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變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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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可以搞定吧。」

男性貴族雇主的聲音透露出膽怯,同時還帶有強烈的欲望。

當成工作場所的寬廣倉庫內,男子忍耐劇烈頭痛回答貴族。

「我不是說會想辦法嗎……工作會確實完成啦。」

身為咒術師的他,之前任何工作都想辦法搞定。雖然差點遭到王國逮捕,但依然順利完成委托。隻不過當時的委托者丟了性命。

為了轉移沒完沒了的頭痛,他緊緊握住黑水晶念珠。

兩具屍體堆放在角落,散發的屍臭彌漫在泥土裸露的倉庫內。這是為了本次工作準備的「材料」。並非艾麗黛的居民或尋芳客,而是雇主特地從外地帶來的人。

現階段如果從城裡籌措「材料」,有可能遭到城裡的人發現。這座城裡的化生會化為實體,至少在完成最低限度的實驗之前,必須謹慎行事。

雇主不斷偷瞄屍體一旁的籠子。

「那、那真的能控製嗎……?」

籠子內關著兩隻化生,光著腳,身穿和服。額頭和臉頰刻有紅色咒印,一看就知道與普通化生不同。咒術師瞥了一眼以「材料」製作的兩隻化生。

「可以啊,所以才要施加咒術。」

在創造、操縱化生的技術上,他有無比的自信。可能因為艾麗黛的化生具備實體,目前還不能完全控製,但是最後應該會成功。之前他依照委托人的要求,散布過許多混亂。

一旦城湧現大批化生,人的精神會扭曲,彼此開始猜疑爭鬥。普通化生能達到這種效果。而在艾麗黛,化生會化為實體,應該能產生更明顯的變化。

「但我隻能讓化生活動。之後你能不能掌控艾麗黛,我沒辦法保證。」

「我、我知道!隻要傲慢的神供三大家消失,我就可以搞定!月白的巫女隻是區區小丫頭,我也想好了打擊她的手段。」

從聲音就聽得出委托人很膽小。但同時欲望強烈,「未達目的絕不罷休」。兩者互為表裡,難分難舍。這座美麗的城擁有深厚的傳統,如今委托人意圖破壞傳統,將城據為己有。要說誰比較傲慢,恐怕任何人都不會認為是三大家族。

但咒術師絲毫不以為意。畢竟工作就是工作。

隻不過──自從來到這座城,自己就一直頭痛。

這股頭痛宛如從內側侵蝕腦部。而且每次使用咒術,似乎就更加嚴重,甚至覺得自己逐漸被拖進地底,彷佛不停有人在身後低喃「以血汙染這片土地」,還感到有東西逐漸蔓延到自己腳邊──

「……!?」

腳邊好像出現一條黑蛇,咒術師忍不住跳起來。

可是該處什麼也沒有,隻有鮮血染黑的土。

片刻後,咒術師全身嚇出冷汗,他以顫抖的手一抹額頭。

「怎麼了嗎?」

「不、沒事……」

這座城不對勁──心中浮現這種想法,咒術師忍不住咂舌。頭痛愈來愈劇烈,很難靜下心思考。自己得集中精神才行。一旦施術者意識不堅,就無法控製產生的化生。他緊緊握住拳頭,將頭痛趕出腦海。

「如你所願,讓神話之城陷入混亂……多采多姿的花街一旦染血,肯定更容易化為你的囊中物。」

而他的報酬則是優渥的生活,可以好幾年不用靠咒術維生。

換句話說,這件事情原本很單純。

席修在艾麗黛成為化生獵人後,轉眼間過了兩星期。

期間內出現三次化生。有兩次是接獲看得見紅眼的人通報後,趕往現場處理。一次是席修自己在巡邏過程中發現。外表與人類無異的化生擁有強大的體能,本來威脅性很強,席修卻不覺得有多棘手。

不過前提是像第一天一樣,正麵一對一戰鬥。實際上,化生的個性五花八門。

「其實你可以吩咐我沒關係。」

年輕巫女睜大湛藍的眼眸表示。眼神中帶有驚訝與同情,因為席修像落湯雞一樣。

現在是艾麗黛的傍晚時分。剛從水渠爬上岸的席修,撥起濕漉漉的瀏海。

「因為女性外型的化生抱著小孩,跳下水渠……」

剛才巡邏途中,席修發現紅眼化生後追在後頭。結果化生一把抱起附近的小孩,突然跳進水渠內。席修急忙沖上前救人,結果被迫跳下水,追逐沿著水渠逃跑的化生。好不容易消滅化生,從水渠爬出來,正好碰見薩莉。她似乎采購完正要返回。由於之前一直沒有向她求援,讓她撞見顯得特別難為情。

