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 章舊年（1 / 2）
「小哥，這是哪家的車？」梁幼文看了看窗外問道。
街上有一輛馬車和一眾隨從，風塵仆仆，顯然是從城外進來的。
店家小二探頭看了一眼，道：「哦，這是莊家的馬車，應該是莊小姐出城祭奠完雙親回來了。」
「莊家？」梁幼文隨口道：「這都七月了，那馬車捂那麼嚴實啊。」
店家小二道：「這家小姐身子弱，許是將夜了風涼，管家人們怕自家主子受寒。」
「那也不能這麼捂啊……」梁幼文心裡這樣想著，麵上卻是點點頭，示意他可以去忙了。
小二這便打算下去，剛提上兩步又被她給叫住了。
梁幼文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她道：「這莊家，以前是做成衣鋪子的那個莊家？就那個……那個巧……巧什麼來著？」時間太過久遠，她實在記不清了。
店家小二：「是千巧成衣鋪。老板娘大名叫尤千巧，這是用得她的名字。怎麼，您還想問些啥？」
梁幼文疑道：「千巧成衣鋪……怎麼那夫妻兩原來都……」
她停下自語，一拍腳邊長凳：「來，小哥你乾脆坐下和我一起用，順道跟我仔細說說。」
店家小二：「這……」
「嘖，你看你，」梁幼文起身一把把人按下來：「回頭你們掌櫃那兒我去說，保管不會治你偷閒躲懶之罪的，我是實在好奇，這莊家……」
……
「所以這莊小姐的身體是在她父母離世後才又重新變差的，之前原本還許好了人家的，隻不過是叫她守孝耽誤了？」梁幼文說著給小二哥又斟了半杯茶水。
「不錯，」店家小二道：「本來按理來說是三年就得，但莊小姐執意要守滿五年，就多了兩年，人家就不乾了唄，再加上莊小姐這身子狀況急轉直下……門庭也就一冷再冷了，其實倘若她父母在天有靈，倒真不見得樂意看她如此這般的孝心。」
梁幼文卻不以為然，道：「自幼就比別家孩童羸弱那麼多，父母不知要多操多少心呢，多守兩年孝而已，也是應該。」
次日天還沒亮，梁幼文便叫店家給她下了門板閒逛去了。她先是騎著馬去到了慶南城的渡口，親見了早發的成群結隊的商船和早歸的三兩搭夥的漁船，看見了一群趕赴瓊英書院的學生，也目送了早起的樵夫走上小路去往山林。
她給一群孩子挨個體驗了一把騎馬的滋味，又到一家小店裡用了早飯。歇過片刻，便牽著自己的馬繼續逛遊去了。
街道上的人早已多了起來，買賣家們的吆喝聲不絕於耳，攤販們賣的早食香氣每隔一段都有所不同。有讀書人們相請著進入茶館，也有店家在門口等著迎客戶入門，高高的閣樓上有聚著談笑的少女，身邊偶爾有三兩小兒跑鬧著擦身而過，馬車和板車，挎著菜籃的婦人，蹦跳的少年，還有巡城的士兵……
梁幼文行在其中，亦樂在其中，坦白說如果真的可以，她不介意在那個位置上多待幾年，不說再造一個太平盛世，起碼能維護好這幾方海晏河清，可她不能夠。
繼位的人是她親侄子，她相信他能做完自己未做完的許多事，她相信自己可以用一生來看著。
太陽漸辣時，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她走到了莊府門前，有一群孩童，正在院牆陰影下遊戲，嘻嘻哈哈吵吵鬧鬧，也不見看門的那兩個人驅趕。
梁幼文撿起飛到自己腳邊的長條樹枝遞還給一個男孩兒，道：「拿這樣的武器打仗可不敢往臉上招呼，戳著眼睛要瞎的。」
男孩不敢看她，笑笑就跑了。
正在此時莊府的大門打開了，她看見一個背著藥箱的大夫被一個年輕姑娘恭恭敬敬送了出來。
那姑娘是莊家小姐的貼身丫鬟，名叫詩妍。
詩妍道：「此番累您一晚守候，我代我家小姐多謝您了。」說著便是一禮。
