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 56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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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老生前就懂得看人眼高低,今天這場麵可是真不小。」

「可不怎麼,有點兒頭麵的不都來了?有排場。」

葬禮剛剛開始,等在暮山湖畔的賓客魚貫入場,低聲交談著。

「我跟你說,最能見真章兒的就兩個場麵。一個是人生下來,一個是人死。今兒張老走了,新東家老東家都親自來了,等著嗞火花兒吧!」

「老東家?你說薑家啊?現在都改姓顧了吧,嗞不起來火花了。」

「吳青山如今被拘起來了,老吳家還有心思到這來,肯定不是專門來給往生客上香的吧。」

「你的意思是……吳青山被抓,和顧氏能源有瓜葛?」

「我可沒這麼說啊!隻是顧長浥這一回國,砍瓜切菜似的乾了圈裡大大小小十來家企業。現在能跟他一爭高下的,不就剩吳家一家了?」

「肅靜——」一位須發皆白的老先生站到了發言台上,顯然是這次葬禮的主持,「感謝諸位親朋,諸位好友,今日來為張如森張先生送別。」

他扶著發言台的邊框,顫巍巍的,「如森為人勤懇踏實,今天我們懷著沉痛的心情……」

這些話薑頌聽過差不多的。

那時候他一直買新聞壓消息,好不容易把顧長浥送走了。

他孤零零地坐在一張長椅上,身後是黑壓壓的人群。

滿牆的黃白菊花,空氣裡彌漫著線香的顆粒感,讓人忍不住想要咳嗽。

低垂的黑色帷幕正中,是薑正國的照片。

那張照片是薑頌親自挑的,照片裡的人笑得寬和慈愛。

薑頌坐得筆直。

那天禮堂裡的冷氣開得很足,但他一直在出汗。

柔軟的黑領結像是一把鈍刀,把他的皮膚磨得生疼。

汗甚至滑到了他的睫毛上,蟄得他幾乎睜不開眼。

主持人的講話結束之後,薑頌垂手站在香爐旁邊,接受賓客的慰問。

「小薑總,節哀。」

「小頌,你日後怎麼打算?」

「小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你盡管開口,我們責無旁貸。」

……

薑頌隻是木訥地表示感謝,接過那一枝枝冰冷的鮮花,再轉身放在空著的水晶棺上。

吳青山當時拍著他的肩膀說:「小頌,節哀。二叔年紀也大了,算是喜喪。」

薑頌擰著眉頭看他,「公安局還給我的是什麼,你見到了嗎?」

在警局裡,警察很委婉地告訴他遺體已經沒有修復的可能了。

「夏天氣溫高,遺體不利於保存,建議你及早把人送到殯儀館火化。」

但是作為家屬,薑頌總是要簽署那些文件。

《屍檢報告》、《死者身份鑒定書》、《死亡通知書》……

用父親送的鋼筆,薑頌一張一張簽了。

白布揭開的那一瞬間,薑頌跪到了地上,一聲沒哭,卻死活站不起來。

兩個警察扶他,薑頌也很配合地沒掙紮。

他輕輕咳嗽了一聲,本能地捂住嘴,血就從指頭縫裡溢出來。

「哎,你要想很多人年紀大了都得這病那病的,拖拖拉拉十幾年受折磨。」吳青山仿佛很認真地在安慰他,「至少,二叔走得痛快,沒病沒災。」

他剛說完,薑頌就揮出去一拳頭,兩個人滾進了滿地的鮮花裡。

四周都是賓客的驚叫聲。

那時候薑頌雖然算不上強壯,但至少是個相對健康的成年男人。

他挨了幾下,但也把吳青山揍了個鼻青臉腫。

從那天起,薑頌的名聲就變了。

他就是沒了靠山的紈絝,連在自己父親葬禮上都敢鬧大荒唐,後頭那些翻臉不認人也就沒什麼稀奇。

「薑頌。」旁邊的邢策看他愣神,輕輕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

「嗯?」薑頌偏頭看他,「什麼?」

「沒,沒事兒吧?」邢策眉頭微微皺著,「感覺你,臉色不太好。」

他聲音壓低了一點,「要是不,不舒服,咱們上了香就先走。」

