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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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靜王乘坐的青篷車抵達城門附近,洛湮華拂開簾幔,望了一眼巍峨高聳的朝鳳門。

他們是午後從府中動身的,按照預定計劃,本來半個時辰前就該出城。但是在城南豆腐店接了柴明和玉帛後,玉帛臨時記起,之前在長福齋定做的幾盒芙蓉餅和桂花酥忘記去取。眾人於是進到一家謝記茶樓裡暫歇,等秦霜陪著玉帛去棋盤街拿了一趟糕餅回來,才重新登車上馬。

其實幾盒點心微不足道,完全用不著為此延緩行程,但是終於要辭別洛城,大家心中或多或少都有幾分感慨與離情,行動上也就表現得不甚急迫。

距離城門關閉的時辰已然不遠,朝鳳門一帶熙攘而喧鬧,擺攤的小販抓緊招攬生意,客商行人加快腳步,忙著往來進出。青篷車的速度也減緩了,隨著人流,徐徐向前方行去。

洛湮華朝窗外凝視片刻,將京城風物收入眼底,最後放下車幔。秦肅看見他眉目收斂,不再旁顧,心中不覺嘆息。他知道,這些日子,靜王雖然顯得平靜,但心情並不是很好。

「主上,等咱們安頓下來,可不可以給白露和霜降寫信?」穀雨從另一邊車窗縮回腦袋,小聲問道。往日裡再平常不過的景象,卻令他眷戀不已。主上說了,明年開春,他們一班小侍從都要被送去瀟湘榭讀書,嶄新的生活行將開始,但穀雨覺得,自己一定會非常想念京城和靜王府的,還有留在五殿下身邊的白露和霜降,他們兩個會不會著急難過?

靜王微微一笑:「可以。」或許身周的人都預感到了,此番離去,很長時間內都不會回來。

車馬緩緩行進,就在即將駛入城門洞的一刻,後方突然傳來一陣喧囂,似乎是驚呼喝叱與馬蹄聲交錯在一起,越來越是迫近。

秦肅耳力及佳,辨認出偌大動靜的源頭是一匹奔馬。在這種地方縱馬急馳,豈有不造成混亂的道理?而遠方隱隱又傳來密雨般的蹄聲,足有數十騎正疾速朝城門奔來。他皺了皺眉,待要出去查看,後麵的穀雨已然驚呼出聲:「五殿下!主上,是五殿下追來了!」

洛湮華的思緒被打斷,側頭朝車窗外看去,但見四蹄雪白的駿馬由遠及近,劈波斬浪般分開人流,直奔自己所在的方向而來,正是皇弟的坐騎烏雲踏雪,馬上之人不是洛憑淵又是誰?

他心頭猛然劇震,才出發不過一個多時辰,理應在宮中準備登基的憑淵怎麼會知曉,而且來的如此之快?玄霜早已查探過,府邸周圍並無盯梢啊!難道說……事情竟會這樣巧?

洛憑淵已經望見了即將出城的一行數輛靜王府車駕,當熟悉的青色外篷映入眼簾,他終於稍微鬆了口氣,急忙策馬過去,不由分說地擋住了最先一輛的去路,高聲道:「停車!皇兄,你想去哪裡?」

秦霜和謝楓眼見情勢不對,最先勒住韁繩,躍下馬背站定,而後壽山明王柴明、玉帛,輕紗覆麵的白若菡和隨身侍女,幾名小侍從一一下車。大家一時間有些麵麵相覷,因為眼前的五殿下孤身一人,盡管看起來威風凜凜、氣勢淩人,擋住去路的架勢卻頗有幾分綠林剪徑的味道,渾不見多少屬於上位者的威嚴;加上狹路相逢難免尷尬,教人施禮不是,招呼也不是。

幸而,人家要找的正主也不是他們,洛憑淵翻身下馬,視線緊緊鎖住了第二輛青篷車,靜王已經打開車門,徐步走了下來。

「皇兄,你要去哪裡?」洛憑淵重復了一遍,目光依舊一瞬不瞬。他不明白,為何洛湮華還能夠如此淡然。

「先去金陵,處理一些事情。」靜王停頓了一下,也不隱瞞,「而後再往江陵,回去故宅看一看,城裡還有一些江家的族人。」他已決定將宗主之位傳給朱晉,然而每逢提起,沉穩雍容的朱副莊主便如換了一個人,堅決抗命,抵死不從,還差點離開懷壁莊出走江湖,琅環諸令的部屬也紛紛寫信或乾脆奔赴京城,懇請宗主收回成命,聲淚俱下的不在少數。此事顯然不是隔空傳信能辦妥的,必須親身前往江南處理一段時間。

「然後呢?」洛憑淵繼續問道,無意識地攥緊了手中的絹布,「看過故宅,見了族人,你打算怎麼做?」

「也許會修整宅邸,暫住一陣。」靜王想了想,仍是如實相告,事實上他也不能確定,自己究竟要往何處安身,唯有且行且看,「還需前去嶽陽拜會洞庭蕭家,柴前輩居於君山,理應盤桓幾日;瀟湘榭也在附近,再往北便是巫山夢仙穀,與奚穀主一別經年,正可請他幫忙診斷脈息。」

洛憑淵越聽越是絕望,在遠離京畿的江浙湖湘,靜王有如許多世交部屬、好友舊識,那邊山溫水軟,富庶豐饒,更重要的是自由自在,無所拘束,一旦去了又怎會回來?

