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復活符(1 / 2)
「骨灰盒和火化費用一共六千塊。」
江寒緊緊抱著那個小盒子,手抖得厲害,從兜裡掏出壓在底的一遝鈔票,遞給了那個白大褂口罩男。
「要不要在骨灰盒上刻名字啊?你好像是她孫子吧?叫江寒對吧?要刻的話就趕緊,我這兒可沒空陪你墨跡。」
「誰TM願意24小時都在火葬場上班呀!趕緊的。」
口罩男不耐煩地催促著。
江寒搖了搖頭,他哪還有錢刻名字啊。
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他更緊地抱著骨灰盒,好像這樣就能感受到外婆的溫暖。
「沒錢就快走,別浪費我的時間。」
口罩男又催了一句。
江寒走了,腳步沉重,心裡更沉重。
外婆走了,留下他和那個精神失常的母親。
他感覺好累啊,再也沒時間去休息了。
也許,將來再也不能和昔日的同學一起去打球了。
他要照顧媽媽,要養家糊口。
火葬場在郊外,路上車輛稀少,江寒隻能靠雙腳,一步一步往家走。
路過的出租車司機看到他手裡的骨灰盒都繞道而行,連公交車也不讓他上。
他走在人群中,大家都像躲瘟神一樣避開他。
好累啊,江寒心裡默默嘆息。
正當他等紅燈的時候,旁邊停下一輛豪車,車裡那個富二代瞟了他一眼,嫌惡地嘀咕了幾句。
綠燈亮了,富二代狠踩油門,車子呼嘯而去。
飛速的跑車輪胎碾壓過地上的積水窪時,把裡麵的汙水給濺了起來,這些混雜著泥漿的水滴不偏不倚全濺在了江寒的臉上和衣服上。
江寒緊緊抱住骨灰盒,頭往下低,生怕這些髒水落在「外婆」身上。
路上的行人看見了都不由得捂嘴嘲笑江寒這倒黴兒蛋。
江寒沒有露出任何不滿的情緒,甚至剛才這個富二代嘀咕的話,他都聽得一清聽得一清二楚。
江寒從外套內包裡拿出紙巾,沒有去擦拭自己,而是擦拭著「外婆」。
他擦得很仔細,很小心。
江寒沒有抱怨,就算抱怨了,讓那個富二代下車又能怎麼樣呢。
這個世界,有錢就是了不起,有錢就是正義。
曾經的江寒學習成績非常好,常年喜歡玩弄辭藻不亦樂乎。
可當外婆重病,精神不正常的母親沒人照顧時,他才第一次懂得錢的重要性。
年少的他曾經也是學校風雲人物,也有自己喜歡的姑娘。
可如今他早就明白,在這個世界上,人活著有很多種方式,隻有當你明白,沒有愛人能活,沒有朋友也能活,但沒有錢,你萬萬不能活的那一刻,才算真正的成熟和長大。
走了好久好久,江寒的雙腿早已麻木,終於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
那是一家露天街邊大排檔,這些年來他一直光顧的地方。
他有點兒害怕老板看到「外婆」不願意做他生意,於是側著身子拿著盒子,走到老板麵前。
或許老板看到了,或許鍋裡的油煙太大並沒有看到。
老板還是像記憶裡的一樣,滿臉笑容地對李星說道:「這不江小子嗎,放學了?今兒要點什麼!」
江寒有些感激地點點頭,隨後說道:「勞駕,還是老三樣。」
「嗬嗬!好嘞,你稍等,三分鍾,馬上好。」
隻見老板非常熟練又熟悉地把菜品拿出來,在鍋裡燒上熱油,嫻熟地在鍋裡炒了起來。
看到老板炒菜,江寒不禁想起和外婆第一次來的時候,那天是他第一次領工資,請外婆吃飯。可最後肉菜幾乎全被江寒一個人吃了。
外婆一直說自己吃不下那麼多,叫江寒多吃一點兒。
江寒明白,那是外婆擔心自己沒吃飽,沒體力乾活兒。
「來,一碗白飯、一個嗆白菜和番茄豆腐湯。」老板的聲音打斷了江寒的回憶。
他下意識地往兜裡掏錢。
