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人間失格(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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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結束後,小野寺螢換了身輕便的素色和服,踩著她已經習慣了的木屐,坐上車前往大庭議員在上野櫻木町的別墅。

她一分鍾的時間都不想耽擱。

倒不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大庭葉藏,而是因為剛剛憑著一股「你們都是陌生人,所以跟你們說真心話也沒什麼」的念頭大說特說的、把自己的情緒都調動起來了,如果不利用好湧動在心裡的激情的話,未免有些浪費。

然而實不相瞞,小野寺螢根本沒想好見到大庭葉藏後要說什麼。

她想了很多開口的方式,字斟句酌,最後都不滿意,甚至頹喪地想還不如破罐破摔,就站到他麵前,等他先開口,後發製人算了。

……說是這麼說,小野寺螢按響門鈴的時候,還是匆忙給自己準備了一兩句可以用來打招呼的話。

小跑著過來開門的是一個管家,小野寺螢端著淑女的姿態,心想大庭議員千萬要和她父親一樣這個時間段都忙著和同僚交流感情不在家。

然而和管家說了幾句話後,小野寺螢的期望破滅了,正好在東京的大庭議員現在正在家裡。

更壞的消息是大庭葉藏不在。

知道她身份的管家客氣有禮地要招待她進門,按常理,她也確實不應該不進去向長輩打聲招呼。但是,小野寺螢膽怯了。

如果她能做到充滿大家風範地走進去拜訪大庭議員,展現自己的優秀,和對方談笑風生,最後憑借自己的人格魅力讓大庭議員在大庭葉藏和她的關係上當助攻……如果她能輕鬆做到這些的話她當初也不會因為拉不下臉主動示好而被同學漠視啊!

不是做不到,而是沒有足夠的決心去做。

小野寺螢想著一年不見、說分手說得好像無私奉獻一樣的大庭葉藏,勉強給自己找了個合適的借口,心道她才不要為了那個家夥勉強自己做不必做的事呢。就算要麵對家長,也該是他們共同麵對才對,小野寺家的事她可沒麻煩他。

沒錯,就是這樣,咳咳。

小野寺螢笑得委婉,找了個和家裡人有關的借口,然後就在管家心領神會的互相客氣下離開了。

小野寺螢又上了車,過了兩條街,對司機說:「我想在去那邊的商場逛逛,你先回去吧,要回去的時候我可以自己打車。」

又是一番說服,司機開著車離開,留下拿著包的小野寺螢站在路邊。

小野寺螢等了五分鍾,然後,默默順著記憶走回了大庭家所在的別墅區。

守在必經之路上,背挺得直直的,平視前方,仿佛在扮演一個姿態優美的古典仕女一般,分毫不動地站在那裡,任由內心的火山爆發,岩漿再熱也灑不到表麵去,外人看來,她在那站一分鍾還是一小時都沒有區別。安靜得好像一尊雕塑。

小野寺螢就這樣等著,她知道自己有很大概率能等到,也知道自己不是一定能等到。

她不想能否與大庭葉藏重逢的結果交給命運,但是在內心深處,好久沒表現出青春期特征的少女也未嘗沒有借著這個機會試探二人緣分深淺的念頭。

這個時候不過日頭偏西,等到一身酒氣的大庭葉藏從轉角處走出來,卻已是月上中天。

如果是大庭議員不在的時候,大庭葉藏不會這麼早回來;如果是大庭議員在的時候,大庭葉藏不會這麼晚回來。

這條並不長的路上除了他們兩個人以外根本沒人,路燈下飛著些小蟲子,月光很黯,天上星星也沒幾顆,是黑黝黝的陰雲密布。

小野寺螢聽到木屐踏在地麵上的聲音看過去,一時間竟沒認出他來。

從轉角處走出來的人穿著灰色和服,領口大開,長長了的頭發遮住眼睛,因為是低著頭,所以幾乎半張臉都沒了……那副搖搖晃晃的醉鬼樣,讓小野寺螢看到後第一時間產生的情緒竟然是警惕。

這麼晚的時間,一個貌美的妙齡少女見到醉鬼,當然會警惕提防。

但是轉瞬,小野寺螢就認出大庭葉藏了。於是她把跳得愈發厲害的心髒放到一邊去不管,冷著臉,單手提著包,解放慣用的右手算是有備無患。接著,她保持沉默,冷冰冰地看著大庭葉藏以曲線的狀態走近她。

等他們之間隻剩十米左右的距離時,小野寺螢不光聞到了濃濃的煙酒味,還聞到了很淡的嘔吐物的氣息,她仔細一打量,發現大庭葉藏的和服下擺有一塊濕漬,許是拿水隨便沖洗過了。

見到大庭葉藏這副德行,小野寺螢心裡想的竟然是加西亞·馬爾克斯的《霍亂時期的愛情》裡,女主角和男主角分手前腦海中的想法——

「「這裡可不是花冠女神該來的地方。」

她回過頭,在距離自己的雙眼兩拃遠的地方,她看見了他那冰冷的眼睛、青紫色的麵龐和因愛情的恐懼而變得僵硬的雙唇。他離她那麼近,就像在子時彌散騷動的人群中看到他的那次一樣。但與那時不同,此刻她沒有感到愛情的震撼,而是墜入了失望的深淵。在那一瞬間,她恍然大悟,原來自己對自己撒了一個彌天大謊。她驚慌地自問,怎麼會如此殘酷地讓那樣一個幻影在自己心間占據了那麼長時間。她隻想出了一句話:「我的上帝啊!這個可憐的人!」弗洛倫蒂諾·阿裡薩沖她笑了笑,試圖對她說點什麼,想跟她一起走,但她揮了揮手,把他從自己的生活中抹掉了——

