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6章 命運(1 / 2)
「那就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了……」
周盛聲音低沉,帶著些許苦澀:「如果你願意的話,應該可以輕而易舉地洞見我的記憶。」
玉淩望著他的眼眸,時隔多年,這是他頭一回認認真真地注視著這位曾經的好友。
他的確變了太多。
那眸中沉澱的陰霾與風霜,竟似比百歲的老人更加滄桑。
除去那段美好無憂的書院歲月,再往後的日子裡,玉淩的記憶中確實鮮少再出現周盛的身影。
他被所有人都遺忘了。
一方麵,是他刻意的隱沒在眾人的視線之後,另一方麵,也的確是在種種原因之下,他們的交集越來越少。
他未曾關注過周盛的動向,也未曾再真正地關心過這位故友。
玉淩的眼前出現了剎那的恍惚,周圍的光影一陣浮動,好似他此刻並非身處在營地外的荒坡上,而是站在樹影婆娑、歲月靜好的書院廣場邊。
「嘿嘿,我通過了!我也是書院弟子了!」
那位一臉傻笑的少年咋咋呼呼地從擂台上躍下,渾然不在意周圍的人投來的古怪目光。
「我覺得玉兄說的有句詩特別適合咱倆……同是天涯龜殼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呢?
好像,隻過去了十六年啊。
為什麼卻感覺……比三大星係的距離,還要遙遠?
玉淩禁不住又是一陣恍惚,無數光影與畫麵在眼前迅速流淌而過,最終了然無痕。
「滄瀾城西區最是繁榮,好玩的東西可多了,包你們大飽眼福!」
「念大哥,你這麼做可就不對了!歸雲怎麼說都是你救命恩人啊,你咋能這樣?」
「院長大人萬歲,這次一定要把三大宗門的人揍趴下!」
「阿淩,你好好休養,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直接跟我說就好。」
「阿淩,你也去參加九域大比嗎?到時候一定要一起呀!我在書院等你!」
玉淩閉了閉眼,少年那滿臉期待的臉龐瞬間消失,如夢幻泡影般輕易地破碎,周圍陷入了一片黑暗與沉靜。
當他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看見的赫然已是全然不同的景象。
這個時間,應該是雪暮之旅的時候。
原先明麗的色調被陰暗的昏黑所替代,顯得無比壓抑。
寒冷,極致的寒冷。
地下洞窟中,少年艱難地爬行,顫抖的手不斷地刨著濕冷惡心的泥土,將蠕動的軟蟲不管不顧地塞進嘴裡,狠狠地咀嚼著,然後痛苦地乾嘔,又吐了出來。
「水,水……咳咳……」
他聽到了身後少女半昏迷的呢喃,於是又緩慢地爬了回去。
「嗤——」
看著麵前碗底積蓄的淺淺的一灘水,他咬了咬牙,割破手腕,看著血水落入石碗中,暈出渾濁的顏色。
少年慢慢地將這碗血水給少女灌了下去,然後無力地坐倒在地上。
「有人嗎……外麵有人能聽到嗎……」
少年嘶啞地呼喊著,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換來的隻是絕望的回響。
「為什麼……為什麼我修煉的是龜殼訣……為什麼我這麼沒用……」
眼淚早已乾涸,他狠狠地砸著麵前的石壁,砸得拳頭上鮮血直流,卻好似感覺不到痛苦。
「長老……念大哥……阿淩,你們在哪裡……誰能來救救我們……」
石壁巋然不動,他隻能無力地跪倒在地上,痛苦地蜷成了一團。
飢餓和乾渴再次襲來,而他連一隻蟲子都抓不到了。
少年的眼睛裡滿是血絲,他用僅剩的靈力震下一些石屑,貪婪地啃食著,掐著自己的喉嚨不讓自己再嘔吐出來。
一個月,又一個月……
無人搭救,他被遺棄在絕望的深淵。
他無數次想要自我了斷,結束這漫長的煎熬與折磨,但他卻又貪戀著和少女在一起的時光。
終於,他活下來了,他們都活下來了。
他回到了書院,但他已不再是從前的周盛。
「誒?那個不是周盛嗎?他怎麼把自己搞成了那副模樣?」
「嘿,聽說他剛去冰域沒多久就被困在了地下洞窟裡,幾個月裡一事無成,果然是個隻會龜殼訣的廢物!」
「唉,還以為他和玉師兄在一起呢,怎麼就他回來了,那麼多師兄師姐都不見影蹤……」
「人家運氣好唄!再說了,就他那點修為,怎麼可能和玉師兄一起行動,他配嗎?」
「也是,就是玉師兄人好,還把他當個朋友,看他交流賽的時候圍著玉師兄跑前跑後地蹭熱度,結果有誰會多看他兩眼?」
「真是個可憐的小醜啊,遇到事情了隻能靠別人幫忙,真不知道要這麼個朋友有什麼用,而且還很多餘……」
「噓,他過來了,別說了……」
少年沉默著,從字字如刀的閒言碎語中走過,始終沒有回頭。
他回到了滄瀾城的家,然而家門口卻站著一位陌生的中年人。
「我們觀察你很久了,要加入天之樓嗎?」
「什麼天之樓?」
「你可以在組織裡獲得你想要的一切,包括我們可以幫你重塑功訣,蛻變成一位真正的強者,而你隻需要付出情報來等價交換,尤其是念羽白和玉淩的情報。」
「出賣朋友的事情,我做不出來。」
「嗬,你真以為他們把你當做朋友嗎?別天真了,隻有一類人才能成為朋友,而你又是憑借什麼東西呢?」
中年人肆意地諷刺著:「他們若是把你當朋友,為何不與你一起同行,為何把你拋棄在那個冰冷的地下洞窟裡,幾個月都不來救你?」
「你說什麼都沒有意義,我不會答應你的。」
「那真是遺憾,希望你不要後悔。」
中年人帶著詭譎的笑容,消失在了少年的麵前。
那時的他,尚未完全理解這句話背後的殘酷,也並不理解天之樓是怎樣的一個組織,隻是讓父母搬家到了書院旁邊。
直到經歷了柳家的風波,經歷了九域大比,重新回到家裡的時候,他看到了他畢生無法忘記的一幕。
門半開著,殷紅的血已經滲到了外麵的青石板路上,但過往的行人無一人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