薩莉以手帕擦拭席修臉上的水。

「艾麗黛的化生各式各樣。由於它們是『源於人類思想的人型』化為實體,因此會受到原始思想的影響而改變行動。」

「源於人類思想的人型?意思是反映某人想像的人類外表嗎?」

「是的,所以長相會與實際存在的人相同,或是化為某人理想的美女。根據紀錄,似乎還有冒充娼妓接客的化生。」

「真是不得了……」

化生化為實體已經夠讓人驚訝。難以想像居然會混在人群中生活。席修正準備脫掉濕透沉重的上衣,薩莉表示。

「要來月白嗎?我可以幫你準備洗澡水。」

「不、不用了……我回宿舍去。況且還得寫自衛隊的報告書。」

全身濕透還跑去月白,會造成人家的麻煩。直接從沒有遊客的後巷回去即可。席修正準備沿著水渠離去,薩莉跟著小跑步走在一旁。

「就算你穿著自衛隊的製服,看起來還是很可疑。有我陪在身邊就不會受人懷疑了,所以我陪你到宿舍附近吧。」

「我反而會懷疑巫女身旁渾身濕透的人……」

「席修你真是小心謹慎呢。」

薩莉開心地笑了笑。不過席修心想,她的確是這座城的公主。

這兩星期在街上遇見她好幾次。不愧是艾麗黛最特別的青樓樓主,城裡的人都對她畢恭畢敬,小心翼翼對待。實際上,若是她麵露笑容待在身旁,不論外表多麼奇怪的人都不會遭到懷疑吧。由此可見她的地位之重。

之前也向國王稟報過,回信的內容隻有一句話:「幫忙她。」真要說的話,應該是巫女要協助化生獵人才對。席修懷疑國王這句話的意思,但是擔心不敬而沒敢問。

薩莉捧著紅色的布袋,仰望黃昏時分的天空。

「開始習慣這座城了嗎?」

「大致上知道怎麼走,小巷子也記住了。」

這座城除了遊客走的大馬路,還有居民才會走的復雜小巷,而且錯綜復雜。席修低頭俯瞰隻有小巷才有的寬廣水渠。

「這條水渠比我想像中更深……有普通壕溝的五倍以上吧?」

「喔,來自北方山脈的融雪會流經艾麗黛,所以水量很多。勒迪家的酒窖會選在此地,是因為他們以融雪水釀酒。」

「原來如此……」

水的確很清澈,可是太深了,看不見底部。這樣豈不是對孩童很危險嗎?但艾麗黛的孩童似乎早就習慣。正好道路前方有兩個孩子拿著樹枝跑過。聽到孩童開心的笑聲,席修頓時表情緩和。

「你小時候也是那樣嗎?」

「不,我是在王城出生的。在王城有住處,當時就往返於月白。」

「在王城?」

這倒是出乎意料。她繼承了艾麗黛的巫女血脈,還以為她在這裡出生。

「其實應該要從小就在月白生活。可是小時候我偶然遇見化生,無法順利發揮巫女的力量。結果我害一名化生獵人退役,被迫回到王城的住處。後來在住處一邊念書,同時往返於月白。所以我很少在月白的外頭露麵。」

薩莉修長的睫毛搖晃,麵露微笑。

「如今已經成為樓主,自然在艾麗黛生活。而且這裡的風氣比較適合我。席修你覺得艾麗黛如何?會討厭嗎?」

「倒是沒碰上什麼困擾。身邊的人也對我很好。」

雖然有許多不成文的規矩,讓人扌莫不著頭緒。但不論自衛隊員或是巡邏時遇見的居民,大多都十分親切。後來與托馬見了好幾次麵,彼此算是朋友。他可能關心自己新來,才經常來找自己吧。

聽到這裡,薩莉頓時開心地露出笑容。氣氛耀眼又無憂無慮的她,笑起來就像一大朵花燦爛綻放。身為巫女兼樓主的她,在不同場合會露出不同的麵貌。不過她現在的笑容最純粹不做作,因此特別可愛。

