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次振翅(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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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話好似當頭一棒,岑矜當場懵住,顱內滾水般嗡鳴起來,以至於整張臉都變得灼燙。

她啞口無言,手按在被子上,一動不動,難以消化李霧這段話所給她帶來的強烈沖擊。

對麵也悄無聲息,似乎在耐心等候她的狂風驟雨。

須臾,岑矜找回知覺,她竭盡全力讓自己聽起來是沉穩的:「還有轉圜的餘地嗎,我不用你這麼早還錢。」

李霧說:「合同昨天下午就簽過了。招生辦老師還接我去f大看了一圈。」

岑矜心口一窒:「你問過我了?」

李霧說:「你沒回來,我以為你不」

岑矜瞳孔放大,難以置信:「你什麼意思,現在是要鉚足了勁跟我作對是嗎?我讓你往東所以你非要往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用你的前途來綁架我報復我?你以為我會因為這個覺得對不起你?還是說被你打動?明明可以去更好的學校為什麼非要留在這?」

李霧好似料定她反應那般,聲線毫無起伏:「是我自己的選擇,跟你沒關係。」

岑矜手搭頭,側眸望向嚴實的窗簾,覺得自己也像這扇窗一樣,被牢牢堵死了,徹底喪失反駁能力。

最後她隻能放狠話:「行,我明確告訴你,不管你在哪,我都不想再看到你。」

李霧說:「你放心,我馬上走,之後你別再委屈自己住外麵了。」

岑矜一愣:「你要去哪。」

李霧沒回答,隻條理清晰道:「來宜中之後吃穿住行的花銷賬目我都擺書房桌上了,你回去可以查下,你給我買的那些東西,知道價格的我都算進去了,還有給我姑姑的那三萬,加起來我不知道十萬夠不夠,如果不夠你告訴我還差多少,這個暑假我會想辦法還清。」

他筆筆清算的字句如在岑矜心頭紮刺,女人不自覺眼圈泛紅,氣極反笑:「好啊,我知道了。」

岑矜不清楚自己費了多大勁,才讓這六個字聽起來毫無重量。

少年沉默片刻,忽而鄭重,好似在做最後道別:「姐姐,謝謝你這一年多來的照顧。」

也是這聲「姐姐」,兩個字,忽而就讓岑矜湧出淚花。

她握著手機,隻字未言,僵持著原本坐姿,任淚水在臉上肆無忌憚地淌。

一滴水珠墜到純白被麵上,洇出小片深色水漬。

岑矜才如初醒般,用手指拭去下巴潮瀝,而後掛斷通話。

岑矜很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糟糕,混亂,無計可施,好像被關進一間滿目狼藉的房間,她坐在中央的木椅上,環顧四下,看著那些橫七豎八的物件,完全不知道要怎麼下手。

