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3章 父辭子笑(下)(2 / 2)
反過來說,婁昭君乃是一介婦人。在和平的時候,或許以「太後」的身份說話有點地位,也能拉攏一下要跟皇權對抗的某些人。
但是戰亂來臨,她就不能直接走到前台來了。這個劣勢是性別與身份帶來的,無解!
婁昭君必須要將高歡救回來,高歡回來了,高洋的一切陰謀與固執,都將化為烏有,如同在烈日下的積雪一般!
高歡回來了,也就能穩住河北的基本盤了!這一招,是釜底抽薪之計!
這些林林總總的事情,婁昭君已經想得很明白,她隻是不太確定這次能不能說服劉益守。
婁昭君之前已經用清純的高伶打發了狡詐的劉益守,現在手裡還握著高浪這張王牌,可以名正言順的接收高歡的遺產!
高浪的身份,是劉益守無法針對無法算計的。無論怎麼玩,婁昭君都立於不敗之地。她需要麵對麵的跟劉益守談談條件。
不過這一切的前提就是,不讓高洋得逞!
「怎麼救呢?」
婁昭不明所以,沒搞懂婁昭君的思路。
「你帶我去滎陽就行了。」
婁昭君一字一句的說道。
婁昭沉默了,果然還是老招數。
隻是上次有高伶可以送,這次送誰呢?難道把高浪送出去麼?
「你不了解劉益守,那個人,已經成長到我們無法抗衡的地步了。就算能說服軍中大將帶兵南下,隻怕也很難救出高王。唯有割讓黃河以南的所有土地,換回高王。」
婁昭君嘆息說道。
感覺到婁昭君的決絕,婁昭麵色數變,想起當年婁昭君不顧一切要嫁給高歡,自己在旁邊打掩護的事情。
滄海桑田,人間變幻。這麼多年過去了,發生了很多事,不知道婁昭君現在會不會後悔當年的沖動。
婁昭覺得,自家阿姐或許從前是不後悔的,但自從劉益守這個人出現後,那就未必如此了。
可惜時間不能後退,人生不能後悔,事到如今,婁昭君力保高歡,或許也是懷著各種復雜的心思吧。
「我知道了,那事不宜遲,這便動身吧。」
婁昭微微點頭說道。
「我要在鄴城坐鎮,你先去。等高王的消息確認後,我再去。」
婁昭君擺了擺手,否決了婁昭的建議。婁昭是幼子,從小做事就毛糙得很,反倒是婁昭君「膽大心細」,頗有手腕。
現在她若是離開鄴城,那麼能抓住的人脈也抓不住了,這是天然的將手下資源拱手讓給高洋。
「把你外甥女也帶去吧,免得留在鄴城被禍害,讓劉益守幫忙安置一下。」
婁昭君幽幽一嘆道。
「可是阿姐,她才十一歲啊……還不如把高浪送去。」
婁昭一臉無奈看著婁昭君說道,感覺自家姐姐真是無藥可救了。之前送高伶過去還算是說得過去,畢竟年齡合適,而且也「嫁過人」算是寡婦。
可這一次……是真的離譜了。
「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蠢話來!高浪隻能待在鄴城,哪裡也不能去!」
婁昭君低聲咆孝了一句。
要是高浪都走了,她怎麼收攏高歡舊部?那可是唯一的一塊遮羞布了!
「那……唉,我去了。」
婁昭訕訕退下,無語嘆息。
……
高歡派人在汝水上架設浮橋,常德水軍就會出現,將浮橋破壞,隨即立刻離開,並不戀戰。高歡又不能派兵四處搜索水軍的駐地在什麼地方,人家是可以到處跑的,不會傻乎乎的等著你來打。
這些日子,東魏軍一邊堆土山,一邊架浮橋,為攻克懸瓠做準備。常德水軍反而成為了東魏軍的主要對手,雙方圍繞著對汝河的控製,鬥智鬥勇。
總體而言,東魏軍在戰場上保持著上風,但在戰局上卻明顯落入下風。襲擊的時間與手段,都是由常德軍來控製的。哪怕每一次都沒有占到便宜,然而每次都能順利與魏軍脫離戰鬥。
一連十天過去,高歡也回過味來了。這支梁軍,不計傷亡的騷擾作戰,並不是因為他們的主將很傻,而是帶著任務來的,目的就是把自己拖住!
這天,高歡終於得到了一個讓他恐懼的消息:一連多日,北麵已經沒有漕船過來,汝陽的糧倉已經空了!
而北麵無漕船運糧的原因隻有一個,那便是糧道已經斷了,從上遊傳導到下遊,需要時間,畢竟沿途經過的糧倉當初都是儲存了一定軍糧的。
高歡終於知道常德水軍為什麼要每天來「光顧」懸瓠了。
懸瓠對岸的山丘上,是高歡的中軍大帳所在。高歡召集眾將緊急商議大事,薛孤延拱手道:「高王,撤回河北吧,我部墊後!」
軍中快要斷糧的消息,現在還沒有傳開,但不需要幾天,隻要軍中存糧沒有了,這種消息立刻便會瞞不住的。
「懸瓠有糧,夠我們吃一年的至少。末將請戰,明日速攻懸瓠,放手一搏!」
莫多婁敬顯同樣站出來說道,不過意見與薛孤延並不相同。
高歡在帥帳內踱步,聽到二人請戰,依舊沉吟不語,心中舉棋不定。
「明日總攻,若是不能攻克懸瓠……那便撤往汝陽修整吧。」
高歡嘆了口氣道。
「高王,不可啊,若是攻城不順,士氣大損又無糧草,何以從懸瓠撤到枋頭?北麵必定是天羅地網啊!現在就悄悄撤退,一路奔襲到滎陽方為上策啊!」
薛孤延急切說道,恨不得直接給莫多婁敬顯幾耳光!
「不必多言,今日讓士卒們都吃好點吧。」
高歡擺了擺手,感覺心很累,不想再說什麼了。
看到薛孤延等人都沒動,他嘆了口氣繼續道:「都下去準備吧,值此危難之際,需要全軍上下一心。若是有什麼委屈,等回鄴城再說吧,本王勢必會給你們交待的。」
「我等謹遵高王號令!」
眾將領命而去,都沒有再說什麼。當然,他們隻是嘴上沒說,至於心裡有沒有想,就不知道了。
如果說劉益守準備的套路是一張漁網,高歡是被網在其中的一條大魚,那麼懸瓠就是漁網的網底。懸瓠若是被攻破,劉益守的一切計謀就會都變成鏡花水月。
從這個角度看,莫多婁敬顯的策略並不是在胡鬧。
而薛孤延的策略,則是典型的「割肉離場」,放棄東魏黃河以南的所有土地,讓高歡成為一個徹徹底底的「河北王」。
莫多婁敬顯與薛孤延二人的辦法,沒有絕對的正確與錯誤,現在高歡所遇到的險境,也沒有絕對的死亡與生存,一切都充滿了變數。
明日能不能攻克懸瓠,便是生或死的區別。對於高歡與王思政二人而言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