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死蝶┃我為他動過凡心,也為他重遁空門。(1 / 2)
「施主,您醒了,正好,趕緊趁熱用點齋飯吧。」
一道由擔憂轉為驚喜的聲音,在他睜開眼之後,很快在他耳旁響起,一下讓沈獨有些恍惚。
他順著聲音轉過眼眸,就瞧見了一名僧人。
眼下他所在之處,竟是一間禪房,一應擺設都頗為簡陋。方才說話的便是站在他床榻旁的僧人,一身灰色的僧袍,神情裡除了驚喜之外還有幾分好奇。
正是清晨時分,外麵一片鳥語之聲。
沈獨一下覺得腦袋有些發蒙,轉過頭向那半開著的窗外看了一眼,就看見窗外那一片碧色中斜斜伸出來的兩枝桃花。
和尚。
桃花。
山上。
寺裡。
芳菲鎮,小明寺。
幾乎不用問,沈獨就已經清楚自己是在什麼地方了,便怔怔地坐在那邊,記憶倒流回昨日,與善哉一道上山遊寺時的種種便在腦海中劃過。
但後來發生了什麼卻沒了印象。
自己好像是在山月要那涼亭裡麵靠著和尚就睡著了?
一種奇異的心慌忽然冒了出來,沈獨掀了身上薄被便要起身,誰料雙腳一落地便覺周身經脈一片綿軟,四肢百骸之中更傳來蝕骨之痛,猝不及防之下竟然往下倒去。
旁邊僧人見狀大驚。
這突然之間也實在難以反應過來,待過來扶他時人已經摔倒在了地上,手掌上的皮被蹭破了一塊,已經淌出血來。
「施主,您可小心啊!」僧人嚇了一跳,又見著沒傷得太重才鬆了一口氣,忙將他扶起來,「昨日跟施主你一起來的那一位不言法師說過,施主身體染恙,需要靜養,可不敢隨意亂動。」
「不言法師?」
一股寒意悄然上湧,沈獨猶如木偶一般被這素不相識的僧人扶了起來,輕而易舉地感受到了自己此刻糟糕到極點的身體狀況,隻盯著自己掌心那淌出來的鮮血,終於是意識到了哪裡不對。
「那他人呢?」
「法師昨夜送了施主上山,說與施主是朋友,但您身體染恙不宜舟車勞頓,所以隻勞我們寺裡借一間禪房,幫著照看施主一下。」僧人看著他滿麵蒼白連點血色都沒有,眉目間還藏著一股奇異陰鬱的紫黑之氣,又想起昨夜那一位不言法師沉默的神情,心底便嘆了一聲,「至於法師,他昨夜便走了,隻留下了一張藥方,還有一封信。」
走了。
哈。
走了……
沈獨坐在那床榻邊,麻木著一張沒有表情的臉,忽然笑了一聲,可不知為什麼眼底竟是一片的紅,隻道:「信呢?」
「施主稍等。」
芳菲鎮這種小地方的寺廟,寺中的僧人也都沒有修行多久,個個粗淺沒有功夫,更不了解江湖上的事情,自然認不得此刻坐在這裡的是個怎樣的魔頭,隻看出他神情不對來,所以去旁邊取信。
「這便是了。」
信取了遞過來。
乾淨的信封上一個字都沒有。
沈獨在看見信封的時候,心底那種不祥的預感便被證實了,情緒起伏之下,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周身血氣亂串,連麵色都紅一陣白一陣。
「施主,施主,您沒事吧?」
僧人見他這模樣嚇了一跳,擔心得不行。
「咳咳……」
沈獨盡力地平復了呼吸,可手指還在顫抖,無論他用力握了幾次,也無法完全平復下來,於是覺出了一種難言的悲哀。曾縱橫捭闔的大魔頭,如今也不過落得這苟延殘喘下場……
信封並未封口,隻是折起來而已。
按理說根本不需要花費什麼力氣就能取出信來看,可也不知是手顫抖得太厲害,還是心顫抖得太厲害,沈獨手指伸進去好幾次都沒能順利將裡麵的東西取出來。
於是忽然便將那信封撕扯開來。
這陡然間的動作透著一種奇異的凶邪之感,分明隻是撕一封信,卻像是猛獸在撕扯獵物的血肉一般,又像是孱弱的獵物在猛獸爪牙下最後的掙紮……
矛盾極了。
既讓人覺得凶狠,又讓人覺得脆弱。
僧人忽然就被嚇得退了一步。
而此刻拆開信紙的沈獨卻像是被憑空而來的長釘給釘穿了身體一樣,一動不動了。
信封裡並沒有信。
那空無一字的信封撕扯開來之後,落在地上的並不是任何一頁信箋,而是一隻死了的蝴蝶。
一片殘翅枯葉似的飄了起來。
失去了所有生命力的蝴蝶就躺在沈獨的腳邊,所有斑斕的色彩都變得灰暗。
死蝴蝶。
昨日諸般問答悉在心中,此刻盡從沈獨記憶深處翻了出來。
「和尚,我死之前,你都不要走,好不好?」
「……好。」
「不騙我?」
「不騙你。」
原來出家人是會打誑語的。
這個騙子……
像是一把刀插過來,一股愴然驟然炸起,也不知是那毒壓不住了,還是氣血翻湧太甚,沈獨看著那地上的死蝴蝶,喉頭一甜時,一口血已吐了出來,整個人麵色迅速灰敗下來,竟是一頭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