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母之死(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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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獻玉將三牙與馬氓叫來, 將那穴道後頭那一段自一處枯井處以石板堵上,以免有人發現穴道, 從那處別院一路尋過來, 入得這夜郎寨,鬧出事來便不好了。

誰知那枯井正處在思州的一條市集背後, 位置荒僻,幾乎無人會來。但稍稍在野林子裡走上一小段,就能看到一個頗為熱鬧的所在。思州從前也是羈縻州, 城中各族駁雜,市集上常能買到一些別處沒有得東西。巴獻玉略一思索,便又保留了從夜郎寨到枯井這一段穴道, 隻是將寨中地道堵上, 轉而將入口改到對麵山頭的茶田中。

做好這件事後,他便將三牙連同馬氓都遣散了。

遣散前, 隻說了一句話, 「往後,愛做什麼做什麼, 追隨誰追隨誰, 都與我無關。」

那四人麵麵相覷, 「那今後我們該去哪兒啊?」一時都有些沒了主意。

馬氓瞧著那人遠去的背影, 忙不迭追上去幾步,大聲問道:「老大, 我再多嘴一問, 如今我夠得上是四徒之一了嗎?」

巴獻玉沒理他。

麟牙一把將他拽了回來, 「你別去煩他。」

馬氓耷拉著腦袋,有點子委屈。

龍牙鄙夷道,「獒牙吞生蛇那天過後,你不就已經到處聲稱自己是大名鼎鼎的『金蠶野道,四徒之一』了嗎?」

馬氓道,「這不……還沒得老大認證,心裡不安嗎。」

狼牙道,「老大現在已經不是我們老大了,說了也不算。你既然覺得自己是,那就是吧!反正老大隻留下了蛇人獒牙,用不著我們了。若是還想追隨老大,恐怕也得學獒牙自吞生蛇。」

四人最終又回到了那個最初的問題上:「所以我們今後到底該追隨誰啊?」

龍牙道,「反正我們守了大半年的神仙骨,不如往後,也都守著神仙骨好了。」

眾人覺得這主意極好,一時都沒有異議,當即便返回西江畔舊寨子去了。

·

四徒散去後,萍月窗台上三不五時會出現各種小玩意兒。

有時候是一盒糖人,有時是對琉璃杯子,金釵、臂釧,各種巴掌大小銀質星象……還有次是隻葡萄花的香囊,裡頭是金色半球的香囊盒,作懸體狀,無論如何蹦跳,香膏在那半球裡總不會傾倒而出,做工非常精致。

金銀琉璃難得,根本不似這山中所能產出,每每在窗台上見到這些物件,喜歡之餘,萍月總有些憂心,疑心自弘法大師去後,他自此心灰意冷,不再習蠱術,故遣散四徒。卻又無事可做,便乾起這檔子雞鳴狗盜的勾當……

有次萍月將一摞東西攤開來給巴瑞瑛瞧,皺著眉頭,一臉憂心忡忡。

巴瑞瑛立刻意會,笑得不行,道,「他再不濟,好歹也是苗王三子,真的不至於……」

萍月不解,思來想去許多日,疑心始終不曾散去。有一日在院裡給洗破的舊衣打補,巴瑞瑛打一旁走過,說了句,「眼見著快要開春,該尋些料子做幾件新衣服了。」

巴獻玉將捕來的一簍子魚傾進水渠裡,出了寨子,從茶田中的洞口,鑽入密道。

萍月也放下手中活計,戴上幕籬,默默從後頭跟了上去,一路走到那處枯井。她身子重,走得慢,等到那枯井下頭,他早已沒了影。費了些力氣方才將井蓋撥開,剛探出個頭,太陽隔著樹葉照的她身上暖融融的,遠處人聲沸沸,是塵世的聲音。

她卻不敢擅自靠近,怕嚇著人。隻在井畔坐著曬太陽,聽市集的聲音,好像就已經心滿意足。

不多時,少年從林自外頭七拐八繞地走了進來,胳膊底下夾著幾幅簇新地、花花綠綠的布料,遠遠見她,腳步一亂,手頭的料子散落在地。他一時不知該先拾布料還是先過來同她說話,手足無措的樣子,既有點滑稽,又有點可愛。

