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1 / 2)
白嘉鈺又做了個夢。
他夢到自己走在紅綠相間的操場上。
腳下的塑膠跑道被陽光曬得微微發燙,中央種植的草地短短一茬,用作足球場。
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步履很慢,區區一圈,走了二十分鍾不止。
耳畔不時傳來歡呼,零零散散的女生圍坐在一起,悄悄打量正在奔跑的那些身形。
他似乎並沒有關注在草坪上揮灑汗水的男生,視線左右探尋,好像正期待著某人。
日頭逐漸高掛,絲絲縷縷的金線穿梭在視野之間。
操場上終於走來一道熟悉的人影。
白嘉鈺一個晃神,便聽得不遠處有人驚呼。
下一秒,急速的破空聲直逼麵門。
其實要躲也不是難事,但夢中的他,偏偏雙腳如生了根,直到快砸上臉了,才慌亂後退。
一個不小心,「哢嚓」一聲,扭得腳踝生疼。
狼狽跌坐。
痛感綿綿不絕地傳遞上來,他低頭強忍,不去看左右。
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很快湊近。
「你還好嗎?我送你去醫務室吧?」
那人蹲下來,烏黑的發,純白的運動衣,淡金色的光線描摹輪廓。
依然看不清,卻令夢中的白嘉鈺,心跳驟急。
那人見白嘉鈺不說話,權當默認了,伸手就要抱他。
白嘉鈺抓住他的袖子,欲言又止。
其實,被公主抱也沒什麼,但被公主抱著穿行在學校裡,多少有點不自在。
對方好像讀懂了他的心思,輕輕一笑:「那我背你吧。」
白嘉鈺一米七八的個子,趴在那人身上,也不見多麼吃力。
他便心安理得地呆著,胳膊環住對方的脖頸。
不敢重,卻也不願輕。
眼看著快到午休時間了,值班醫生顯然有安排,檢查了一下沒大礙,扔下一瓶藥油,交代了幾句便走。
白嘉鈺坐在病床上,驚訝地看著那人一寸寸卷起他的褲腳。
仰頭,麵容模糊不清。
他卻能感知到,那張清雋冷秀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教人心尖微顫的溫柔。
「我幫你揉揉,可能會有點痛。」
「難受的話就告訴我,不要忍著。」
說完,把頭低下,優雅的脖頸露在白嘉鈺的視線之中。
一道溫柔而不失巧勁的力道覆上腳踝。
有點疼,又有說不出的舒坦。
白嘉鈺出神地盯著那個人,恨不得把每一分細節都深深嵌進腦海。
奈何越是如此,越事與願違。
昏沉的感覺愈重,一股燒灼的混沌在意識裡浮沉。
漸漸的,乾澀的喉嚨與艱難的呼吸,一點點將他從夢中喚醒。
迷迷糊糊睜開眼的一瞬間,對上的就是薛景言那張倜儻俊逸的臉。
自然而然的,夢境裡令他難忘不舍的畫麵,開始與眼前人重疊。
薛景言甚至極為難得地放緩了嗓音。
簡簡單單一句關心,戳得白嘉鈺瞳孔微縮。
身體先於大腦,費力抬手,捉住他的胳膊。
張了張嘴,半個字也說不出口。
恰在此時,唐澈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出現在門外。
「薛哥,晚宴時間到了,趙公子說要開兩瓶好酒,你現在去嗎?」
那聲音聽著已無異樣,仿佛之前被趕走的不是他一般。
薛景言按了按太陽穴:「再喝我人都快廢了,不去。」
又想起被自己圈在懷中的白嘉鈺,緊一緊手臂,繼續吩咐。
「對了,叫個醫生上來,再煮一碗粥,清淡點,給病人吃的。」
這麼幾個回合下來,白嘉鈺徹底清醒了。
隻不過整個人還燒得厲害,手腳虛浮使不上勁,自然也掙脫不出來。
唐澈隔了好一會兒,才不情不願應了一聲,分明憋屈得很。
待門外人離去,薛景言在白嘉鈺背部扌莫了一把。
「身上是不是不舒服?帶你去洗個澡。」
白嘉鈺想說不要,但顯然眼前人並沒有征求意見的打算。
話音甫落,另一隻手便從他膝蓋下方穿過,準備將他抱起。
「別……」喉結蠕動,吐出乾澀的音節。
薛景言眉骨輕抬,調笑著看他:「害羞啊?那我背你去吧。」
白嘉鈺一頓,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出夢境裡的畫麵,竟沒有拒絕。
薛景言於是半蹲下來,拉過他的胳膊圍上脖頸。
白嘉鈺默默看著,感知到溫熱的手掌托住雙腿,一個發力,整個人騰空而起。
重力拽著他的身體往下移,不得已,環住薛景言的胳膊一點點用勁。
他趴在寬闊結實的脊背上,有些怔忡。
這個感覺,和夢境裡體會過的,一樣嗎?
好像沒有多大區別,但……
缺少了那份雀躍。
本就燒得腦子糊塗,加之夢境和現實交錯出現,更引得白嘉鈺神思不屬。
直至淩空噴下的冷水一個照麵,激得他渾身一震,終於恢復少許清醒。
薛景言趕忙把花灑挪開。
從沒照顧過人,哪裡會記得調熱水。
薄唇抿起,挫敗的怒火一下子上了頭,剛想撒氣。
卻看到白嘉鈺一動不動,感覺不到冷似的,呆坐在浴缸裡。
琥珀色的眸子空茫,水珠自睫毛滾落,折射出剔透的微光。
單薄的身子蜷縮一起,骨骼的紋路仿佛都能隱約看清。
三年的平平淡淡,薛景言早已忘了白嘉鈺脆弱時的模樣。
而今乍然瞧見,心髒不受控製地停滯。
一下子軟得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