碩大的眼眸就像透明的冰,炯炯有神地仰望席修。

「因為你認真為艾麗黛付出,大家才親切對待啊。而且你聽到化生會化為實體,也不怎麼慌張。」

「其實有驚訝過。可是為何會化為實體?我在艾麗黛以外沒聽過這種現象。」

「唔,席修你知道這座城是怎麼建立的吧。」

「據說是遠古的國王為了上供神明而建立?」

「沒錯,而且那是真正的歷史。艾麗黛如今依然還留有當時的力量。」

「啊?還有神明的力量?所以化生才會化為實體嗎?」

這簡直不可思議。剛才的孩子跑向水渠另一側的堤岸,同時向薩莉揮手喊「是月白的小姐耶!」薩莉笑著揮手回應兩人。

「另外花街的人氣旺盛,可能也有影響。如果化生對他人無害,其實也想置之不理。可惜即使化生性情溫和,一旦出現就會引發其他人的身心疾病。」

「這部分和普通的化生倒是一樣。」

「嗯,不過和其他城的化生不一樣,具備實體導致它們無法穿牆,或是改變型態。隻要能鎖定外表,其實你可以找我幫忙。」

「喔,原來有實體就會這樣啊。原來如此。」

畢竟具備身體,導致化生也受到限製。有些化生一發現獵人就會逃跑,本來接獲報告的時候就該找薩莉同行。

「不過你也有身為樓主的工作吧。」

「別擔心。即使你沒找我,其他化生獵人也會。昨天我也接獲要求後來到街上。因為有看得見紅眼的人通報,所以在附近搜索一番後,縫合在化生獵人身上。」

「……的確是。」

艾麗黛總共有五名化生獵人。席修目前隻見過一人,但他們分別接獲通報後,同樣會出任務。即使席修不敢找薩莉,其他人也會。對她而言,巫女的工作早就安排在日常生活中吧。

「還有,艾麗黛畢竟是我的城。我得靠自己保護。」

她的視線注視前方,十分堅決。讓人聯想到年僅十六歲的她展現的人生態度。覺得她十分不自由的席修,其實還不了解她。

道路前方出現自衛隊總部後,席修向身旁的薩莉開口。

「可以稍微等我一下嗎?我馬上換衣服,送你回月白。」

「啊,沒關係。反正是我送你來的。」

「太陽已經下山了,怎麼能讓你獨自走夜路回去。」

「放心吧,我是屬於夜晚的人。」

「那也不行。」

席修反覆強調後,感到不解的薩莉略微眯起眼睛。隨後湛藍的眼眸透露出意有所指的光芒,朱唇微微一揚。

「席修,你是不是還當我是小孩?」

「沒有……」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至少席修不認為比自己小五歲的她是成人。可是又沒有瞧不起她,覺得她還沒長大。她介於兩者之間,距離成人還有幾步之遙。就像即將進入夜晚,夜幕低垂的黃昏一樣。

「不論你是大人或小孩,我都會送你回去。純粹是我自己的問題,覺得這樣比較放心。如果你願意配合就更好了。」

即使這座城堪比她的庭園,依然有絡繹不絕的旅客造訪此地。見到席修堅持己見,薩莉的眼神就像見到神奇的事物一樣。她從頭到腳仔細端詳濕透的席修。就在席修準備開口時,薩莉噗哧一笑。

「我知道了,那就拜托你了。」

「可以嗎?」

老實說,原以為她會繼續推辭,結果她爽快地同意。

「嗯,再堅持下去,你可能就要感冒了,就讓你護送吧。喔,取而代之──」

白皙的手指戳了戳席修的月匈膛。正統神話的巫女嫣然開口。

「下次請確實委托我陪同喔。」

「……我知道了。」

這一點完全無法反駁,席修舉起雙手示意投降。

開心笑出聲音的薩莉上方,由弦轉盈的月亮高掛夜空。

──月白樓主的工作幾乎都是不拋頭露麵的雜務。

一邊注意娼妓的情況,同時監督下女的工作。還要向往來的商人訂購酒與食材並記帳。太陽下山後要幫燈籠點火,在營業時間內得在大門迎接尋芳客。有些尋芳客喜歡與薩莉聊天,所以她有時也會在大廳陪聊。

