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 52 章(1 / 2)
薑頌猛地把眼睛睜開。
眼前就是顧長浥鴉羽一樣的長睫毛。
他控製著自己不去推,但還是沒忍住朝後縮了一下。
顧長浥噙著他,也睜開了眼睛。
那雙金色的瞳仁兩盞燈一樣,照得薑頌不敢抬眼。
他覺得顧長浥身上的味道似乎起了一些變化。
明明原本是讓人心安的,似乎一瞬間某個化學鍵發生了微妙的斷裂。
那味道拉緊了神經,讓心跳變快。
血液似乎在血管裡緩慢地鼓脹起來,又一齊湧到了他臉上。
他深吸了一口氣暗念,我是他叔叔。
「你別壓著我。」薑頌把這種生理上的新奇變化歸咎於姿勢,非常輕地推了一下顧長浥。
幾乎是立刻,顧長浥就把他鬆開了,「不舒服?」
看著他臉上的擔心,薑頌又有點不好意思。
好像他多小氣一樣。
當人家叔叔的,親都不讓親一下。
但他又不太知道這是不是該大方的地方。
「叔叔,你是不是覺得我是變態?」顧長浥手還罩在他胃上輕輕揉著,眼睛垂下去,好像在看自己的手背。
薑頌皺眉,「瞎說什麼呢?我怎麼會那麼想?」
「那天我聽見了。」顧長浥這時候對竊聽器的事倒是不避諱了,「小姨說了,我是變態,要怎麼把你欺負了。」
薑頌眨眨眼,「啊」了一聲,「那你聽岔了,她肯定不是那個意思,她不是說你是變態。」
隻要顧長浥再多問一句,他就不知道該怎麼找補了。
好在顧長浥點點頭,似乎輕易認同了他的話,「她應該不會覺得我是變態。之前我去她家裡,她還挺喜歡我的。」
「那是,」薑頌鬆了口氣,揉揉他的頭發,「誰能不喜歡我們長浥呢?」
顧長浥抬頭瞅他。
「你看我乾什麼?你不會真想讓我拿著喇叭去街上喊吧?」薑頌掐了一下他臉蛋,「五歲啊你?」
「不用去街上喊。」顧長浥還盯著他,「你能不能當著我說一遍?」
「說什麼?」薑頌把他的手擺回自己肚子上,稍微坐直了一點,「揉,別偷懶。」
「說你喜歡我。」顧長浥說完又仿佛不抱希望地低頭,「雖然我也知道,你說了不一定算數,你之前也說了你永遠不會離……」
「打住。」薑頌感覺自己命裡可能就不缺碎嘴子。
顧長浥不在的時候,邢策就算舌頭打了蝴蝶結也得叨叨他。
顧長浥剛回來的時候,三句話裡麵有兩句半夾槍帶棒,不懟他就好像渾身不舒服。
現在可好,顧長浥不攻擊他了,卻句句都帶著委屈。
果然,顧長浥住嘴了,頭還是不抬起來。
薑頌有點無奈,「喜歡,我最喜歡你了。」
他在心裡加了一句「祖宗」。
「那你喜歡我,為什麼我連親都不能親呢?」顧長浥像是真想不明白,抬頭問他。
「因為一般男的不親男的。」薑頌忍無可忍,簡單粗暴地回答他。
「那我對你來說,就是一般男的。」顧長浥仿佛明白了什麼,了然地點頭。
薑頌用食指在他腦門子上嘟了一下,「顧長浥,你有良心嗎?」
顧長浥的目光依舊粘著他,不依不饒地問:「如果你喜歡我,而且我不是一般男的,那我能不能親你?」
薑頌讓他說得迷糊,感覺都挺對但似乎又有哪不太對。
他正琢磨,胃裡突然擰了一下。
「嘶。」他皺著眉壓肚子。
「疼?」顧長浥掌根壓在他胃上感受了一下,「稍微吃點東西嗎?」
還是不舒服,薑頌有點猶豫,「才喝了芝麻糊。」
「那才多少?」顧長浥揉著他的後頸,好好跟他商量,「上午也就吃了兩口粥,我們稍微吃一點蔬菜。我給揉著,行不行?」
薑頌窩著月要,蜷在沙發裡等著他。
他消化得慢,菜都是切了細絲,仔細燙過的。
薑頌舀著一盅文思豆腐,「之前我見有女孩子問你要社交賬號,最後你給了嗎?」
顧長浥把手機拿出來給他看。
那麼一個孤零零的黑色頭像,關注和被關注的數目都是零。
薑頌盯著空白的狀態欄看了一會兒,「那你又不交朋友,又不發布,你注冊這個賬號乾什麼呢?」
顧長浥抬頭看著他。
薑頌被他看得有點吃不下去,猜測了一句,「為了看我?我的賬號也八百年不登一回啊。」
