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春暉入夢華二十五(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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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我這就去挑選。」撒迦利亞點頭,隨即擔憂地問道,「殿下,我聽說陛下的近況又有些惡化了?」

繆宣沉默片刻,苦笑:「啊,熬日子而已。」

*

諾德諾爾,行刑高台。

這座由木板與石塊搭建的古老建築已經有上百年的歷史了,它承載過無數的囚犯與屍骸,鮮血一次次地噴濺在這古老的台麵上,留下幾乎無法洗刷的髒汙痕跡。

而今天,這座高台又要表演一場嶄新的死刑,和以往的絞刑不同,此次的死刑是斬首示眾,被處刑的罪人是惡貫滿盈的海盜笛奇,他駕駛著噩夢「盎格魯」船隻,在海盜之中的外號是黑胡子,平生犯案無數,逍遙法外多年。

他的罪名十惡不赦——在十年前,這家夥謀殺了殖民地阿依德諾的總督,不僅如此,他還取而代之,占據了總督府,對治下的民眾開始慘無人道的剝削!

當然,這個剝削到了什麼程度都無所謂,隻要保持安定就好,假總督的真正罪名是光剝削不上供,這才是真正的「罪大惡極」。

除此之外,笛奇在兩年前還勾結當地的土著領袖,試圖讓殖民地脫離偉大的尼亞特爾柏,成為他一個人的國土!

這一點是尼亞特爾柏這個驕傲帝國所不能容忍的,當年就連趁火打劫的鳶尾都沒能搶走哪怕一寸土地,如今這個海盜出身的小賊竟然也有了這種心思?

背叛者是被所有尼亞特爾柏人共同排斥的,於是正義之士恰好出現,他推翻了笛奇的邪惡統治,活捉罪人送回諾德諾爾,讓他當著所有諾爾諾爾人的麵謝罪。

至於義士本人,那當然是勉為其難成為阿依德諾的總督,好好經營那片民不聊生的土地。

「是他!」

「上去了!上去了——」

「海盜,那就是海盜!」

「該死的家夥,嘗嘗這個!」

早已等待在行刑高台下的人群終於等到了正菜,他們開始興奮地喧鬧起來,投擲爛菜葉或石塊,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被嚴陣以待、扭送上台的家:

他乾癟瘦削得可怕,完全不像是傳說中那些窮凶極惡的海盜,而當照著他頭臉的麻布被掀開時,露出的真正麵容——這就是個神誌不清的瘋子,醜陋又癲狂。

人群失望於受刑者的模樣,又興奮於他的狼狽,在短暫的靜默後,他們又喧鬧了起來。

至於這個大名鼎鼎的凶徒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自從被抓捕後,笛奇就沒有吃過一餐好飯,被押送回尼亞特爾柏的漫長海路也摧毀了他的健康,再加上承載了理想的土地自此破滅,視作信仰的「盎格魯」又被海怪焚毀,包裹著他的萬千心音充斥著冗雜的惡意……

笛奇早就瘋了,但他的瘋狂並不影響行刑,劊子手早就準備好了刑具,就等著砍下罪人的腦袋。

若不是要把這家夥的人頭送回阿依德諾,他還享受不到斬首呢!