在各種工作中,外出詳細采購也是樓主的重要工作。這是一個晴朗的午後,走在笛音響起的街道上,薩莉拿著清單端詳店家。

「大家都好任性……」

月白的娼妓半數以上不愛出門,繭居在青樓內。所以薩莉的工作就是幫她們跑腿,添購妝白粉、胭脂與薰香。薩莉會從王城的宅邸定期收到自己的化妝品,並且依照指示化妝。不過月白的娼妓都相當講究,還會提出「想嘗試新款產品」這種模糊不清的委托,很難決定該買什麼。

今天同樣外出采購的薩莉,順著從未聞過的香氣窺看一間店鋪。門簾上以拔染印著來自南方的徽記,薩莉正準備進入店內。

──這時候,有人從後方抓住薩莉的肩膀。

「來買東西嗎?薩莉?」

「……嚇我一跳。」

回頭一瞧,是舊識出現在薩莉麵前。他穿的並非自衛隊的深藍色製服,而是黑色的和服。金發碧眼的外表屬於典型的南方容貌,但他是在艾麗黛出生的人。

男子和藹可親地微笑,同時將薩莉拉進懷裡。

(0008)

「好久不見了,知道我多想見你嗎?」

「這樣很熱,拜托放開好嗎……」

即使在艾麗黛,光天化日下摟摟抱抱也隻會引人側目。薩莉扭動身體,逃出男子的懷抱。白皙的手碰到男子配戴的刀,飾繩前端的黃水晶發出清脆的聲音。

眼前的男子如果正經一點,看起來就像貴族公子。薩莉目不轉睛仰望對方。

「我以為你還沒回來。」

「剛回來不久。因為想見你,才會跑來找你。」

「明明可以再出差久一點。」

薩莉不小心說出真心話,結果對方再度伸出手。薩莉急忙往後退,躲過摟抱。

埃德·魯克多──在席修抵達之前,他是與薩莉年齡最接近的化生獵人。見到薩莉的反應,埃德發出不平之聲。

「真冷淡啊。明明是你開口,我才特地到遙遠的城出任務耶。」

「我才沒開口。況且月白根本沒在聯名名單上。」

薩莉指出事實後,埃德的嘴噘得更高。由於他的麵貌俊秀,露出這種表情顯得更稚齡。

不過薩莉知道,他在自衛隊可是屈指可數的優秀劍客。所以艾麗黛的老字號商鋪才會接受熟悉富商的委托,派他前往南方遠征。

由於該富商並非月白的恩客,薩莉本來沒參與聯名委托書。但薩莉當初考慮過,一旦對方開口就簽字同意。因為埃德待在城裡,會經常對自己糾纏不休。

「難得回來一趟,何不稍微休息一下?」

「那我今晚就去月白吧。」

「我幫你寫介紹函去其他青樓,現在就寫。」

如果埃德跑來,他會纏著薩莉無法工作。不過還好化生獵人基本上都很忙,他沒辦法待太久。

想到這裡,薩莉想起席修。

「話說埃德。」

「怎樣?終於願意接受我了嗎?」

「想得美──唉,你見過新來的化生獵人了嗎?」

「啊?」

埃德的聲音聽起來明顯不悅。薩莉發現自己說錯話,正準備開口。埃德卻搶先掐住她的下巴,強硬抬起她的頭,然後從近距離盯著薩莉。

「你已經見過他了嗎?」

「當、當然啊,他是化生獵人嘛。沒見過麵之後很麻煩。」

「少給我找麻煩。別去找可疑分子。」

「他才不可疑呢,是托馬帶他來的。」

以前住在王城的時候就與托馬相識。對薩莉而言,托馬是少數可以完全信任的對象。所以他不可能帶有問題的人來找自己。而且薩莉也已經知道,席修的耿直個性超乎尋常。

可是埃德眯起淡藍色眼眸,回了一眼薩莉。

「薩莉,不要對任何人放下戒心。你不知道王城最近流傳不太平靜的傳聞嗎?」

「傳聞?」

最近一直住在月白的薩莉,一個多月沒回王城。托馬應該也沒提過類似的消息。從薩莉的表情看出她一無所知,埃德嘆了一口氣。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薩莉,跟我來。」