自從顧長浥走之後就沒上過,他甚至連密碼都忘了。
「是,看你分享戀愛生活,看你發布婚訊。」顧長浥的拇指蹭著屏幕,像是要擦掉什麼看不見的髒。
說起這一出薑頌更是莫名其妙,「我哪兒談過戀愛啊?」
「我就是覺得你談過。」顧長浥堅持。
他臉上很認真,並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
「好,我道歉。」薑頌記起那片白色的藥,想到一個可能,心裡微微一酸。
他沒跟他擰,口氣放柔和了,「但是我真沒談過,我不給你寫了那個保證嗎?我還按手印兒了。」
「你沒談過,可是我就是難過。」顧長浥依舊低著頭,盯著自己的手指頭。
薑頌真盼著自己趕緊好。
不然顧長浥總是這副泫然欲泣的樣子,真得把他活活愁死。
「我的錯。」薑頌偏了偏頭,「還有別的呢?微信?企鵝?」
顧長浥把軟件一個一個打開給他看。
都是很早的賬號,除了工作全是空白一片,沒有任何個人生活相關的分享。
薑頌拿出自己的手機,挨個把自己加上了,「放心一點兒沒有?」
顧長浥看著薑頌把他全都置頂了,沒說話。
「這樣我就算人不在旁邊,肯定怎麼也是可以聯係到。」薑頌把手機還給他,笑微微的,「我失信了一段時間,但現在算不算是亡羊補牢?」
「這些都可以拉黑的。」顧長浥似乎並不多麼信任他,語氣裡也沒什麼起伏。
薑頌實在是沒轍了,終於聲音很小地說:「……可以親。」
顧長浥跟沒聽見一樣,還是偏著頭不看他。
薑頌咬咬牙,實在是壓不住火了,聲音抬起來,「可以親,但是不可以再裝可憐!」
顧長浥後麵小半個月裡表現不錯,至少都沒再哭。
薑頌的綠萼送過去沒兩天,家裡就來了個電話。
那時候他身體好多了,本來正和顧長浥頭碰頭地給核桃仁剝皮。
聽見張如森女兒的聲音,薑頌還有點吃驚,「小娥,什麼事兒?」
電話那頭哭哭啼啼的。
薑頌放下電話,臉色有些凝重。
顧長浥沒問他什麼,起身去給他拿了身深色的衣服。
他們到的時候,張如森家裡已經聚了不少人。
張小娥迎著他們往裡走,「裡頭有個姓魏的在跟我爸說話呢,等會兒你再進去。」
薑頌微微一挑眉,「吳青山自己不來,讓魏雨謀來?」
「頌哥,你別喊。」張小娥憋著眼淚,小聲說:「好多吳家的人。」
「吳家。」薑頌冷冷地笑了一聲,「表麵積極。」
不大一會兒,魏雨謀哭天抹淚地從房間裡出來,「張叔多好的人,我們還指望他多提攜,怎麼就……」
「哭什麼?」薑頌冷眼看著他,「人還沒走你在這出什麼醜?」
「你……!」魏雨謀抬起頭來,臉上果然半滴淚都沒有。
他看見薑頌身後的顧長浥,罵娘的話全都剎回了嘴裡,「我也隻是擔心張叔身體。」
薑頌不客氣地瞥了他一眼,推門進去了。
他把門一掩,臥室裡的光立刻暗了下來。
空氣裡彌漫著一股老人的味道。
雖然接電話的時候就有了心理準備,但薑頌看見張如森的時候還是踩了冰窟窿一樣,從裡到外地涼透了。
當年薑正國沒能等到他養老送終。
所以薑頌除了自己之外,並沒有見過纏綿病榻之人。
躺在床上的與其說是一個人,不如說是一具還未冷透的屍體。
還未全然回暖的初春,張如森戴著一頂絳紅色的毛線帽,好像還能挽回一些氣色一樣。
暗青色的皮膚鬆鬆垮垮地貼著顴骨,顯得他的眼窩愈發深陷。
他的眼睛半睜著,邊緣露出一線微光,似乎已經很久沒有眨動過了。
氣管插管讓他的頭微微仰起,泵出的空氣裡帶著難以名狀的氣味。
張如森顯然已經不能說話,動也動不了,甚至可能連人都不認識了。
床頭是薑頌新送的綠萼。
初綻的花苞似乎是房間裡唯一的生機。
「張叔。」薑頌走到床邊,臉上的笑很自然。
就好像很多年前他放學回家,看見張如森在他家廚房裡幫忙剝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