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1 / 2)
薛景言怕了,是真的怕。
白嘉鈺在他眼前流淚的那一瞬間,他就不可自控地,想起了他的媽媽。
那個時候,媽媽已經被嚴重的精神疾病折磨到形銷骨立,意識恍惚。
時常一個人呆坐在房間裡。
小小年紀的他小心翼翼靠近,想送給媽媽剛剛采摘下來的矢車菊。
他的身影映入媽媽的視野裡。
那雙乾涸的大眼睛,空洞地看著他。
突然,毫無征兆地,落下淚來。
薛景言被嚇得呆立在當場。
記憶裡,媽媽一直是個雷厲風行,強大又親和的女人,從沒在任何場合流露過脆弱。
他沒想到,媽媽也會哭。
而且哭起來,會讓他這麼難過。
她說。
「小言,媽媽這輩子是不是選錯了?」
「如果重來一次……我一定,不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彼時,年僅十歲的薛景言,並不明白那句話意味了什麼。
直至幾天後,媽媽在浴缸裡自殺。
他才在悲痛欲絕中恍然大悟。
那一句,意味著媽媽徹底否定了自己的人生,對世界再無留戀,隻想逃離。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都很後悔。
為什麼沒有多關注一點媽媽的精神狀態,多給媽媽一點關懷。
那樣的話,也許,媽媽就不會選擇那麼決絕的方式,結束生命。
即便那時的他,年紀那麼小,根本不可能承受得起如此重擔。
這個遺憾,仍舊深深紮根在薛景言心底,拔除不淨。
因而,當他親眼目睹,同樣從來不哭的白嘉鈺,竟然頭一次落下淚來。
那一瞬間,潛藏在他軀殼裡,折磨多年的陰影,頓如藤蔓瘋長,鋪天蓋地蔓延。
他竭力想要忽略。
用自己所能想到的方式挽回。
最終,卻都如泥牛入海,激不起半點漣漪。
這時候,他終於怕了。
他怕白嘉鈺也覺得自己選錯了。
就像媽媽,後悔選擇了陸林風。
所以人生第一回,薛景言認錯了。
認得乾脆明白,不留挽尊的餘地。
這對向來自命不凡的他而言,已經是莫大的跨越,極其艱難的一步了。
可惜,如此犧牲,並未換回白嘉鈺的動容。
床上人依舊背對著他,單薄的身子安安靜靜躺著。
好像瀕死的蝴蝶,脆弱,且無聲無息。
按照慣性,薛景言早該生氣了。
然而眼下,卻隻能死死盯著那抹拒人於千裡之外的背影。
捧著碗底的手摳得指節泛白,都毫無辦法。
其實,床上的白嘉鈺,也並非那麼波瀾不驚。
在眼高於頂的薛大少爺終於放下架子,一口氣承認錯誤的那一刻。
琥珀色的瞳孔好似被撥動的算盤珠子,輕輕一顫,盪開波紋。
他沒想到,同居三年,竟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得到了薛景言的道歉。
有人說,遲來的深情比草還輕賤。
那麼把他折騰沒半條命後的道歉,又值多少分量呢?
白嘉鈺沒有動。
視線落於虛空一點,不指責,也不原諒。
「啪——」一聲重重的脆響。
聽起來像是瓷碗砸碎在地的動靜。
眼波又是一盪。
怎麼了,這是得不到回應,摔碗撒氣嗎?
這個自然而然的推斷剛出現在白嘉鈺腦海裡,身後便傳來一聲悶哼。
低低的,似在隱忍什麼。
白嘉鈺微怔,三年時間培養出來的,照顧薛景言的慣性,使他下意識想要回頭。
到底忍住了。
過了好半晌,身後仍舊無動靜。
總不會突發胃病,暈倒在地了吧?
腦子裡盤亙著這樣的猜測,沉默許久。
也不知什麼樣的心理推動,終究還是艱難地挪了挪,慢慢翻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