「所以,皇兄才瞞著我,靜悄悄不告而別?」他咬著牙,將已經皺成一團的絲絹用力抖開,一字一頓地問道,「這幅畫是什麼意思,青山不改,綠水長流,皇兄,莫非我又做錯了什麼事,你是要與我從此別過,再見無期麼?」

他的聲音不自覺地提得比平時高,清朗中帶著嘶啞顫抖的尾音。夕陽西沉,晚霞鋪滿天際,猶如絢爛奪目的錦繡,霞光映著年輕君主的臉龐,愈發顯得俊美無儔。因為匆忙趕來,他的衣發都有些淩亂,鬢邊殘留著汗水的痕跡,目中分明有一抹痛楚,竟令人想起負傷嗚咽著的小獸。

麵對這樣的皇弟,洛湮華感到心底什麼地方被輕輕揪扯了一下,沉靜清幽的眼瞳裡,也泛起了不易覺察的漣漪。

「憑淵,」他說道,「你早已能夠獨當一麵,我所知所學,都已經盡數教給了你,再留下來也起不到多少助益,朝中自有能臣良將、治世之才。」

之所以不聲不響地辭去,主要是擔心洛憑淵不肯答應,畢竟習慣了時時相見的熟稔,驟然分隔千山萬水,歸期無定,任誰也一時難以接受。

長痛不如短痛,是以才會選擇了登基前的日期,等到宮裡得到消息,自己已經坐船沿運河南下,初初登上皇位的洛憑淵即使生氣、難過,總不能拋下國事和滿殿臣子追過來。待到時日一久,慢慢地,情緒也就淡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自己的逃避顯然沒能起到作用,弟弟的反應如同山雨欲來,比意想中更難應付。

密集的馬蹄聲已盡在耳畔,跟隨出宮的三十六名禦林衛連帶楊越三人,朝東華門、西華門和鎮海門各派出三騎執行命令,餘下一股腦來追洛憑淵,緊趕慢趕,總算到了朝鳳門前。聚在靜王府車列附近的行人百姓已經越來越多,裡三層外三層地看熱鬧,這時被數十匹奔馬一沖,不得不退避散開。一眾護衛見到眼前的情景,大都鬆了口氣,急忙滾鞍下馬,要將明顯正處於僵持狀態的太子與靜王殿下圍在核心。

靜王府眾人擔心洛湮華的安全,當然不肯被隔離在外,禦林衛既不好沖撞得罪,論武力,遇到柴明、秦肅等人又免不了吃虧,隻好圍了大半圈,堪堪擋住旁人好奇探究的視線。

洛憑淵還是寧王的時候,在洛城來往露麵的次數相當不少,眼尖的行人已經認出了剛剛繼位的年輕天子的容貌,禦林衛的到來無疑更證實了猜測。那麼陛下口口聲聲稱呼的「皇兄」,不是雲王,應該就唯有難得一見的靜王了。眾人哪裡肯錯過千載難逢的陛下當街攔截長兄吵架的場麵,雖說不敢靠近,卻在一段距離外繼續駐足觀望,形成厚厚的人潮,有些站在前排的百姓更是跪下行禮。

為首的禦林衛體會聖意,眼見情況基本穩定,正要高聲喝命關閉城門,卻被楊副統領一把按住,朝他微微搖了搖頭。楊越掌心裡也捏了把汗,無論從忠心為主的角度,亦或出於對靜王的感情,他都盼望洛憑淵能將兄長留下。但他心裡也清楚,倘若靜王執意要走,那麼僅僅關閉城門是無濟於事的。目前,唯有靠洛憑淵自己的本事了,但願五殿下理智清醒,莫要頭腦發熱,做出沖動後悔的事來。

靜王的話被禦林衛的偌大聲勢打斷,他發覺洛憑淵依舊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對身周變化恍若未覺,不禁嘆了口氣:「憑淵,你初掌朝政,身邊不穩定的因素越少越好,以我的狀況,若是長居京師,於你我並無好處……」

他盡可能表達得含蓄,一旦自己病情「痊愈」,一應厲害關聯,相信洛憑淵心中有數,實在無需在到處是人的城門口詳細分說。

然而話語未盡,又被洛憑淵簡單粗暴地截斷:「誰敢進讒言,我就將他下獄抄斬!」

他也不理會在場不知多少雙眼睛和耳朵在看在聽,語氣又轉為求懇:「皇兄要去金陵、要拜訪故交,也不用急在一時,待到明年,我同你一道去可好?」

小師弟嚴蔭明年要出師了,他當初下山前就應諾過會回山參加出師禮,而且也確實想念師尊和師兄弟們,到時候必定要微服外出,順便視察民情。

「國事豈是兒戲!」靜王蹙眉,簡直哭笑不得,但心裡又隱隱有幾分不忍。他看得出,洛憑淵在害怕,竭力強撐著想阻止事態發展,自己卻不得不硬起心腸,「朝堂宮廷,從來不可能一團祥和,如果事情如你所想一般簡單,天宜朝又何至於發生琅環舊案,父皇又怎會受到蒙蔽,抱憾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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