「去哪裡?」

掐住下巴的手鬆開後,薩莉拉開與埃德的距離。

薩莉環顧四周,發現有些路人對容貌姣好的兩人爭執投以好奇的視線。不過艾麗黛的居民表麵上似乎始終漠不關心。不知道是不希罕男女之間的爭執,還是假裝不關心卻豎起耳朵偷聽。

薩莉原本想趁機落跑,埃德卻伸出手。

「去茶館吧。找間有包廂的。」

「咦……可是有人叫我別和你獨處。」

「誰這麼說的?」

「托馬。」

一聽到這個名字,埃德的眉頭皺得更緊。對薩莉有意思的他,從以前就和托馬處得不好。雖然準確來說,托馬根本不太理埃德。但是薩莉毫不避諱宣稱托馬就像自己的大哥,埃德自然視托馬為眼中釘。在薩莉看來,當然選擇站在托馬這一邊,況且也不希望埃德妨礙工作。

埃德比薩莉大九歲,兩人是青梅竹馬,從小就很了解對方。對薩莉而言,他就像自己人一樣,順位排在很後麵。除了身為巫女的工作以外,薩莉大多對埃德十分冷淡。

見到薩莉正好保持自己構不到的距離,埃德露出不滿的表情。

「薩莉……」

「拜托,啊,對了。我還得去買茶點。你要陪我來嗎?」

要是繼續缺乏交集,他可能免不了又摟摟抱抱。雖然擺明了討好他,但薩莉雙手合十拜托後,埃德的表情才緩和下來。

「真拿你沒辦法。」

「謝謝你,埃德。」

兩人轉過附近的街角,離開大馬路。沿著小巷走向茶點鋪的時候,薩莉仰望身旁的埃德。

「話說傳聞是什麼?」

「陛下似乎考慮夷平艾麗黛。」

「咦?」

薩莉一臉茫然地回答,就像晴天霹靂一樣不知如何反應。

「夷平,為什麼?」

「你知道去年登基的新國王,正如火如荼地四處改革吧?」

「我知道,陛下年紀輕輕,很有本事。記得才三十三歲。」

「別說得事不關己,薩莉。新國王下一個目標就是這座城。」

「不會吧……?」

薩莉這句話的語氣比剛才還驚訝,歪著臉仰望埃德。

「可是這座城──」

「從神話時代就與王國有互不侵犯的默契,可是沒有明文規定。當初建國的時候,同樣僅因為不成文的規定才保留自古以來的權利。」

艾麗黛以稅金換得台麵下的自治權。不過與其說討好國王,更像是投資擁有自己的國家。事實上保護艾麗黛的國家,在大陸上同樣大名鼎鼎,而且大多得以在高額稅金以及艾麗黛的人脈下嘗到甜頭。

神話之城與國家建立半對等的關係,維持繁榮至今。

當今陛下居然想打破這種狀態。對住在這座城裡的薩莉而言實在太突然了,難以理解。見到薩莉難以釋懷,埃德一臉苦澀地補充。

「我知道你難以接受,但是陛下的考量肯定不是我們能想像的。其他的改革方案同樣針對既有的不成文規定,讓安於現狀的人感到措手不及。艾麗黛自然也不例外。」

「可是再怎麼說,夷平這座城──」

──實在太沒道理了。薩莉正要說這句話,又硬生生吞回去。取而代之微微嘆了口氣。

可能覺得低下頭的薩莉心情沮喪,埃德輕輕撫扌莫她的頭。

「畢竟隻要巧妙掌控艾麗黛,就能獲得金錢與權力。身為國王,肯定會想打壓這些人。例如勒迪家族,即使改朝換代依然維持貴族身分。以及米蒂利多斯劇團,透過藝樂師建立了龐大的人脈。想攀龍附鳳的人多如過江之鯽,連陛下都無法忽視傳承自神話時代的正統力量。也難怪陛下會提高警覺。」

「這……」

埃德這番話是事實。神話中的神明要求三項報酬,其中兩項是美酒與藝樂。傳承這兩者的家族如今依然勢力龐大,肯定有不少人想攀關係獲利。 但是即便如此,艾麗黛依然是不可侵犯之城。

