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後記(1 / 2)
言訖, 眾人皆低垂著頭,再無人敢喧嘩。
正這時,殿外有一被攙扶著的老者, 哆嗦著腿彎,一步步朝殿內來。
「好了!都住手!」
是曹侃一聲怒斥,至此,殿內一陣靜默。
「竟是孫大人……」
藺璟死,帝位空懸,文宗又無子嗣, 這些文官打仗時無多用處,眼下一腔唇舌卻最有用武之地, 一時針鋒相對生怕聲音小了落了下風。
「我早知藺璟廝信不得,眼下你們瞧如何?」
「你——」
鄭大人聞言艴然不悅,當即沖上前去,若不是一旁的大臣見狀將其攔住, 怕是要動手了的。
「許大人眼下現成話說得這樣好, 不知先頭眾人對藺璟有疑心之時,許大人是如何幫腔的?」
一句話將許大人懟得惱羞成怒, 「我是幫腔?我初初不過是受了他花言巧語的蒙蔽,怎的鄭大人如今言辭鑿鑿來說我, 之前不曾對藺璟言聽計從麼?」
先頭或稱病的, 或站藺璟的,或做牆頭的,如今皆圍擁在一處, 吵得不可開交。
可這般如何拉得住, 待掙脫開了復扭在一處,已是不得開交之態。
孫大人年事已高,手腕早骨瘦如柴,可氣力卻很大,直將曹侃的腕臂扼住。
曹侃聞言,心頭一時酸脹,口沸目赤,望著眼前人,隻覺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不知是誰人說了一句,眾人好似才回過神來,步履蹣跚之人正是兩年前稱病要辭官回鄉的孫上卿孫大人。
隻文宗卻不曾應,亦不曾將人放回鄉,至此,孫大人便一直在金陵城。
孫大人已至耄耋之年,自然是德高望重。
曹侃見狀,忙握住孫大人的手,「孫大人!」
孫大人聞言,反手握住曹侃的雙手,微微裂開唇,隻牙口早掉光了,隻瞧得見緋紅的牙齦。
「曹大人,許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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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將孫大人圍擁入殿內,隨即聽他沙啞著嗓音開口問詢。
「梁王殿下呢?」
「想來眼下還在城內的梁王府,還不及入宮來,可要派人去請?」
聞言,孫大人輕輕頷首,隨即有一人跑出殿外去了。
至此,殿內又是一陣靜默,孫大人一一環視眾人,良久,輕啟唇口。
「我且問,誰人繼位,你們心中,可有合適的人選了?」
言訖,殿內又窸窸窣窣響起探討之聲,初初是輕而又輕,不多時聲音便大了起來。
「梁王殿下為國為民,先帝無子嗣,想來……」
「荒謬!梁王殿下到底姓李,雖說也乃大歷朝王爺,可到底是異姓,如何能繼承大統?」
「荒謬?你我在被藺璟廝耍弄得團團轉之時你怎的不說荒謬?」
「你——強詞奪理!」
眾人各執一詞,儼然又要吵起來的模樣,隻曹侃卻立身在旁不置一詞。
孫大人眼波微動,望著曹侃,遂道,「大將軍,如何看?」
曹侃聞言,負手而立,沉聲道,「先帝雖無子嗣,但宗室子眾多,挑選一名德才兼備心係天下之人……」
言訖,孫大人麵無三兩肉的眉眼微微一條,臉上噙著隱隱的笑意,「大將軍所言甚是,隻宗室子眾多,究竟挑選哪一位繼承大統?是秦王之子還是暕王之子?抑或是成王之子?這德才兼備心係天下的標準又由誰人製定?這製定標準之人所挑選出來的人可能服眾?若人選既定,不曾被選上之人又該如何安置?」
「大將軍既要做端水之人,隻這水稍一不穩,怕是要淹了自身吶……」
曹侃聽罷,抬手作揖,麵色凜然,「為國為民,隻為擇一明君,這些原算不得什麼。」
「好一句為國為民,你們呢,如何看?」孫大人接過了話頭。
眾人聞言,略思忖了一會兒,遂打開話匣,各抒己見。
「成王長子年歲已然大了,平日裡卻隻遛鳥走街,脾性已成,怕是……」
「暕王隻有一幼子為男,隻還在繈褓中,若要繼承大統,怕還要著太傅好好□□……」
「光有太傅怕是不夠,還得尋幾位可靠之人一道攝政輔佐才好。」
「誰人來做這太傅?又誰人來攝政?攝政之人又要如何挑選?」