眾所周知斬首是屬於貴族的刑罰,對低賤的人來說,會持續很久的、痛苦的絞殺才是他們的標配。

那些死忠於笛奇的家夥,一半被行刑官伊恩-帕西瓦爾吊死在羅斯德的港口前,另一半則被新任總督德雷克-布朗吊死在依阿卜的懸崖上。

罪人被壓著固定在斷頭台那三角形的閘刀下——這是來自鳶尾某位君主的傑出發明,他最後用自個兒的脖子證明了它的好用。

知道這一段逸事的人們發出譏嘲的聲音,而就在此時,傳令官昂首闊步地走上邢台,他朗聲宣讀起犯人的罪行:「我們即將處死的,是叛國罪人笛奇……」

人群給予了積極的回應,所有人都長大了嘴,欣喜地聽著這刺激的消息,當傳令官讀完手中的卷軸後,人群竟然還發出了有些遺憾的聲音。

不過緊接著,更刺激的場麵就來了,劊子手走上前去,隻見那閘刀高高落下,鮮血噴湧,還不待死刑犯掙紮,他的腦袋就骨碌碌地落在地上。

接下來,劊子手提起這黑胡子的頭顱,繞著高台走了一圈,粘稠的鮮血滴答落地,保證所有人都能看清楚這顆腦袋的死狀。

於是人群湧起歡呼,盡管其中很多人在今日前不知道笛奇是誰,「盎格魯」是什麼,阿依德諾又是哪裡,但他們就是高興。

在行刑高台不遠處的塔樓上,伊恩-帕西瓦爾站在窗口,冷漠地望著這一幕。

這位年僅二十九歲的年輕人已經登上了內政大臣的位置,他掌握著尼亞特爾柏對刑罰的定義和處置,死亡成為了他手中的辦公文具。

阿克納斯戰爭點燃了他的火焰,八年前的聖靈日又給了他源源不絕的燃料,四年前的冰海戰役又幾乎叫他浴火重生。

在老帕西瓦爾退位後,伊恩繼承了他的政治資產,如今的他與年輕時的父親格外相似,隻不過伊恩的氣質更加的冷漠從容,而且他那俊朗的眉眼是來自母親的溫柔饋贈。

「鳶尾的國王真是發明了一個好東西,簡直是造福所有人。」副手低聲開了個玩笑,同時把手中的信件和書冊遞給長官,「閣下,最新遞來的情報,還有附錄,這些都是得到崗哨確認過的。」

伊恩不再俯視的邢台上下的鬧劇,他接過文件,快速地翻閱起來。

「這些都是『海怪』即將獻給皇室的禮品,禮單很長,而且裡麵有不少好東西。」副手在一旁嘖嘖稱奇,「笛奇再貪婪也沒有用,多年來辛辛苦苦攢了那麼多的好東西,還不就被他的義子給一次性端了!還毫不手軟地送了人!」

這個「義子」可是一個隱秘的情報,信鴿花了好大力氣才查出來——

殺死了笛奇的德雷克-布朗也是海盜出身,他的童年在噩夢鬼船「盎格魯」上度過,緊接著他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一段時間,後來又在混亂之地阿克納斯出現,建立起了屬於自己的海賊團,而且還闖出了「海怪」這樣的赫赫威名。

按理來說一個海盜的人生終點就是海洋、絞刑架或者掛在海上的絞刑架,但時逝境遷,曾經的小海賊如今卻搖身一變,成了阿依德諾的新任總督,女王在信件中冊封的「伯爵」。

伯爵啊!給一個海盜封了伯爵!

副手心中酸溜溜的,心想我也不差啊,我怎麼就沒交到這等好運。

伊恩可不知道他的副手在做春秋大夢,他興致缺缺地合上手中寫作信件讀作賄賂禮單的東西,把它扔給副手:「拍電報吧,讓駐守字啊羅斯德的人做好歡迎的準備吧。」

「那群換上人皮的海盜,即將靠岸。」

*

「看到了嗎?我們要靠岸了。」

「孩子們,讓我們歡迎陸地!」經驗豐富的老水手敲響船舷,大聲歡呼,於是便引起了整艘海船的轟動。

「羅斯德——那就是羅斯德啊!」從未進入過尼亞特爾柏的水手趴在船舷上,止不住興奮地高聲喊道,「太漂亮啦,難道說那整個城市都通了電嗎?!她怎麼會這麼亮,比星空還要亮!」

一年前才來過一次的同伴毫不客氣地嘲笑他:「這才哪兒到哪兒?你要是去諾德諾爾可不要驚掉了下巴,那才是真正的人間仙境,不僅地麵上都是燈火,天上還有!」

這幾年來尼亞特爾柏的變化太大了,即便是出生在諾德諾爾的人,也會因為久未歸家而被家鄉的變化所震驚,更不要說那些出生在殖民地的水手了。

海岸邊是連綿的燈火,從未見識過如此繁華的水手們開始興奮地唱起歌,呼朋引伴,慶祝即將抵達目的地。

荒腔走板的歌聲很快便匯聚成大合唱,但即便是慶祝的歌曲,由這群水手唱來仍舊是殺氣騰騰——是啊,雖然他們登記在冊的身份都是清一色的「總督保鏢」、「伯爵從屬」,但站在這裡的每個水手,都曾是血淋淋的海盜。

「真是群好孩子。」老水手看著年輕人,驕傲地咧開嘴,露出一口黑黃的牙齒,「看看他們的身板吧!會有無數好人家的姑娘願意上他們的床!」

這番三俗發言並沒有得到回答,老水手也不意外,他砸吧著煙葉,歪頭去看身邊的上司——在黃銅探燈的陰影之下,一位高大的男人雙手抱臂,斜靠在牆上,單薄的襯衫隨意地敞開,把上半身的古銅色肌理暴露在昏暗的光線中。

男人有著非常深邃的五官,他的皮膚非常粗糙,手掌上遍布老繭,露出的肌膚可見道道傷口愈合後殘留的疤痕,就像是帶著海鹽析出的結晶,但這並不意味著醜陋。

隻看外表,這是一個野獸一般凶戾的家夥,但要是對上他的雙眼……啊,這不是一隻來自陸地的猛獸,他是藏在深海中的夢魘。

沒有人會與這雙黑眸對視——海怪殺人,隻需要這麼一眼。

就連為海怪效勞的水手都沒有去看一眼的勇氣,更何況是敵人呢?