發現薩莉的表情怏怏不樂,埃德苦笑。

「同樣是神供三大家,低調的月白肯定覺得是飛來橫禍。但這些傳聞都是實際存在的,小心為上。」

「……我知道了。」

「所以別相信王城的人,尤其像是托馬。」

「你該不會就想說這句話吧?」

總覺得最後一句話破壞了原本嚴肅的話題。聽到埃德對私怨口無遮攔,薩莉冷冷地望向他。但埃德僅眯起藍色眼眸,麵露笑容。

兩人在七拐八彎的巷子裡往右轉。就在即將抵達常光顧的茶點店,埃德牽起薩莉的手。薩莉停下腳步後,埃德親了一下她柔嫩的手掌。

「我得先走了,薩莉,別忘記剛剛說的話。」

「嗯。」

「尤其要小心來自王城的化生獵人,他很有可能是陛下的眼線。」

僅留下這句話後,埃德便消失在轉角另一端。留在原地的薩莉喃喃自語。

「說席修是陛下的眼線,可是我覺得他不像那種人……」

真要說的話,他既有能力又勤勞,卻會過度遭到埋沒,難以受到重用。化生獵人又沒有傭金可抽,但他卻自動自發巡邏,消滅化生。反而該擔心他會不會遭到壞人利用。

話說薩莉在意的是──

「夷平艾麗黛?」

到底有多少可信度?埃德的個性別扭,本來就很難纏。所以有可能出於對托馬的厭惡而誇大其詞。問題是這麼一來,又怎麼會突然提到「夷平這座城」呢?

感到不解的薩莉,依然前往茶點鋪采購。逛完其他店鋪後,已經接近傍晚時分。

眼看快到點燈的時候。發現天色不早,薩莉加快回程的腳步。夜幕低垂下,遠離大馬路,順著水渠的小徑一個人也沒有。薩莉注視映照在漆黑水麵的紅色燈籠火光。

──自從她出生以來,這座城始終沒有改變過。

當然有人來來去去,建築物也有變化,但城的風格與氣氛始終不變。薩莉一直以為這是理所當然的。可是如果國王打算夷平這裡,難道艾麗黛會在她這一代結束嗎?

「如果成真,屆時我該怎麼辦呢。」

即使思考城與月白沒了該何去何從,薩莉依然無法想像。或許可以回到王城,但這樣無法根本解決問題。

薩莉輕輕嘆一口氣。不過就在此時,她抬頭一瞧。

幾名人影跑出剛才的街角。前頭的男子左顧右盼,觀察四周的動靜,發現薩莉後嚇了一跳。但是四周陰暗,看不清他的長相。那幾人迅速扛起一大包東西,消失在黑夜之中。

「怎麼回事……?」

薩莉來到他們跑出來的巷子轉角。發現該處有一灘混濁的水窪。還散發刺鼻的腥味。薩莉走近水窪仔細端詳,然後啞口無言。

──那是一灘不知從誰身上流出的大量血跡。

白天的小巷子裡,有些地方幾乎整片建築物都緊閉百葉門。這些商家正為了夜晚營業,爭分奪秒休息。斑駁牆壁上的油漆快要剝落。石牆的黑影落在復雜巷弄內,薩莉跟在青年身後穿梭其中。

跑在前頭的席修略為回頭望向她。一身白色和服的薩莉,額頭與脖子都汗水涔涔,奔跑速度也開始放緩。席修伸手示意上氣不接下氣的薩莉停下。

「我去阻止它們。你可以慢慢來。」

「可、可是……」

薩莉話還沒說完,席修便加快腳步奔跑。之前因為自己跟著,他才放慢腳步吧。見到席修轉眼便消失在巷子彼端,薩莉才終於放棄追逐。

「好、好難受……」

之前經常與化生獵人同行,這還是頭一次這麼辛苦。感覺心髒比中了咒術的化生獵人更快先破裂。

但這並非席修的錯。純粹隻是化生的數量增加了。

今天第一次通報的化生已經消滅,結果又接連出現其他化生。目前在追蹤的是第四隻,由於外表是小孩,動作相當靈敏,很難捕捉。

薩莉邊走邊調整呼吸,追在席修後頭。這次的化生沒有縫合在席修身上,但已經烙上追蹤用的印記。就是散落在曲折巷道裡的一顆顆紅色顆粒,隻有薩莉才看得見。順著顆粒轉過第三個轉角後,薩莉終於發現席修的背影。