萍月走過去,拾起布料交到他手頭,同他一齊走穴道回去山中。

再往後,幾乎每天,萍月都會與他一同走這條暗道出山,他去買賣事物,她便在井畔等。有時是獒牙負著她過來,有時便隻他們二人,日復一日,漸漸幾乎成了萍月最喜愛的日常活動。

一直到見到江映那日。

大寒已過,眼見著快要開春,無論雲台山抑或是思州鎮上,三天兩頭下著雨。山雨比鎮上更大,連綿地下了幾日。月底將要生產,巴瑞瑛囑咐他到山外頭多買些草紙與紅糖,萍月卻難得精神大好,吹哨喚來獒牙,眾人方才放心她同去

等到了思州鎮上,獒牙便在井底守著,她在井外撐著傘坐著等。大抵下了太多天雨,地麵都蒙上了一層淡淡水氣,她坐了一陣,總覺得有點子氣悶得慌,望著遠處林子盡頭那道窄巷,等了半天,總算見著少年人的身影,方才鬆了口氣。

巴獻玉一手拎著一遝包好的紅糖與草紙,一手執著隻小小撥浪鼓,倒退著進了林子。

後頭一個男聲冷不丁說道,「我在院中發現密道,一路尋到這,便每天在這候著……果真叫我等到了你。」

少年人退了幾步,忽地轉過頭來,拔腿往她跑過來。

男人叫了一句,「跑?既出了雲台山,你還跑得掉?」

是江映,萍月認得這聲音,不由自主地豎起耳朵。

葉玉棠便也凝神細聽,一股風過之後,野林四麵樹梢之上,已隨之暗暗蟄伏四位輕功高手。天羅地網布下,隻等江映一聲令下,生擒蛇母。

他逃不掉了,葉玉棠心想。

很顯然,巴獻玉也想到這一點,在井畔腳步一頓,一把出鞘苗|刀猛地挾在萍月脖子上,一手擒住她雙手,將她被轉過去,正對著江映。

那時他平日用來修剪花草,篆刻木哨的小刀。

萍月心中酸澀。

她肚子高高隆起,被挾得幾近步履不穩。

而以這樣可憎的麵目,所相視的人依舊如往昔俊逸無雙。他著了件黑色大氅遮雨,自暗巷緩步走出,眼神陰寒刺骨,殺氣呼之欲出,卻在與她對視的剎那,神色稍稍緩和了。

有些不解,旋即又有些錯愕,輕聲喚道,「萍月?」

她微微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巴獻玉壓低聲音,「你退出去,讓你那些部眾也退出去!」

話音近乎是惡狠狠地,挾著她的雙手卻輕輕顫抖了一下,不動聲色將她慢慢鬆開。而那柄出了鞘的刀刃,亦慢慢移開她的肌膚,轉而緊緊壓在他自己的拇指上。

萍月覺察到這細微變化,眼中淚水滾滾而下。

可既然連萍月都能覺察,這林子之中諸多輕功高手有如何能不知道。

葉玉棠輕輕一嘆,在這一剎那竟已猜到結局。多麼諷刺。

「我可以,」江映一邊說,一邊往外退,「你別傷她,你別傷她。」

趁巴獻玉猶豫之間,但聽得細碎破空之聲,三道碧綠翎橫飛了出來,宛如無數墜落綠葉中的一片,在空中輕飄飄一盪,旋即仿佛有了自己的靈魂一般,直取朝少年人背脊,齊齊疾刺而出!

碧玉牽絲翎,亂影翻窗入。縱死俠骨香,砒|霜未是毒。

毒夫人李碧梧,仇歡這輩子最棘手的情敵。此人善用牽絲碧玉翎,翎上奇毒無解,毒性入骨,一個時辰必亡,死後屍首長久不腐,且始終散發著一股異香。

甚至不及江映出聲製止,李碧梧已牽引著三根絲線,飄然而歸。

江映伸出的手,緊緊攥了攥,攥得指節發白,臉色亦是慘白。

少年人在萍月身後轟然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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