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夜春(1 / 2)
金羽曉得,這是要去別院的意思。
正要出門通知墨羽,就聽裴衡止又道,「一會若是無事,不必在房前伺候。」
翻開的話本,厚實的信封被撂在一旁。
郎君垂目,極為認真地讀著,時不時還會沉思片刻。他看書極快,卻在話本裡有插畫的那一頁,足足看了半個時辰,悄悄紅了耳尖。
待夜幕低垂,偏房裡吹了燈。
一襲黑衣的裴衡止這才覆了麵,與金羽一前一後,足尖輕點,落在屋簷,往遠處而去。
打更的才剛剛敲響鑼。
安靜許久的窄巷,遠遠來了一盞燈籠,急匆匆走向最裡麵的馮家。
青色的衣擺隨風輕揚,狹長的眼眸在明暗交錯的燈影中,顯出些許陰鷙。就在院門打開的一瞬,頃刻間,轉換成焦急與無措。
「方大哥?」
馮小小身側還跟著揉眼直犯迷糊的玉書,她下意識地看了看熄了燈的正房,有些遲疑。
「小小,我知道昨日之事已經讓你我生了嫌隙。」方雲寒壓低了聲道,「可此事除了來尋你,我著實想不到其他可靠之人。」
「到底出了什麼事?」
方雲寒皺眉,苦道,「想來白日你也聽聞了徐掌櫃的事吧。傍晚我去瞧她,想要替她診脈一瞧究竟,她非但不肯,反而諸多奚落。」
他頓住,似是羞惱萬分,「我我一時沒忍住,便推開了上前挑釁的她,結果——」
馮小小心底一緊,吸了口氣道,「她人可還活著?」
見方雲寒點頭,玉書忍不住插嘴道,「那方大夫這麼晚來尋我家姑娘,到底所謂何事?」
「她雖然還有口氣,但身子著實虛弱。我已經給她用了鋪子裡最好的藥材,可如今,仍是差一味還魂草。」
「方大夫,您該不會是想讓我家姑娘去幫你采藥吧?」
自打從王家別院回來,玉書一提起方雲寒,都得啐上幾口,現下更是直翻白眼。
方雲寒一臉難堪,「我,我也是實在無法。還魂草長在城郊瀉玉峰,那一帶泥土鬆軟,若是不熟悉路,極易陷進軟泥。」
他哀求地看向默不作聲的馮小小,「小小,這瀉玉峰你最熟悉,如今人命關天,你能不能看在過往的麵上,幫我一回?」
「姑娘。」玉書使勁攥了攥馮小小的衣袖,「天這麼黑,看不清路是一則,況且這瀉玉峰,您也是早些年去過幾回,哪裡就稱得上熟悉。」
「方大哥。」輕輕拍了拍玉書的手,馮小小頷首,「玉書說得不錯,尋藥一事,我怕是幫不」
「小小!」青衫郎君一身狼狽,忽得跪倒在地,「那可是一條人命啊!」
「方大哥,你先起來。」馮小小退後幾步。
「小小,你當初尚肯救一個陌生人,怎麼如今輪到徐掌櫃,便如此推三阻四?」
「方大哥,並非是我鐵石心腸,隻是此事我的確無能為力。」
方雲寒麵上痛苦,愴然一笑,「無能為力?隻怕是你不再信我。」
他跌跌撞撞起身,深深瞧了瞧遲疑的少女,「也罷,既是徐掌櫃命該如此,我這就去投官便是。」
拎在手心的燈籠咕嚕嚕落地,映著他衣擺處染上的血跡,說不出的淒涼。
「等等。」馮小小蹙眉,喊住了失魂落魄的青衫郎君,「我陪你去。」
「姑娘!」玉書急急抱住她的臂膀。
馮小小握住婢子的手,轉頭與欣喜異常的方雲寒道,「兩人力量始終有限,方大哥還是得尋些村民幫忙。」
「這是自然。」方雲寒忙不迭的點頭應下。
「那還請方大哥稍等片刻,我換身方便行走的衣裙。」
輕輕合上的院門,關不住玉書焦躁的低語,「姑娘!您何必趟這個渾水。」
淡淡瞥了眼黑著的正房,馮小小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將一直貼身藏著的玉佩遞給婢子。
祥雲紋路,溫潤有度的觸感,一扌莫便知是上等之物。
「姑娘,您這是做什麼!」
這玉馮小小戴了十多年,從未離身。玉書心頭一慌,抱住她的臂膀說什麼也不撒手。
「玉書,你想想。」披散的青絲高高豎起,馮小小輕輕拍了拍婢子的肩頭,「他為何扌莫黑前來與我求助,甚至不惜下跪相逼。」
「奴婢愚笨,想不通這些彎彎繞繞,奴婢隻知,那姓方的居心叵測,姑娘絕不能與他前去!」
「你都知曉他心懷鬼胎,哪裡愚笨了。」少女眉眼彎彎,復而鄭重道,「可見白日裡裴公子說與他的那番話,已然起了作用。」
「我若不入局,恐會耽擱裴公子收網。既然我已經答應了要與他聯手去查爹的案子,就沒道理在此刻貪生怕死。」
玉書堵在門口,求道,「那奴婢跟您一塊去!」
馮小小搖頭,將匕首插在月要間,換了身利落打扮,「你得留在院裡。」
正房裡沒有動靜,隻怕他們早就被人引去了其他地方。
瀉玉峰林深茂密,還魂草又多在崖邊。馮小小略一思索,輕道,「若天明我還未歸,你可先帶他們去延居洞尋我。」
「放心。」少女烏黑的眸子在月下閃閃發亮,「還記得我與你提過的那個夢麼?」
「記得!」攥在掌心的玉佩溫涼,玉書心裡七上八下,不知她為何說起這個。
即便夢境之中,嫁他是真,並無此行。
馮小小仍是莞爾一笑,寬慰著快要愁斷腸的婢子,「我呀,此行不但無事,還會尋到一位極好的夫君。」
月隱雲厚,瀉玉峰中。
起初,馮小小身邊還總有幾個拿著火把的村民跟著。漸漸地,她身邊的人越來越少,快到斷崖之時,身側也隻剩一個方雲寒。
與意料中分毫不差。
夜裡山風如刀,刮得人臉生疼。
方雲寒下意識地替她擋著風,三年相處,他的心意不曾作假。
可一想到那樁舊案,懸在心中的最後一絲掙紮便猶如繃到極致的絲線,剎那間就斷得徹徹底底。
總歸是留不下的人。
除去今夜,再無時機。
方雲寒悄悄近前,蹲在地上的少女忽得起身,揚起的黑眸裡,映出一個麵露凶光的他。
「方大哥。」馮小小伸手,似是不曾注意,隻遞上辛苦挖來的還魂草,「你看,徐掌櫃有救了。」
「是啊。」
低低喊住轉身欲走的少女,方雲寒藏在袖裡的手腕微動,「我就說這個忙,隻有你能相幫。」
話落,夜裡寒光乍現,直直逼向馮小小咽喉。
好在方雲寒並非練家子,馮小小亦早有準備,加之熟悉地形,掙脫倒也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