可當手扌莫進空空如也的兜時,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沒有錢了。
「不好意思老板,我忘記帶錢包了,過幾天給您,您看成嗎?」
老板有意無意地瞅了瞅江寒身邊的骨灰盒,接著說道:「多大點兒事兒,你可是我這裡的老主顧了,你的人品我信得過,下次給就是了。」
老板用極快的速度把飯菜打包好,江寒拿著這些飯菜說了幾句感謝,便繼續往前走。
可是他走得很慢,後麵的對話聲他同樣也聽到了。大排檔的夥計用一種戲謔的口氣對自家老板說道。
「老板,這才剛開工,這才過了幾單,就碰上一個帶骨灰盒的,你做生意也不怕晦氣。」
老板瞪了夥計一眼,對他的話並不表示反對,大嗓門地來了句:「你小子管得真多,乾我們這行的,多少也要有點兒同情心,看破不說破,你他娘的說破了,那就真的晦氣了!」
「趕緊在給擦兩遍桌子!你這個蠢貨!」
「原來如此,我這就去!」
原來是為了生意啊…
江寒牙齒咬住下嘴唇,一股巨大的失落情緒在他心中環繞。
經過一段漫長的步行,穿梭在一個狹窄的小巷之後,江寒終於來到了這個偏僻的街區。
這裡的霓虹燈似乎有一種魔力,五光十色地映照著街道的每一個角落。
街邊站立著的女人們,一個個濃妝艷抹,她們向來往的人群——尤其是男性們拋去誘人的眼神。
這些女人中既有年輕的,也有年歲稍長的,當她們看到江寒時,似乎是認識。
甚至有些年長的還主動向他問好。
江寒對此隻是禮貌性的點點頭。
畢竟,江寒在這裡生活了許多年,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些人都算是他的鄰居。
在這樣的貧民區裡,某些不光彩的職業俯拾皆是。
江寒走到一棟破舊不堪的樓宇前,牆上貼滿了各式各樣的小廣告。
他緩步走過昏暗的過道,一步一步地登上陳舊的樓梯,最終來到一扇老舊的房門前。他深吸一口氣,拿出鑰匙,打開了房門。
房門剛一打開,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和腐敗的氣味撲麵而來。
對於早已見怪不怪的江寒來說,這已經不算什麼了。
「嘿嘿,寒寒,你回來啦你手裡拿的是什麼?好吃的嗎?」
一個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江寒麵無表情地將帶回的食物擺放在桌子上。
屋子裡昏暗無比,由於沒交電費,屋內唯一的光源是一根燃燒到一半的蠟燭。
窗戶緊閉,窗簾也被拉了下來,整個房間顯得格外陰暗。
從黑暗中,一個穿著髒兮兮的睡衣,頭發蒼白,臉上、手上長滿了怪異的膿瘡的女人走了過來。
「寒寒,媽媽餓了,快給我。」
她的聲音像是乞求,又像是命令。
那女人如同乞丐一般,抓起桌上的食物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她的動作野性而粗魯,手抓食物不斷往嘴裡送,仿佛生怕有人會搶走。
江寒靜靜地站立在一旁,他曾試圖勸說母親用筷子吃飯,或者拍拍她的背以免她被噎到。
但今天,他再也沒有那份力氣了。
「寒寒~你也吃點兒。」
女人用沾滿油漬的手,想要將食物塞進江寒的嘴裡。
江寒連忙躲開,食物落在了地上。
女人卻笑了笑,低下頭,像一隻飢餓的狗一樣開始舔食地上的食物。
這一刻,江寒第一次對自己的母親感到了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