「啊……」

從她的角度看不見,不過席修對準腳下的某種東西劈下軍刀。

伴隨沉鈍的聲響,地麵的紅色顆粒如融化般消失。這代表化生已經消滅,薩莉輕輕籲了一口氣。席修轉頭一瞧,發現薩莉後眉毛一揚。

「沒事吧?」

「完……」

「完?」

「完全沒幫上忙……」

剛才隻是追在他後頭,扯他的後腿而已。見到薩莉垂頭喪氣,席修睜大眼睛。

「沒這回事。前三人你都確實縫合在我身上了啊。」

「啊嗚。」

他的誇獎很窩心,但自己剛才應該再努力一點。薩莉跑到席修身旁,準備解除剛才施加到一半的咒術。正準備伸手碰觸隔著製服的月匈膛時,頭頂上傳來尷尬的「呃」一聲。薩莉一抬頭,隻見席修皺眉轉過頭去。

「還不習慣咒術嗎?」

「不……你先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著吧。」

「咦?」

聽席修這麼說,薩莉低頭一瞧,隻見白色和服早就走樣,酥月匈大敞。即使是廉價的娼妓都不會穿得這麼隨便,薩莉急忙揪住襟口拉緊。

「剛、剛才我竟然穿成這樣奔跑。」

「應該沒有別人看見。」

「那你呢?」

「我沒看見。」

「是嗎?」

他說的話應該可以相信。薩莉從散亂的頭發上取下發簪,急忙整理淩亂的和服。長長的銀發滑落背部,緊貼在濕透的後頸上。

薩莉解除席修身上的咒術後,與席修並肩走在巷子裡。

「話說我頭一次一天對付四人呢。」

「是嗎?我以為在艾麗黛很普通。」

「沒有這麼誇張……一般而言大約半個月五到十人。」

依照過往人數來看,今天的遭遇率高得嚇人。薩莉抬頭注視身旁的席修。

「難道席修你的體質特別吸引化生嗎?」

「我沒聽過這種事。」

「也對……」

雖然薩莉是開玩笑,但要是有誰具備這種體質,那可太麻煩了。這種人實在不適合待在艾麗黛。席修一臉錯愕地回答薩莉。

「話說你要小心自己的安危,畢竟發生過之前那件事。」

「嗯……」

前幾天薩莉發現的血跡,最後沒查明究竟是誰流的血。隻知道可能是人血,以及某間青樓的下女外出采購,從此人間蒸發。血窪附近有拖行某物的痕跡,推測可能是流血的人被帶走。多半是薩莉看到的一夥人所作所為。目前自衛隊持續巡邏調查,但始終沒有進展。

「我有不好的預感。不隻是可能有人死亡,也包括始終找不到失蹤者。感覺到一股惡意。」

「也對,從出血量看來,那人可能已經無力行動。多半被人裹起來帶走了吧。四周留下好幾雙足跡,你看到的那些人不是也扛著一大包貨物?」

「嗯,雖然沒有看清楚。但如果是人的話,差不多就那麼大。」

當時如果早一點行經該處,或許有機會在傷患被擄走之前阻止。薩莉美麗的臉龐浮現憂鬱,一旁的席修喃喃自語。

「混雜的足跡中,隻有一人光著腳……要說可疑的話,就是這號人物吧。」

「為何可疑?」

聽到薩莉的疑問,席修露出「糟糕」的表情。他的視線明顯從薩莉身上移開。

「不,沒什麼。目前依然在調查,還沒弄明白。」

「但是你剛才說可疑吧。」

「那隻是我的感想,不該隨便亂說。」

「亂猜也沒關係嘛!說說看!」

薩莉揪住席修的袖口,央求他「我想聽聽看」。席修默默走了一段路,但薩莉始終沒有放棄的模樣。最後席修終於認輸。

「血窪旁邊不遠有幾個赤腳的足跡。可是與其他足跡不一樣,沒有離開現場的跡象。可是從位置來看,也不像流血的本人。我個人的推測是,這一號赤腳人物是攻擊受害者的人,可能和受害者一同回收了。」

「回收?攻擊者與受害者一起?為什麼?」

「可能想拖延我們調查的速度吧。赤腳人物攻擊他人是突發狀況,而且有好幾人認為這件事情一旦曝光會很麻煩。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說到這裡,席修強調「這些都是我自己的推測,聽一半就好」。