「不敢不敢，」那大夫虛扶起她：「份內之事。近來天氣尚好，太陽初艷時可讓小姐多出門走走鍛煉鍛煉，就是出出汗也是可以的，窗戶也該常開著通風換氣，白天不能久臥，夜裡也不能捂得太多。還可以弄些當下的鮮果給她用上些許。」
詩妍點點頭：「嗯，我都記下了，劉大夫。」
劉大夫道：「貴府小姐春上就病過一場，應該趁著夏季盡快養好體質，否則一入秋冬，就更難應對了。」
詩妍還欲再送，劉大夫口中卻讓留步，她便隻好目送他出了路口。將進門時，卻又被一道聲音叫住。
「勞駕，」梁幼文點頭一禮，道：「請問這是莊楠先生府上嗎？」
詩妍沒有立馬搭話，而是先快速打量了梁幼文一遍——此人年紀輕，未上妝粉，模樣尚可，神情禮貌自若，衣裝簡利，手上牽著馬匹，衣擺、鞋邊都沾有不少泥汙。
她反問道：「你是外地的嗎？看你像是從渡口過來的。」
梁幼文便笑道：「正是。」
詩妍道：「我家老爺故去多年，你有何事？」
梁幼文歉然道：「在下無意冒犯。家師生前曾受莊老爺和莊夫人之托為小姐醫過病體，晚輩蒙他叮囑，入了慶南城，特地來看看。」
詩妍蹙眉，道：「老爺夫人為小姐請的大夫可不少，不知你說的是哪一位？我好進去通稟。」
梁幼文道：「姓石，名耳。」
沒聽說過，詩妍又道：「那你呢？」
「在下梁幼文。」
詩妍又看了看她，說了聲稍候片刻，而後進去了。
梁幼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就這麼很冒昧的叨擾了人家。那瞎話且說且編著都不用打草稿。
她可能就是太閒了，也可能是舉目無親無友的太寂寞了，當聽到久遠過往裡的人的消息時，哪怕牽扯得不多，也因為知曉過熟悉過而格外在意。
莊府的花園裡，一眾丫頭小夥兒正趁著天氣晴好在理弄花壇草地，管家老爺周雲正在一邊涼亭裡調製藥水用以除蟲——也不知是春天時除蟲力度太輕還是今年本就蟲蟻猖獗，牆角的幾株香樟染了不少小指大的綠蟲，稍矮些的花草長勢也有些差勁，估計是底下的螞蟻之類的小蟲多了。
周雲年過六十，麵上無須，頭發早已花白，但總是紅潤著的臉上卻不見得有六十來歲的年紀，可能是身材微胖的關係，當然也有此人心境安詳、少急少憂的緣故。
他是莊家老爺身邊的老人，創業之初就跟著主家，小素蘭十歲時他回了北方老家，因為種種原因和莊家斷了聯係，直到兩年前才獲悉莊楠夫婦遇難獨留弱女在世的消息，便又毅然回莊府做了管家。
詩妍姑娘找到周管家，可能是因為除蟲藥的原因，她沒有走得太近，隻在涼亭外道：「管家，有人上門拜訪，自稱是石耳的……」
「啥玩意兒？」周管家看來是心情不錯神思盪漾，耳朵和腦子隨意，口中也跟著隨意：「什麼石耳雲雲，我還木耳呢……石耳是什麼來的，真是……」
「等會！」他忽然頓住了動作，抬起了頭：「石耳？是哪個石耳？！」
詩妍無語：「……」這麼稀奇的名兒難道還能指代很多事物嗎？
周管家一下子竄了上來：「石耳先生來了啊？呦，了不得啦，這老家夥還活著呢？！」
詩妍冷麵冷語：「他本人據說去世了，門外的說是他徒弟，叫……」
周管家轉身就走：「徒弟也好啊徒弟也好……誒？」他反應過來手還不咋乾淨，忙又轉回身來：「小玉兒把濕帕子拿來我用先……」
他邊擦著手邊道：「當年石耳先生留居莊府，我記著他確實帶過兩個徒弟來著，門外來訪的是男是女？」
詩妍木著臉：「女。」
周管家道：「那就是那個姓梁的那位了。快快快，你隨我一起去迎接一下，小玉兒快去告訴李媽媽。
又高喊一聲：「林十四！差人到正廳備茶……」
詩妍忍不住道：「一個陌生人，還那麼年輕，為什麼那麼肯定不是假冒來的。」
周管家也忍不住：「你以為石耳那老不正經的徒弟有啥好冒充的？人家大概就是親自上門復診來的，隻不過可能那老東西不咋行了，這才讓小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