「不,請別這樣。」她對他說,「忘了吧。」」

對。

還有毛姆的《刀鋒》:「當然我知道在這出戲裡我扮演的不是主角,演主角的萊雷。他是個理想主義者,是個美夢幻想家……我生來隻能演無情的、愛財的、講求實際的角色……但是你忘記了一點:必須付出代價的是我。萊雷駕著一片彩雲在前邊飛,我隻能拖著步子跟在後邊,精打細算地維持日子過下去。我要生活啊!」

對。

還有更多。

太多了太多了。

簡直數不勝數。

有那一瞬間小野寺螢幾乎要笑出來了。

人到了要欺騙自己的地步,是很可憐的。

而對於自命清高的人而言,可憐就意味著丟臉,意味著可恥。

然而到了此時此刻,在這鐵一般的事實麵前,小野寺螢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就是一個丟臉的、可恥的人。

小野寺螢不得不承認,她之前就是在欺騙自己。不是不自知,而是明明清楚,卻故作不知。

她根本不是一個視身外之物如糞土,不慕命令,淡泊超俗,充滿詩意的人,她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俗人。

不,她比一般的俗人更惡心,她根本不承認自己是俗人,所以故作清高,擺出一副超然物外的樣子,說什麼重視精神超過物質的……連自己都相信了,簡直無恥之尤!

她看著這樣比爛泥還不如的大庭葉藏,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身心分裂了。

她是千真萬確愛著這個少年的,但是現在這個少年讓她作嘔。

她的心依舊在為大庭葉藏而跳動,她的靈魂依舊在為大庭葉藏表現出的失意和頹唐、那充斥在他周圍的哀傷的氣息而顫抖,她已經開始猜測大庭葉藏去借酒消愁是為了她,她已經開始揣摩大庭葉藏在人潮洶湧的酒館中是何等的寂寞痛苦——她愛他愛得心碎。

但是她的眼睛看到了一個和街頭混混沒有多大區別的家夥,她的鼻子聞到了令人作嘔的酒臭味和嘔吐物的味道,她的耳朵聽到那慢吞吞像濃痰似的腳步聲,她的理智告訴她如果按照原著的發展,那麼這個醉鬼不僅酗酒,還嫖·娼,連獨自坐電車都不敢,結交的都是狐朋狗友,也不好好上學,還加入自己根本不認同的地下組織隻為了體會違法的快感——這樣的……在她以前的生命中連見都沒見過的人。她結束了工作就馬不停蹄地跑來,飯也沒吃,把自己變成望夫石,最後等到的就是這樣一個醉鬼?

十米……

九米……

八米……

七米……

六米……

勒·柯布西耶說,藝術家之所以能成為藝術家,是因為某些時候他覺得自己不隻是個人而已。

五米……

小野寺螢知道自己是時候停止對自己說謊,不再騙自己在某些時候也不隻是個人了。

四米……

每個最終都要接受自己不過是一個再平庸不過俗氣不過的存在的人……

三米……

原來真正被外在的一切所束縛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二米……

是我一邊貶低你一邊抬高你,最後還厚顏無恥地以為我是在拯救你……

一米……

我……

「阿葉……」

麵容蒼白的少女抓住了醉鬼,她宛若低泣,倉皇無助的。

雙眼迷蒙的少年用一種滿不在乎的姿態懶洋洋抬起頭,然後愣住。

在觸及大庭葉藏視線的那一瞬間,小野寺螢切實的感覺到自己的心被放在火上燒。

現在不是一個適合交流的場合。

誰會和一個醉鬼交流?

誰會像一個醉鬼求救?

當然是比醉鬼還無助的人。

小野寺螢定定地看了大庭葉藏幾秒,然後撲到他懷裡,開始嚎啕大哭。

四下無人的夜,小野寺螢活生生把七分醉的大庭葉藏哭成了三分醉,剩下的三分還是因為他在突然的沖擊下實在搞不懂這一切到底是又一場幻覺還是是實實在在的現實。

他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身體也像死了三天的屍體一般僵硬,明明應該很遲鈍的感官卻偏偏把小野寺螢的哭聲和噴到鎖骨的熱氣傳到大腦,叫他所有神經束都炸開。

他實在不知道……不,他整個人都不清醒了,不是醉酒的不清醒,而是醉小野寺螢的不清醒。

於是就像每一次醉小野寺螢那樣,大庭葉藏放棄了思考,隻想著懷中的少女,要做什麼要說什麼全看少女的意思。

於是最後,哭到打嗝的小野寺螢在終於熬過了一次情緒崩潰後把大庭葉藏拽走了。

大庭葉藏也像是忘了家裡還有可怕的父親,忘了門禁,忘了兩人已經分手,忘了他該躲著小野寺螢,傻乎乎地跟著時不時發出幾聲嗚咽的小野寺螢走了。

小野寺螢在別人奇怪的目光下腫著一雙眼睛扯著低著頭的大庭葉藏的衣袖,在附近的一家旅館裡開了間房。

關好門後,小野寺螢拉著大庭葉藏到衛生間,要他洗把臉清醒一下,然後走出來關上衛生間的門,坐到了床邊,把手提包扔在了床頭櫃上。

不多時,衛生間裡傳來了水流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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