大約隻有跟隨了海怪十年以上,深知在接觸底線前,他不會輕軌傷害下屬的老水手,才有那個勇氣偶爾一探究竟……

老水手看到了船長的神情,他驚訝地發現那表情對海怪來說柔和得過分了,不論是低垂的眼簾還是略帶著笑意的唇角,甚至是那雙眼睛——

此時此刻,那雙黑色的瞳仁中卻隻倒映出海洋對岸。

傍晚時分,城市的燈火倒影在海水中,勾勒出迷離璀璨的倒影,美好又縹緲,像是藏在記憶中的夢境。

老水手心想這人啊他讀的書可真不是白費的,海怪的這幅模樣十有**是在醞釀什麼酸話酸詩,和那些貴族小姐一個毛病。

他呸一聲吐掉煙葉,掏出酒壺,抵達目的地的喜悅讓他放鬆,於是他開始給自己找不痛快:「船長,您在想什麼啊?」

德雷克闔了闔眼:「沒什麼,隻是想起了一些美好的回憶。」

海怪的美好回憶?

老手水一頓,那拿酒的手,微微顫抖。

海怪的美好回憶——是他在噩夢船隻「盎格魯」上的童年,追隨著那隻駿鷹、最後叛逃離開的少年時期?

還是他在阿克納斯白手起家,接連剿滅數十個海賊團,最後搭上了皇室陸軍的過往經歷?

甚至是他在阿依德諾屠殺反抗者們,還是為了奪得封地和爵位、父子相殘的昨日舊事?

這麼一想事情就變得空前恐怖了起來,老水手活得久就是因為沒有那種不要命的好奇心,他喝了一口酒,什麼話都不再問,隻做出一副醉醺醺的模樣,轉身便加入了年輕人們的狂歡。

德雷克沒有阻攔,他任由老水手離開,隻遠遠地望著這個膽小又狡猾老家夥倉皇躲避,裝模作樣地混入人群,學著猴子跳起舞,引來一陣哄堂大笑。

然而,德雷克從來都沒有說過謊,他口中的「美好回憶」和老水手的心中所想截然不同,那確實是他此生最幸福的過往,被他謹慎又小心地藏在心中,如同蚌中的珠。

德雷克所懷念的,是他永遠回不去的夢境……

不,與其說是夢境,倒不如說是他夢境中的殿下。

曾經的曾經,他的殿下仍然鮮活地生活在夢境中,每每在夜晚後臨時歡迎他的拜訪,他會對他所降臨的人偶微笑,敞露出他最脆弱的身軀和最堅韌的靈魂,坦然而沒有矯飾。

那簡直就像是美神聽到了他無意識的祈願,於是為他量身打造了崇敬與渴望的對象!

但是……這個美好的夢,自八年前開始就不再出現了。

那是一個正午,劇烈的頭疼突然襲擊了德雷克,當時的他隱約聽到了碎裂的聲音,像是玻璃珠的崩裂或者冰層的斷離,而自那一日起,他的夢境就徹底消失了。

不論如何期待,不論怎樣渴求,他再也見不到夢境中的殿下,睡眠如同短暫的死亡,以往的一切歡愉都好像變成了水月鏡花——

嗬嗬,是啊,這本來就是他不切實際的妄想與迷夢。

就像是這海港投射在水中的倒影,即便再美好,再縹緲,它也是不存在的。

德雷克聽到了汽笛的爭相鳴響,他站起身,回頭「看」向屬於他的航船。

水手們的短暫合唱結束了,接下來就是應對港口當局的檢查了——這些身經百戰的狡猾家夥可不會在這種簡單的事情上出差錯,更何況他們運送的可都是好東西,丟了任何一件都能要他們賠上性命。

看著各歸其位的水手們,得雷克緩步走出陰影,他撕扯下身上皺巴巴的襯衫,隨手扯過下屬遞來的外套:【燈語,上岸】。

——他沒有發出聲音,但這兩個卻詞匯清晰地傳達到了所有的水手腦中,是所有的、遍布在三十六隻龐然大物中的每一個人。

於是在所有海船的每個角落中,極其相似的粗獷應答接連響起,那是不成詞句的粗獷咆哮,它們匯聚成洪流般的嘶吼,仿佛群狼在對著月亮嚎叫。

得雷克一步一步登上船舷,他的腳下踩著的是千噸量級的海船,而在這領頭的海船之後,數十艘不亞於它的巨船連綿成陣,它們割裂著海水,以山崩海嘯的架勢壓向港口……

這是一群自深海而來的巨獸,拱衛在它們的頭領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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