至此,眾人麵麵相覷,正這時,一人道,「先帝在時不就屬意梁王殿下為太傅麼?梁王殿下智勇雙全,做太傅,亦能攝政,最好不過了!」
「可若梁王不在雍州,誰人鎮守邊關?」
「這個不成個又不成,如何是好?」有人已是不耐。
至此,好似又回到了問題的原點,誰人登大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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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這時,先頭出宮去梁王府人回了,隻道梁王一早便往雍州去了。
眾人聞言,殿中倏地一陣靜默,眾位大臣顯然不曾想到李雲辭竟這樣輕巧便走了。
而他們還在唇槍舌劍為誰人繼承大統,誰人做太傅,誰人攝政,吵得麵紅耳赤。
原在他們口中,有一人這三個職位儼然皆能勝任的,隻因著他是異姓王,便總有人多有說辭。
可如今,這樣一個人竟已然走了。
眾人一時愕然,倒不及應。
孫大人與曹侃亦是心頭一頓,二人卻皆不曾多言,心下回轉不已。
當即有人道,「將人追回罷,眼下大局還未定,梁王如何能走?速速將殿下追回才好!」
「且慢,這般將殿下喚回,以何樣的名義來喚?若殿下應便罷了,若殿下不應,又當如何?」
話音落,殿中又響起的商討的嗡嗡之聲,繞著殿內幾條龍柱,徘徊回盪不止。
望著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爭得麵紅耳赤誓不罷休的模樣,曹侃隻沉著眉眼,頭痛不已。
孫大人微微側轉過身,緩步行至曹侃身旁,背脊挺直,輕啟了唇口,沙啞著聲線低喃道。
「倘或這如何擇選說不出讓三位宗室王爺滿意的標準,僅憑眼下朝堂上之人所言便定奪,眾位王爺如何能認?便是認了,可堂上這些人言之鑿鑿,焉知無私心之人?」
「攝政之人選若無法製衡,可是要重蹈漢室扶一傀儡挾天子以令諸侯之態?」
「便是有了讓宗室王爺皆滿意的擇選標準,亦擇了能相互製衡的攝政之人,可話說回來,若擇了秦王之子,暕王與成王如何會善罷甘休?他們會眼看著唾手可得的皇位從手中流走?」
「眼下不過是紙上談兵一般商討著,朝堂之上便能亂成這般模樣,真到了大亂之時,宗室、異族蠢蠢欲動,大將軍可有法子應對?」
「到時,大歷朝如何能再經得起一番戰火滔天四分五裂……」
「話說回來,我不過一老朽,半足踏入棺材之人,領兵打仗民何以聊生之事,我原無資格去說一二的……」
「隻一點,廟堂不穩,而民心難安。」
說罷,眸光灼灼地看向一旁垂首默然不語的曹侃。
曹侃望著這個年歲比他長一倍的老者,方才之言,分明並無激昂鼎沸之態,氣息都不曾紊亂,隻一字一句,教人聽來仿佛椎心泣血,血染黃沙怨聲載道的光景好似已歷歷在目。
二人四目相對,孫大人復啟唇,用隻二人的話輕聲說道,「說句大不敬之言,先帝在位之時是如何的做派,想來不用我多說,你亦是明白的,朝堂之昏暗,我早已心灰意冷,可眼下梁王殿下的清君側,儼然就要撥亂反正……原咱們高居廟堂,皆不過為民生,既如此,隻人一心為民,姓什麼,又有何要緊?」
驀得,曹侃眸中大震,心頭震盪不已,醍醐灌頂一般回過了神,耳畔原本不絕於耳的吵鬧之聲眼下好似皆聽不到了,腦中隻反反復復徘徊著方才孫大人幾句肺腑之言。
是了,誰人繼承大統有何要緊,隻人一心為民……
而李雲辭,先頭從雍州出發至崤山之前,一路暢通無阻,可見民心,又軍功在身,手握重兵,已是振臂一呼萬人應之態,若他繼承大統,誰人會不服?
眼下他帶大軍退守雍州,些宗室子隻怕已然要按捺不住,皆是,恐城內又要血流成河!
瞬然,曹侃撩開衣擺就要往外去。
卻又被孫大人喚住了身形,「你去何處。」
「去追梁王殿下。」
「你一人怕是追不回,帶老朽一道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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