。

殷無極的手腕上有著明顯的血痕,那是被寒鐵勒出的痕跡。而這鐵鏈是他親手捆上去的,困了他數百年。

謝景行最終還是閉了閉眼,道:「你明知道,我不會再對你動手了。」

殷無極乾涸的血在黑袍之上形成大片深紅的痕跡,月匈口更是有一處血洞,血肉外翻,仿佛被人抽筋拔骨一般。

這種傷勢,旁人隻要看一眼,就覺得痛楚難當。

修道之人所謂的修身,乃是修三種東西,靈根、靈骨與靈脈。

靈根決定天賦,靈骨決定境界,靈脈決定修為。

而殷無極立於他的麵前,身上數處劍傷,鮮血濡滿外袍,而他肋下的靈骨所在之處,更是空盪一片,像是被人生生剜出,慘烈至極。

剜出靈骨這種傷勢擺在修者身上,近乎是廢其修為,當得上是仇深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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