多虧李霧為她收拾好一切,他有條不紊地查點收納,物歸原處,乾乾淨淨,清清楚楚。

不用再管了。

真好。

理應感到慶幸與輕鬆,可岑矜卻覺得心頭豁開了一道微小的口,涼風汩汩直竄,還難以修補。

岑矜滿身雞皮疙瘩地退了房,走出酒店。

今天休假,擔心李霧還在收拾,兩人會碰上麵,岑矜也沒回自己房子,而是去了趟父母那。

剛一進門,就看到了院裡假山旁餵魚的母親,後者瞄見女兒,也有些驚訝,但馬上綻開笑容:「你怎麼回來了?」

岑矜收起陽傘,小臉回到日光裡,頓時白得脹眼,她也笑了下:「今天休息,就想回來看看媽媽。」

「我看你隻想回來看你老爸吧,」岑母將手裡魚食一起撒了,金紅錦鯉登時攢聚哄搶。岑母收眼,又打量起岑矜,「怎麼,心情不好?」

岑矜心服口服:「媽,你怎麼跟情緒雷達似的。」

岑母乜她:「你這笑得沒精打采的,還以為我們逼你回來一樣。」

岑矜雙手環住她胳膊,嬌聲:「哪有,就是工作忙,沒休息好。」

說完又把頭往媽媽肩頭靠,岑母豎起一根手指,嫌棄地抵了兩下,怎麼都推不開,索性由著她,笑意還更濃了。

母女相攜著走進雕花大門。

岑矜家是間獨棟洋樓,風格為純中式,一個旋轉木梯承上啟下,巨大的雲岫山水畫懸於高牆,家私皆是紅木,隨處可見的瑩淨器物,仿若民國時期的官家居所。

進了家,冷氣撲麵而來,岑矜立馬撇開老媽,四仰八叉癱去沙發,似終於得到紓解般籲了口氣。

岑母招呼家裡阿姨給她倒杯果汁,岑矜隻說句不用,問有沒有冰的。

阿姨心領神會,去冰箱取來來一盒冰淇淋,交到岑矜手裡。

岑母則取出茶幾上金線眼鏡盒內的老花鏡,戴上,穿針引線,繼續自己的十字繡大業。

她氣定神閒地繡,岑矜一勺一勺地挖,相安無事。

眼瞅著見底了,岑矜瞥媽媽一眼:「我爸呢。」

「去公司了,」

岑矜問:「這陣子忙嗎?」

岑母說:「哪天不忙?」

岑矜又問:「中午回來吃嗎?」

岑母說:「說回來的,我一會給他打個電話,要知道你回來了,人在國外都馬上打飛的回家。」

說起這茬,岑母扶了下鏡架,奇怪:「怎麼就你一個人,小霧呢。」

她又想起什麼,瞪眼問:「高考分不是出來了?他考怎麼樣啊。」

哪壺不開提哪壺,岑矜手一頓,唇角下墜,又急速挽起:「很好啊。」

「很好也得有個分啊。」

岑矜沉默,她還真不知道具體多少,隻能拐彎抹角:「已經簽f大了。」

「啊?這麼快啊?」岑母驚異:「那分得很高吧,昨天才出分就被f大搶了啊。」

岑矜冷哼:「誰知道他。」

岑母瞅她:「我怎麼看你一點都不替人家高興啊。」

岑矜回:「我能高興嗎,能去清北的分,非得賴在這。」

岑母不解:「f大不也很好嗎?你自己都那畢業的,怎麼現在還嫌棄起來了。」

「你懂什麼。」

岑母笑了:「我不懂?那會你說想學新傳,你爸琢磨著把你弄人大去,你也不樂意去北京,不想離家遠,怎麼人家不想去你就不讓了?」

岑矜無語兩秒:「他能跟我一樣嗎?」

「有什麼不一樣,」岑母說:「你管人家選什麼,定下來就行,你又不是他親媽,你還要養他一輩子啊?」

岑矜無法反駁。

岑母火眼金睛,悟出當中因由:「哦——因為誌願跟那小孩鬧矛盾了?」

岑矜嘆了一聲:「算吧。」

「沒那當媽的命還沾了當媽的病。」岑母搖頭,接著戳針,可惜:「難怪小霧不跟你一起回來,就今年過年見了次,我還怪想他的,比你聽話多了。」

岑矜氣不打一處來,全糾結在她前一句上:「你能不能別這麼刻薄,你怎麼知道那會就是我的問題?」

「到底是不是也得跟旁人試了才知道,」岑母小聲嘀咕,又揚臉:「你也離這麼久了,人家小孩也送出頭了,沒想再找個?你三姨跟我說好幾次了,你這個條件,一婚的都源源不斷有人來問。」

「打住。」岑矜隱有警告。

「現在公司也沒有看著順眼的?」

岑矜筋弦欲裂,雙手捂耳:「我對男人已經徹底失望了,死心了,餘生就想一個人好好過。」

岑母從鏡片後瞧她,有趣得很,不由乾笑兩聲。

中午,岑父歸家,一見女兒就大喜過望,噓寒問暖。

飯桌上難免問起李霧高考情況,岑矜也隻能依靠早上那通電話得知的信息應付了事。

不知為何,父母都很歡喜,唯獨遺憾李霧人不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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