叮囑過後,席修詢問。

「附帶一提,化生殺人的案例大約有多少起?」

「……其實不多,一年大概幾起吧。這座城裡的化生差異相當大,而且都有思考能力。所以即使有害人之意,過於凶暴的化生倒是很少見。反倒是鬧出人命前大多遭到阻止。」

薩莉湛藍的眼眸閃過一抹寒光。

「而且……就算化生真的殺了人,試圖隱瞞也非常愚蠢。」

薩莉的聲音比平時略顯低沉。發現席修的驚訝視線後,她急忙微微苦笑。

「抱歉,畢竟還在調查。不過希望能盡快解決,況且也快沒時間了。」

說著薩莉仰望天空。白晝的白月高掛在天上,見到日漸膨脹的月亮,席修皺起眉頭。

「……原來如此。你還能再使用巫女的能力幾天?」

「大約三天左右。」

再過三天就是上弦月。之後薩莉便暫時無法發揮巫女的能力。雖然不太方便,但這是她受到的束縛。薩莉仰望席修的側顏。

「暫時會比較麻煩,不過到了滿月就沒事了。」

「不是說在下一次弦月之前,力量不會恢復嗎?」

「巫女的力量是這樣沒錯。不過接近滿月,化生也會減少出沒。其實隨著月亮變圓,照理說化生應該會減少才對……怎麼反而增加了呢……」

以前祖母的時代應該沒發生過這種事。說真的,感覺有點詭異。難道有什麼原因嗎?薩莉陷入沉思。席修則發表單純的看法。

「其他城理論上是滿月時的化生最多……」

「艾麗黛正好相反。新月時化生最多,取而代之滿月時較少。」

所以即使她無法發揮巫女的力量,隻要熬過幾天,城就會趨於平靜。之前一直持續這種周期循環。

「周期設計得真巧妙,簡直像為巫女量身打造一樣。」

「咦……」

嚇得薩莉身子一縮,但席修的視線望向道路彼端。他剛才這句話應該隻是單純的感想,並非懷疑與普通城鎮不一樣的艾麗黛。

薩莉在內心鬆了口氣。自己可不希望他打聽這方麵的事情。因為這座城的真相,她隻會告訴生涯中的唯一對象。

「可是我……」

──會選擇他成為一生唯一的恩客嗎?

薩莉偷偷一瞄高個子的席修。

選擇化生獵人為恩客本身沒有問題。雖然他的個性有點死心眼,但是耿直又誠實。即使知道自己的實情,他肯定也會認真以對。

可是說起來,自己對他的經歷卻一無所知。隻聽說他來自王城,但薩莉不知道他以前在王城做什麼,以及家族的情況。仔細想想,發現席修充滿了謎團,薩莉緊緊注視他。

在薩莉端詳一段時間後,察覺到視線的席修有點慌。

「……怎麼了?」

「我對你幾乎一無所知。」

「不知道也沒差吧。」

「你幾歲?」

「二十一。」

那麼他應該不是貴族公子。這個國家的貴族幾乎都在十幾歲結婚。即使大多屬於政治婚姻,但結婚後的確無法繼續當化生獵人。其中也有托馬這種二十七歲依然單身的怪人。但是勒迪家族原本就刻意特立獨行。加上薩莉知道,托馬其實想娶月白的伊希雅為妻。王城肯定沒有這種貴族。

「王城嗎……」

埃德提過的王城傳聞究竟是否屬實呢?國王正考慮夷平艾麗黛,可是薩莉目前完全不明白國王的目的,以及如何執行。後來薩莉也問過托馬,但他的回答是「從來沒聽過」。另一方麵,仔細聆聽街頭巷尾的八卦後發現,有好幾人同樣提到這件事。台麵上沒人敢聊這種危險的話題,但是卻參雜在黃昏的暮色中,逐漸傳遍全城。

席修一直認真執行化生獵人的任務。薩莉完全不覺得「來自王城的他是陛下的眼線」。不過可以的話,還是確認一下比較放心。薩莉思考該如何詢問才有機會探口風時,席修一拍她的肩膀。

「哪,我們到了。好好休息吧。」

抬頭一瞧,隻見已經抵達月白。瞄了一眼尚未點燈的大門後,薩莉轉過身,情急下拉住即將離去的席修衣擺。

「你也休息一下比較好。」

「我還得寫報告書才行。」

「昨天我們進了靈猿茶。」

薩莉說出難得買到的稀有名茶後,席修頓時表情緩和。

「……知道了,那就稍微打擾一下。」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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