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部分(1 / 2)
薑鸞用過午膳之後,宮女端來供他們淨手的。
薑鸞把描金匣子裡的信件全部取出,「嘩啦啦」一聲,全部扔到盆匜裡。
水滴高高濺起,其中幾滴濺射到李懷懿的袍角。厚重的一遝信件飛快浸沒在水中,宛若被巨獸吞噬。
李懷懿的掌心生出細汗,心裡像被火烤一般。他從前對陣萬軍之前,都從未生出這樣的緊張。
薑鸞緊緊地盯著盆匜。不一會兒,每一個信封上,都有藍色字跡顯現,每一句都是——「阿姐,救我。」
薑鸞心底倏然一沉,她從水中取出一封信,拆開,裡頭寫道:
「阿姐,你什麼時候能發現秦王的嘴臉。」
「阿姐,你怎麼還沒有把信打濕,我不知道怎麼避開秦王的耳目,隻能用明礬水來寫信。」
「阿姐,我好想你,阿姐……」
她瀏覽一番,來不及把這張信箋塞回去,就把信箋連著信封放回桌案上,從水中重新取了一封,拆開——
「阿姐,我想逃,可是我又被抓回去了。」
「秦王派來的使臣,殺了我親近的侍女,因為她之前幫助我逃跑。」
下一封——
「阿姐,我好難過,好無力,為什麼丞相他們的人無處不在?」
「阿姐,阿娘生病了,病得很重,需要去南方溫暖的地方養病。」
「丞相不讓我們走。他說,秦王要考驗我們的忠心。」
薑鸞的動作越來越倉促,她飛快地拆開一封封信件,藍色字跡寫在信箋邊緣,字跡越來越淩亂,仿佛要從紙張中絕望地爬出來。
——「阿姐,阿娘快不行了,我們還是沒有辦法離開。」
「我每天都在向上天祈禱,希望能回到你和親之前。如果上天實現我的心願,我一定要跪在父皇的王座之前,求他不要把你送到遙遠的異國。」
「阿姐,我好想你,你可以回來看看我們嗎?阿娘病得迷迷糊糊,整日都在喊你的名字。」
「我昨日做夢,上天說,這些都是我的奢望。我的一生,都將為之前錯誤的選擇贖罪。」
「阿姐,我知錯了。我希望你能好好的。」
「鸞鸞。」李懷懿見薑鸞的麵色越來越難看,終於忍不住,把信箋從薑鸞手中抽出來,「不要看了好嗎,朕錯了。」
憤怒愈演愈烈,薑鸞氣得雙手發抖,她站起身,揚手就給了李懷懿一巴掌。
李懷懿筆直立於原地,生生挨下這一掌。他舔了舔唇,口腔裡迅速彌漫開血腥味,側邊的臉頰火辣辣的,燙得嚇人。
周圍侍立的宮人們,紛紛拚命壓低腦袋,假裝沒有聽見這清脆的巴掌聲。薑鸞立在他身前,仰頭瞪著他,目光如似火燒。
李懷懿拽住鸞鸞的手,「鸞鸞,朕錯了。」
薑鸞不說話,把腦袋撇開,試圖甩開他的手。
「鸞鸞。」李懷懿攥緊薑鸞的衣袖,低聲下氣,「要如何才能讓你原諒朕呢?」
「走開!」薑鸞終於揮開他的手,「我要回越國!」
她扔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正殿。
……
「嘶——皇後真的要回去?」李懷懿仰靠在椅子上,由王保用冰塊敷著他臉上的傷處。
王保動作小心,一邊在心裡尋思皇後娘娘這下手也太狠了,一邊低聲道:「是,承乾殿已經在收拾箱籠了。」
李懷懿嘆了口氣。
自古以來,哪有和親公主還回母國的事情?
「讓她去吧,偷偷的去,莫要被人發現了。」李懷懿顫了顫眼睫,「讓衛飛章護送她去。」
王保應是,見李懷懿的傷處消了一些腫,才把冰塊放到一盆的銅盆裡,又拿方帕擦拭李懷懿側臉上冰塊融化的水漬。
「此事確實是扈啟他們的錯。」王保小聲道,「陛下受委屈了。」
他看著李懷懿長大,目睹著他從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成長為頂天立地的男兒,卻從未見過他挨人的巴掌,更何況是一個女人的巴掌。
李懷懿垂著眼睫,沒說話。通身的矜貴氣質讓他俊美無儔,他就那樣散漫地仰靠在椅背上,半晌方道:「讓衛飛章把人看住,別讓她跑了。」
王保心中一跳,應了聲是。
……
當駐紮在越國的大秦使臣扈啟看見大秦的皇後娘娘——亦或者說,越國的十七公主時,差點驚掉了下巴。
薑鸞身著櫻草色四合雲紋妝花緞裙,外罩絳紫色水紋雲錦披風,頭戴金點翠嵌珠石海棠仙鶴紋簪,臉色雖有些蒼白,儀態的雍容高貴卻絲毫不減。
大秦的皇家馬車一路駛入了越國的驛館裡。薑鸞彎月要從馬車上下來,站在庭院中,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此人就是扈啟?」
她的聲音低柔和婉,酥軟的,如同勾魂攝魄的妖精。
赫赫有名的大將軍衛飛章跟在她的身後,恭敬地道:「正是此人。」
扈啟不自覺攥緊手指。
他早就接到秦都的命令,知道皇後娘娘會悄然來到越國,他已經做足了準備,並為之前的選擇後悔不迭。
——之前,他接到陛下的密信,讓他看守越王和莊太後,並考察他們是否有不臣之心。尤其是在知道皇後和越王的往來信件,都要交由陛下過目之後,扈啟更是對越王產生了十足的怠慢之意。
就連越王求著他放他們走,他都不願鬆口。
病死怎麼了?在這泱泱天下,每日有多少窮苦百姓求醫無門,而莊太後有藥吃,有衣穿,有廣闊的華廈可以居住,隻是沒辦法去往氣候暖和的地方修養,隻能慢慢等死罷了,和窮苦百姓相比,這些有什麼值得抱怨的?
但扈啟沒有想到,皇後娘娘竟就這樣殺了過來,而且,她還生得如此美艷絕倫。
難怪能勾引得陛下神魂顛倒。
扈啟定了定神,決定拿出自己一貫的巧舌如簧,哄得皇後娘娘原諒他的過失。女人都是腦袋空空的東西,自然會相信他的話。扈啟自信地想。
「微臣拜見皇後娘娘。」他俯身,行叩首大禮,隨後不待薑鸞吩咐,便仰頭道,「皇後娘娘,微臣——」
「殺了他。」美艷絕倫的薑鸞麵無表情地俯視他一眼,淡聲道。
衛飛章應是,拔劍而出,扈啟嗚咽一聲,他未說完的話,永遠地消逝在了人世間。
薑鸞環顧左右,點了個看呆了的侍人,命令道:「去準備一輛尋常百姓家使用的馬車,本宮要入宮。」
侍人「哎」了一聲,腳步慌亂地走了。
他是個越國人,他不明白,一直在越國作威作福的扈啟大人,怎麼就這樣被一個突然出現的女子奪走了性命。
而且,這個女子還是如此的眼熟。
薑鸞行走在驛館中,隨意地打量四周。
她記得這間驛館,從前越國最強盛之時,六國來朝,驛館門口每日都車水馬龍,人群絡繹不絕。待到她年歲漸長時,越國的國力逐漸衰微,大秦崛起,驛館的人流也隨之少了很多。