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1 / 2)
第41章
「將我哄高興。」
「我便不嚴懲了。」
皎皎月華緩緩流落到紗帳上,又蜿蜒著漫到了地麵上,像是一層清透的薄紗,覆在男人的側臉上,無端端的多增上三分清冷。
陳鸞猛的抬眸,有一瞬間懷疑自己聽左了。
小姑娘一雙含水杏眸裡盡是無從掩飾的錯愕,迷迷瞪瞪的,瞧著可愛得很,倒是與小時候奶團子模樣十足相似,紀煥心頭微動,眉間清冷減去十之。
他已經許久沒見到她這幅模樣了。
徐徐夜風拂過她鬢邊碎發,又將她月要間的玉佩流蘇吹得左右晃動,連帶著床幔上掛著的銀鈴也發出清脆的叮呤聲,陳鸞思緒被猛的拉回,正對上男人那雙威嚴滿蓄的眼瞳。
這般威嚴肅穆的表情,怎麼瞧也是說不出那樣的話的。
她側首,眼尾處蜿蜒著如水的月光,將人襯得妖冶清婉,她有些不確定地輕聲問:「皇上方才說什麼?」
紀煥尋了一張軟凳坐下,劍眉微挑,好整以暇地回,聲音再清冷涼薄不過,答非所問:「你從前不是總與紀嬋說英雄難過美人關,遲早叫我跌上凡塵嗎?」
他勾了勾唇,難得漾出一個淺淡弧度,似笑非笑地望著小姑娘,接著道:「若我今日果真過不了鸞鸞的美人關……」
「那康禪與鎮國公府的關係便是假的。
這樣一份賭物,鸞鸞覺得如何?」
誰都清楚,左相口中連串的說辭,唯有那幕僚康禪與國公府之間不清不楚的關係著實要命,既不能自證清白,又不能因此定罪,每每旁人提起,都隻能默默頂著這頂似是而非的黑帽子。
哪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此事係庸王紀蕭一力所為,隻是誰也不想淌那趟渾水,為一個根基不穩搖搖欲墜的鎮國公府討回公道而得罪了勢如中天的左相一派。
得不償失。
可若是能證明康禪與鎮國公府的那位姨娘毫無血緣關係,所有的流言風語便不攻自破,而那些虛妄的不祥之說,明眼人心裡自然都不以為意。
他這話的意思再明白不過,陳鸞睫毛微扇,不知想到了些什麼,白玉一樣的耳尖慢慢泛開暈紅,她側首,極低地道:「皇上總愛看臣妾笑話的。」
那時她年歲尚小,身子還未徹底長開就已是聞名京都的美人,情竇初開,又是出身大家,對著紀嬋與沈佳佳放下不少豪言,定要暖化紀煥的那顆涼薄心。
也不知說了多少大話。
竟全部被正主知道了嗎?
紀煥不置可否,修長如玉的食指輕點在茶水幾上,一下一下的極有韻律,又驚起些微壓迫之感,男人聲音醇厚低沉,夾雜三兩分誘哄,「如何?」
陳鸞微咬下唇,朝著男人走近幾步,杏目彎彎含水漣漣,小臉上三分清嫵,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雲端上一樣。
不管怎樣,她總得為自己爭取一個機會。
更遑論自幼相處,她深知男人喜好,哄他高興,並不算難。
這樣一個不倫不類的賭約,她占盡了便宜。
美人纖纖素手,攜著幽香拂過男人鼻尖,她伸手勾了勾男人有些粗糙的小指,僅僅是這樣一個微小的動作,便叫紀煥身子陡然一僵,目光一暗再暗。
男人端坐在椅子上,麵上一派風平浪靜,絲毫不為所動,任她胡作非為。
陳鸞倏而勾唇一笑,露出兩個嬌軟的小梨渦,在男人耳邊吐氣如蘭:「臣妾前兩日去嬋兒那,恰巧得了三壇桑羅酒。」
「皇上酒量極佳,略斟幾杯,當不會影響明日早朝?」
小姑娘的聲音極好聽,綿綿柔柔的繞在了心上,是個男人都不忍拒絕。
哪怕對象是素來淡漠不近人情的紀煥。
他從喉間低嗯一聲,將她一縷長發繞在長指上,意味深長地道:「無妨,今夜鸞鸞斟一杯,我喝一杯。」
陳鸞從他懷中輕巧脫身,嬌嬌妖妖,欲拒還迎,男人的目光熱烈得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火,隨著她移動,直要將人吞噬才肯罷休。
他從未見過小姑娘這樣的一麵。
如蘊天地精粹而生的精靈,靈動張揚,眼底全是星光,勾人心魄。
紅燭搖曳,從南邊的窗子往外遙望,整個皇宮氣勢磅礴,隱約窺見幽深輪廓冰山一角,像是一個個佇立在黑暗中的遠古武士,沉默而古老,守護著單代流傳的秘密與血脈。
描著不知名古老圖案的酒壇子敞開,酒液的醇冽清香蓋過了這殿中淺淡的桃花香,男人明黃色衣袍威嚴凜凜,微眯著眼接過小姑娘又一次遞過的精致酒盞,並不急著一飲而盡,而是一口口啜飲。
而坐在他對麵的陳鸞,連著三小盞下肚,麵上就升起了暈紅,她以手托腮,露出手腕上戴著的珊瑚手釧,那是紀煥前些天派人送來的。
對斟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陳鸞麵前泛出影影綽綽的黑影,最後都重合成了一道人影,那人一身明黃,五爪金龍遊曳,如九重天上下凡的謫仙一樣。
哪怕喝了酒腦子裡一片混沌,她也一下認出了他。
夜風穿堂而過,床幔飄動,熏著的桃花香混合著桑羅酒獨有的清冽,更引得人發醉。
陳鸞覺著自己已喝下去許多,足夠男人盡性,可是他卻遲遲不起身,也不見很開心的樣子。
不知怎麼的,她忽然想到很多事,前世她倒在甘泉宮的地上,死在紀煥的懷裡,今生處處提防,還是被鎮國公府推出去做了一顆無用的棋子,在她親生父親眼裡,她還不及一個庶女來得重要。
人前光鮮,人後默默忍氣吞聲。
前世今生都在步步為營,如履薄冰,唯恐一步踏錯,便再沒有重來的機會,一刻的放鬆也不能有。
這深宮重重,竟沒有一處她的容身之所。
陳鸞神情愣怔,纖細的手指落在酒盞上,用力到指骨泛白,她抬起手臂,想將酒盞送到男人手裡。
「哐當。」
清脆的一聲,酒盞從陳鸞手指間滑落,在空中直直下墜,而後骨碌碌滾了個圈,裡頭的酒液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