薑頌低低地「嗯」了一聲,兩個人並肩排在上香的隊伍裡。

每個人都要發揮幾句,隊伍動得慢。

邢策看了薑頌兩眼,猶猶豫豫的,「怎麼了這是?怎麼臉,這色兒了?因為前幾天那事兒啊?」

這兩天他也因為那天會客室那事挺糾結,除了工作上的事,沒怎麼聯係過薑頌。

「不是。」薑頌有些心煩意亂,不想多說話。

「那是顧,顧長浥惹你生氣了?」邢策扭頭看了看遠處,「今兒他怎麼,不跟你一塊兒,反而自己到,別的地方坐著去了?」

隔著他們兩排人,顧長浥站在人群當中十分搶眼。

同樣的黑西服白襯衫,顧長浥就能穿出和普通人不一樣的風度翩翩。

葬禮的主角是死人,但來參加的都是活人。

顧長浥不管走到哪裡,都有人巴巴地圍著遞名片。

「不知道,可能他有事兒跟別人商量吧。」薑頌隨口一說。

其實他也確實不知道。

那天他跟顧長浥說了想要冷靜一段時間,葬禮之前的那兩天就真沒見過麵。

薑頌在辦公室躲了兩天,顧長浥也沒來找他。

雖然樂得安生,但是他好像也沒思考出個所以然來,隻是平白失眠了兩個晚上。

邢策打量著他的眼色,沒繼續問。

輪到兩個人上香。

薑頌接了三支香,對著火點上,躬身插進香爐裡。

他有些矛盾,一麵覺得人死如燈滅,活人再走這些形式已經沒什麼意義了,一麵又花了整整兩天給張如森畫了張寫意。

他從懷裡掏出一隻小卷軸,蹲在火爐前等它燒乾淨。

橘紅色的火舌安靜地舔,外麵的錦緞漸漸化了灰,邊緣上隱約是紫紅色的月季花瓣。

張小娥在旁邊輕聲啜泣,「頌哥,這是什麼?」

「答應張叔的紫袍玉帶圖。」薑頌等著畫全部燒成灰,撐著膝蓋站起來。

他稍微蹲一下眼前就有些發花,四下也沒有東西給他支撐,隻能不動聲色地強撐。

「小薑。」一個略有些沙啞的女聲在身後響起。

薑頌印象裡已經有很久沒近距離聽過這個聲音了,但身體卻清楚記得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吳雅麗穿著黑色的絲絨西服,像男人一樣係了一道黑領結。

她的樣貌並不老,看臉頂多五十出頭,甚至還有幾分英氣。

但脖子上的皮膚已經鬆弛下垂了,在喉嚨那裡突出了一個肉結。

薑頌看著她和她身邊的人,麵無表情地點了一下頭,「大伯,伯母。」

吳雅麗手裡拿著一條純黑的壓花手帕,很輕地壓了一下眼角,「你是個仁義孩子,還知道來看老張。」

薑頌靜靜地站著,一言不發。

到了今天這一步,他連表麵上的和平都懶得維持了。

邢策混不吝地看看吳家老兩口,「有,有些人,一天不找晦氣就難受。回家就他/媽批發,柚子葉兒去。」

薑頌轉身準備走,吳雅麗伸手搭了他一下。

「您抬抬貴手,別碰他。」邢策把吳雅麗的手扒拉下去,「你家也差柚子,柚子葉兒,我過幾年托人給您送去。省得吳公子出來都,趕不上新鮮的。」

薑正忠的臉色不如吳雅麗繃得好,重重「哼」了一聲,「論資排輩,這兒怎麼也輪不上你說話。」

「哦,那這會兒就,輪上你說了?」邢策沖著吳雅麗抬抬下巴,「這位大媽說,說完了嗎?你一個倒插門兒就敢,搶著開口?」

這一下就踩中了薑正忠的痛腳,「這是什麼地方,你小子敢這麼造次!」

薑頌在邢策麵前擋住,「禮堂靜地,沒必要在這裡喧嘩。吳總如果沒什麼事兒,我們就先走了。」

「小薑,我們今天來,一來是想送送老張,」吳雅麗再次開口了,「二來也是想見見你。」

薑頌靜靜地聽著。

「我想,我們兩家過去的關係那麼好,這兩年的走動卻少了。」吳雅麗的聲音柔柔的,沒什麼氣勢,「這當然主要怪我們這些長輩。明明你和青山是差不多年歲的弟兄倆,非要搞出一些大誤會來。」

「欸打,打住,」邢策忍不了,「什,什麼意思?你說吳青山現在給逮了,是我們家薑,薑頌誤會的?」

吳雅麗對他的話充耳不聞,「聯合體的事兒本來我們就當過家家的,顧氏能源也是用薑家的名義參與的,而不是用他們的集團主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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